萧弦瑈移开了视线,强迫自己不去假象宫文璟话中的画面,甚至烦躁的捉起桌子上的茶杯就饮了一口,连开水和茶水的味道都没有分的清。
“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有的。”
宫文璟身上包扎好的伤口早在他挣扎着从床榻上滚到地上的时候就已经扯开了,不停地流着血,只是在宽大的外袍里很难发觉。
宫文璟他自己也一动不动,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仿佛要把身上的精血都留尽才甘心。
“王爷对李姑娘用情至深,断不会想看见李姑娘出事,可王爷,卑职连这个担心的资格都没有了,王爷,您说我到底该怎么办呢?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你可真出息。”
萧弦瑈一腔怒火仿佛突然消了音,本来他是对着对方挥了一击重拳过去,可哪成想对面就是坨棉花,你打过去了他就受着,不反驳,反而顺着你的意思来,弄得你心痒难耐。
他以前怎么从来不知道整天跟个木头似的,整天杵在那儿的宫文璟原来这么擅长诡辩。
纵使萧弦瑈巧舌如簧此刻也无处发泄。
“吱呀——”陈旧的木门常年被流沙侵蚀已经逐渐老化,被人推开像个破风箱一样吱呀吱呀的怪叫,有像个讨人厌的孩子,想刻意引起旁人关注的目光。
萧弦瑈不太耐烦的看过去,是李小可。
“王爷,中午了,我给你们带了点吃的,宫统领受了伤,你也刚刚痊愈,还是吃些清淡的好。”
萧弦瑈立即收回刚刚不耐烦的心绪,从座位上站起来去接过李小可的食盒,只望里面探了一眼,就忍不住埋怨。
“他倒是脸大……不至于一块肉都没有吧。”
李小可推搡了萧弦瑈一掌,似乎拍在他的伤口上,萧弦瑈捂着胸口脸色半天没有血色。
“宫统领。”李小可没去理那半真半假正在做戏的人,自己踮着脚尖轻轻走到宫文璟一旁,慢慢地蹲了下去,萧弦瑈早有预料的看了一眼并没有阻止。
宫文璟微微抬头,向着李小可淡淡的点了点头,眼里如一潭死水,不见生气。
“李姑娘,别来无恙。”
李小可皱了皱眉头,尽量展开一个安慰的笑。
“统领可能不知道,施姑娘曾经跟我说过,她这一生,被一个玉佩给拘束惯了,什么都不敢做,做一切都有所顾忌,因为手握玉佩的那个人太高高在上,她总怕自己会配不上他。”
李小可说到这里顿了顿,小心的去瞟宫文璟的神色,只见他低垂的眉眼微微动了动,似乎隐忍了什么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
“可是后来,我们大家都知道了,当年那人是你,并不是皇上,咱们分别那天,施姑娘挺高兴的,她说忽然感到自己轻松了许多。”
“是统领给了施姑娘安全感,施姑娘是个自由的人,是统领给了施姑娘一方天地,让施姑娘做了回自己。”
“我是女子,与红月又是知己,这个世上除了我再也没有人能够更加懂得她了,红月像只鸽子,总要飞的,为自己喜欢的人牺牲自己,我相信她在纵火那奋不顾身的一刻,心里必定是没有悔的。”
“统领现在要辜负了红月拿命换来的真心吗?”
萧弦瑈一语不发的坐在桌边,手指搭在食盒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忽然听见身边穿来断断续续的抽噎,眉间拧了一下,萧弦瑈伸手将李小可从地上揽了起来。
李小可看似没心没肺,乐得逍遥,只是了解之深的人却明白,她向来一张笑脸下隐藏的是掘强,欢声笑语下埋着的是不轻易给人家打开的心扉。
这一点和萧弦瑈倒真的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儿。
其实李小可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伤了心,什么时候落了泪,只是絮絮叨叨讲着,心头暮的被针扎了一下,泪腺自己就打开了。
这便是真心吧,早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李小可已经将自己完全带入了这个世界,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生死相交的事,她同萧弦瑈互相算计到逐渐走向携手,与施红月打打闹闹,见了面忍不住的互相埋汰,与宫文璟相敬有礼,时不时去调戏一下,看着萧弦瑈黑沉着脸找她自己秋后算账……而且就在刚刚过去的不到半年的时间里,她与江南的张民他们一起闯了魔窟,九死一生,这一切的一切,早就如同生来就有的印记,深深的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在现实生活中的时候,每天三点一线,她没有机会结识如此多的人,去做如此大胆的事,甚至连男朋友都没有,而现在,她每天都在做着从前胆小的自己不曾经历过的事。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若说经历了这么多还没有任何感觉的话,那是假的。
李小可从来不是个假人,所以王和死了,她的良心默默皱缩着抽痛,所以现在施红月也死了,她的良心突然塌了一个小角,光明正大的淌着血。
“统领真的不是一个人,从红月纵身一跃的那一刹,统领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李小可任由眼泪在自己脸上肆虐,也不去擦它,一双哭的有些红肿的眼睛狠狠地盯着宫文璟,像要把这个人看透。
……
“姑娘……”宫文璟终于能够抬起自己的脸,万分痛楚的看着李小可和萧弦瑈二人。
李小可忍不住别过脸,实在是不忍看到现在潦倒不修边幅的宫文璟。
“……唉”,良久,自宫文璟喉里传出一声低低的叹息,似是妥协也似释然。
“属下万死,让王爷和姑娘费心了。”说着便要再拜。
只可惜那顽强着强撑了许久的力气,仿佛都在这一刻被全部抽走,宫文璟还没等低下头,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晃晃悠悠向一旁倒去。
李小可惊呼了一声,萧弦瑈拧着眉头将宫文璟眼疾手快的拉住,扶起他时宫文璟肩上的外袍掉到了地上,露出了被它掩盖的“风景”。
宫文璟整间衣服都被血浸透了,身上缠满了绷带,活脱脱像从乘着血水的缸里捞出来的干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