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撑起身子,半靠在床头冷冷地看着郝连玄夜道:“你莫不是忘了自从那一次洗澡时被谁呛到,睿儿便再没靠近过荷塘湖泊,连洗澡时都要再三哄劝才行。他又怎么会自己跑到湖边玩儿,以至于溺水而亡呢。”
郝连玄夜自然不会忘记儿子差点被洗澡水溺死的事情,那时儿子才刚刚三岁,因为他的忽略伺候的侍女对他也不上心,竟然将他一个小小的孩童独自留在浴桶中,要不是史侧妃突然感觉心悸而跑去探望儿子,自己的长子怕是早在一年前便不在了。
自那以后睿儿对水便产生了一种深刻的恐惧,每次洗澡都必须再三哄劝,还一定要史侧妃陪在身边才行。他也是因为愧疚才开始注意到这个儿子,但是一年的相处以足以让他真心喜爱上这个玉雪可爱的孩子。
看到郝连玄夜陷入深思,太后又接着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这是你那皇兄要对你下手了啊。”
“母后何出此言?”郝连玄夜微微皱眉道:“皇兄对儿臣虽不说多亲厚,却也不会存加害之心,否则儿臣又岂能安然到如今。”
他知道母后一直认为皇位应该是属于他的,可是他对皇位实在并无多少渴盼之意。况且当初父皇是当着他和母后还有朝中不少重臣的面将皇位传给了皇兄的,皇兄坐上这个位子名正言顺,而且这些年皇兄当政期间河清海晏,百姓安乐富足,足可见皇兄是个好皇帝。
可是母后却是被执念蒙蔽了双眼,怎么都不肯放弃。而他不愿让母后失望,亦不愿让北越因为母后的一己私欲而陷入混乱,只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你以为你那好皇兄不想对付你吗?”太后恨铁不成钢地瞪着郝连玄夜道:“若不是母后联合云家在朝中为你网罗了一大批支持者,你那皇兄怕是早就迫不及待地将你除掉了。母后年纪大了,也看得出来你其实并不想去争夺那个位子,母后便也就熄了心思,只想着给你留些人,起码等母后不在了,也能保你安乐一生,却不想.”
“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郝连玄夜皱眉道。虽然这样想有些大逆不道,但是这些年的经历已经足够让他了解,母后的话绝不能全信。
太后垂下眼眸,语气里满是悲伤又带着几丝愤恨,“皇帝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南宫家,那些投靠咱们的墙头草就怕了,不是龟缩了起来,便是改投了皇帝。剩下一些忠心耿耿的,在这段时间里也被皇帝寻着各种各样的理由除掉了,现在朝里支持咱们的就只剩下你舅舅一家了。可是皇帝现在已经开始着手对付云家了,或许云家也撑不了多久了。
先是你表妹,堂堂皇后,却只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被废了后位。而且按照规矩,你表姐就算被废,也应该是住在冷宫,有人伺候的,可是皇帝却一点尊严都没留给她,竟然直接就将她关进了天牢。
然后便是你的儿子。皇上登基五年,却是一无所出。无嗣对皇帝来说可是一个致命的弱点,你当初在朝中的威望本就很高,若是皇帝一直无嗣,大臣们很可能提议立睿儿为太子。皇帝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啊,他怎么可能允许别人的儿子继承他的皇位,自然便是想方设法除掉睿儿了。”
“表妹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一些,不管那毒是不是表妹下的,她的嫌疑总归是最大的,皇兄向来疼爱瑞阳,兼且原本下毒的对象还是怀着身孕的小皇嫂,皇兄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等到皇兄查清真相,若此事真不是表妹做的,相信皇兄必不会为难表妹。
而子嗣一事更是荒谬,小皇嫂已然身怀有孕,若是男孩儿皇兄自然便有了子嗣。就算这胎不是男孩儿,皇兄也还年轻,子嗣早晚会有,又何须为此担忧。睿儿的事情我自会查清,母后只管安心等我的消息便好,皇兄的事就别再提了。”
“你,你是想气死哀家是不是?”太后悲愤地指着郝连玄夜吼道:“你的表妹已经进了大牢,你的儿子也莫名其妙被害,你竟然还一点警惕之心都没有,难道真的要等到母后也被人害了,你才能明白吗?”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母后您别生气,儿臣听母后的便是,您千万保重身子。”郝连玄夜看太后真的生气了,不由有些心慌,虽然并不赞同太后的话,还是忍不住服了软。
太后紧紧地盯着郝连玄夜冷声道:“哀家知道这些话并非出自你的真心,但是哀家不能看着你坐以待毙。现在,哀家要你答应,趁着我们手里还有些权力,立刻起兵推翻皇帝。”
“您让儿臣再考虑一下,儿臣”母后这是在逼他啊,郝连玄夜艰难地说道。
太后却直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时间紧迫,你就算不顾自己,不顾哀家,也要想想你刚出生的孩子。那孩子才刚刚出生,还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你忍心看着他就这么离开人世吗?不要怪哀家逼你,如今的情势早已是你死我活,哀家给你两天的时间准备。”
“是,那儿臣这便告退了。”郝连玄夜颓然地答应了太后的要求,漫步走出慈宁宫,只觉得满心阴霾。长子新丧,母亲却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反而处处逼迫他谋夺兄长的皇位,这是何等的悲哀啊。
“奴才参见六王爷,皇上请您一聚,还请王爷移驾。”一个小太监突然出现在郝连玄夜面前,低头恭敬道。
皇兄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召见自己,难不成母后刚才说的话已经被皇兄知道了?想到这里,郝连玄夜不由心中一紧。就算千般不好万般不是,那人终究是自己的亲生母亲。谋逆之罪,就算是太后之尊也免不了一死。
心里担忧着,郝连玄夜表面上却是丝毫不动声色。大不了便舍了这富贵与尊位,只要能保住母亲的性命便好。
“睿儿在宫里出事,是朕对不起你。”
郝连玄夜想过很多,却没想到皇兄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他禁不住微微红了眼眶,哽咽道:“这只是个意外,怪不得皇兄。”
“不,朕并不这么认为。”郝连玄翼沉声道:“贵妃与睿儿见过几次,两人颇为投机。而贵妃对朕说,睿儿惧水,绝不会主动靠近湖边,睿儿的溺水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个阴谋。”
“皇兄.”
“朕已经派了暗卫去调查此事,无论事实如何,朕定会给你一个交代。”郝连玄翼十分认真地看着郝连玄夜道。
郝连玄夜收拾了一下情绪,才沉声道:“皇兄可有怀疑地目标?”母后这样说,皇兄也是如此说,如今细细想来,这件事确实疑点重重。既然有疑点,那么便一定要追查到底,他的儿子决不能枉死。
“目前嫌疑最大的有两拨人,第一便是西离人。”郝连玄翼复杂地看了郝连玄夜一眼,又接着道:“第二便是太后,而且依我之见,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不可能!母后那么疼爱睿儿,怎么可能害他!”郝连玄夜猛然退后两步,激烈地反驳道。他知道因为史侧妃出身低微,母亲一直不怎么喜欢她,但是对睿儿这唯一的孙子,母亲比他还要宠爱,又怎么会害死睿儿。
郝连玄翼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冷声道:“世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如果你始终只有睿儿一个儿子,太后自然是疼他的,可是现在你有了第二个儿子,而且这个儿子的母妃比睿儿的母妃出身要高得多。若是立你的二儿子做世子,那么他的母家自然会成为你的助力。”
看着郝连玄夜一副受不了打击摇摇欲坠的模样,郝连玄翼又继续道:“朕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接受,而且口说无凭,这毕竟只是朕的猜测。但是朕一定会追查下去,直到查出真相为止,今日对你说这番话,也只是希望你能够有个心理准备。若这件事与太后无关便罢了,若真是太后做的,朕绝不会姑息。”
郝连玄夜身体微微一颤,却是默默垂下头,什么都没说。郝连玄翼看着他的样子,只以为他是无法接受自己猜测的事实,毕竟太后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便挥了挥手,让郝连玄夜离开了。
郝连玄夜默默地告退,一路上一直垂着头,直到出了皇宫才抬起头,脸上的表情满是狠戾与坚决。
他承认他的母亲是个非常有野心的女人,但是母亲对他的爱却也是毋庸置疑的,他绝不相信母亲会为了权力做出谋害嫡亲孙子的事情。
母后和皇兄相互指责对方是害死自己儿子的凶手,如果要选择一个人来相信,他自然是更相信自己的母亲。这个时候,他禁不住想起母亲说的那些话。皇兄正在谋划着针对他的阴谋,先是皇后表妹,然后是自己的长子,再接下来便是太后母亲亦或是刚刚出生的二子?
不,他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如果只有得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才能保护自己的亲人不受伤害,那么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也一定要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