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曾说过,风儿你为人虽然聪慧,但总爱想的多,心思重,大约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惯爱操心的毛病吧。
她说这话时调侃的意味居多,却也是无心插柳,歪打正着。
我总算是还有自知之明的,对此自然无比辩驳,只能暗暗告诫自己平时想多倒也无妨,但求不要优柔寡断,凡事死钻那牛角尖即可。
那一天清晨,或许因了那孩子不知是不是等待的等待,不知算不算回应的回应,让我隐隐约约的有了一丝欣慰,他,竹儿,是一个被父亲遗弃,被母狼养活,再被我和师父机缘巧合下从狼窟中带回来,培育至今的活生生的孩子,我眼见他的喜怒哀乐,眼见他一点点的变化。
亦是我以后再这世界的牵绊之一了。
日子如常的过着,不咸不淡,该怎么样还依然是怎么样,师父见我渐渐又恢复到了之前的样子,许是认为我终于调整了过来,也没再追问什么,不过神色欣慰不少。但她不知,我的变化真正源于何种缘故。
以后的日子里,不知不觉间,自己多出了一个习惯。
说是刻意遗忘吧,我不再刻意的去想起前世的那些事情,开始尝试着融入这个现今生活的地方。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溜号,问自己,若是上天再给我一个机会......
“你!又发呆!累我寻了半天,师父叫!”
身后蓦地响起了呼喝声,明明断句不清,偏还傲气十足。
......罢了,若是上天再给一个机会,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么想,摇头失笑,我起身拂了拂衣衫上的尘土,转过身,眼前是一张煞有介事的小脸。
或许,这也是我释然的原因之一。
眼前的这张小脸除了可爱还是可爱,而且可能由于某种意义,也算是我一手拉扯大的,感情自然会不同。至于睥睨,从小就是会了的,可惜,是用来针对我的。
走上前想牵他一起走,还没等伸手,被他瞪了一眼,转身一溜烟就消失了。
突然有点怀念当初没练轻身功夫,也不会用两条腿奔跑的小狼。
自开始牙牙学语后,他的一切都成长飞快,不消一年已经能流畅的听说人言,思维方式和表达方法看起来也更像一个正常人。那之后,师父就开始传授她基本的武功心法打底——而这一点上,不得不说,他真正是无愧师父投入了那么大的心血,其悟性之高,进步之神速,实在让人自叹弗如。
在他之前,我本已学艺两年有余,如今看来被他赶超却是指日可待,偶尔想想,多少也觉得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当然,相对我这头的复杂心境,师父那头就是单纯的开怀许多。
或者是觉得不能辜负了这样的美玉良才,对那套正在开创中的剑法,师父也看得愈发重,于是除了指点我们用功的时间外,又恢复了当初那种整日闭关的状态,甚至比当初有过之而无不及——约莫是觉得竹儿既已经培养成“人”,剩下的顺其自然即可吧,最近这些日子更是将捕猎的事情也一并放心的交给了。
如此一来,无意中就形成了他主外我主内的局面,他为此显得很高兴,似乎自认当家人,对我越发是鼓着腮帮子一派傲然的小模样。
对此我倒也恬不为意,反正他的捕猎能力也确实在我,若单论技巧的话,甚至在师父之上。
不过最近……
吃过晚饭,难得出来一趟的师父各自交代了我们几句话,就又回石室打坐去了,我点起火堆,准备处理白日里他打回来的东西,可走到惯放猎物的角落一看,却不由蹙了蹙眉。
往日常会堆一大堆猎物的地方,而今仅有那么半死不活的一只山鸡,孤零零十分可怜。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最近有好几天都是这样的情况,我看看那点收获,又回头看他,不出所料的发现他同时也在远远拿余光瞟我,一见我回了头,视线立刻就转移开去,想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真想告诉他,他是我见过的最不会掩饰的孩子。
果然是有什么事吧?此时正是物产丰富的季节,莫说是他,就是我专程出去一趟,收获也断然不会仅仅这么一点,再见他这心虚的神态,说是判断猜测,倒不如说是板上钉钉。
夜里,就特别留了心。
师父的卧榻在最里面的石室里,再来就是内洞的石榻和长椅,因黄龙洞口是无法全封的,最早时我夜里还比较警醒,唯恐有什么东西趁夜潜入,自从有了这孩子之后反倒睡得沉了,因为他比我敏感的多。
可这天夜里我却是警觉的,也就眼睁睁看到了他深更半夜偷偷出洞的背影。
这是为何?直起身,心中满是疑惑。
没有太多时间的犹豫,我披衣蹬靴,当机立断跟了上去。
更深露重,荒野中全是潮气,这一晚月色黯淡,明明是迥异的环境,却不知为何让人想起了初遇那孩子的一个寒夜。
有所不同的是,当初我是手持火把战战兢兢,如今我是两手空空屏气敛息。
前面是一个远远的身影,速度极快,跟踪他不是件容易事,不仅是因为他警觉性过人,也是因为短短的一点路程,我就有好几次都差点失去了那踪迹。手中是没有武器的,与其说是忘了带,不如说是潜意识里不觉得有会危险——他或者会藏什么小秘密,但总不至于有多么险恶。
或许是我太自信,自信无论多么不容易,自己终也是跟得上他的。
不久后,上天就对这种思虑不周做出了惩罚,我是真的没想到,那孩子的轻功竟然是他所有修行中进步最神速的一项,之前在荒野中的速度还能勉强咬住,可进入一片密林后那几个灵活之极的转折,却是现在的我无法做出来的。
最后,林影幢幢中,我丢掉了他的踪迹。
月黑风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