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
正在屋内和一篇文献做了许久斗争的苏伯辛,仍低着头奋笔疾书。
他虽然告假的时间过于长了些,学业却从未落下。
因他在文献上向来见地独到,所以哪怕身为夫子,也会时不时的托人带些有争议的文章来给他瞧瞧,现在桌上这篇已经琢磨了两天的文章便是。
“辛儿在忙吗?”
屋外声音响起,苏伯辛停下了笔。
“不忙,母亲快快请进。”
苏母走进屋内,见到桌上有很多废纸。
“辛儿最近都未曾离开过书房一步,是因为这次夫子带来的问题很难吗?不管如何,辛儿还是得多多注意身体才是。”
向前走一步,见到书桌全貌,一盏油灯立于众多书籍中。
“辛儿夜里就点了一盏油灯?万万不可这样,灯光太暗了可就看不清楚字了。唉,你可知母亲当年的眼睛就是因为连夜刺绣,为了节约在当时只点了一盏灯,才成了现在大白天连线都穿不进针里的模样。”
“母亲教训的是,孩儿今晚就多点一盏灯。也请母亲不必担心,问题是有些棘手,不过快完成了。”
不管苏母问道什么,苏伯辛都会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回答出来。
“母亲找儿子可是有事?”
还未等苏母关心的话语继续说下去,他便把话题拉入正轨。
“媒人今日刚从苏家出来,便直接来到了家中,带来了唐家消息。”
“如何?”
一时间因为文献平静了许久的心情,因唐母的这句话再次跳跃了起来。仅仅的两字里,却带着些许自己都未察觉的期望。
“唐家答应了,还带来了生辰八字,我询问过你爹之后便直接置于祖先案上请示凶吉,辛儿不必心急。安心读书,剩下的只管交给母亲。”
听到来自于母亲口中唐家答应的消息,苏伯辛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的忐忑和不安,通通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激动得有些无法言喻。
唐母走后,在书房来回思考很久的苏伯辛再次走到书桌。
铺纸,提起笔,一气呵成。
待纸上的墨迹完全干后,再仔仔细细的叠好,收至一个精美的小匣子内。
这个匣子大概就是他屋内最值钱的东西了吧。
而后又沉吟了许久,再次提起笔在那篇文献下细细专研。
翌日,一大早。
唐母一行人浩浩荡荡,带着好多上等的针,线,绸子来到唐宁院外。
同行身着藕粉色裙衫的糯米团子,还没等唐母踏进门,便已迫不及待的开口喊道。
“姐姐,茹儿来见姐姐啦,姐姐快快出来迎接茹儿。”
感觉到糯米团子拉着她的手想要松开,唐母连忙加大力道紧了紧,停了下来。
“茹儿,不可胡闹,娘亲昨日刚讲与你听的事,你就忘记啦?”
糯米团子原本见到姐姐很开心的心情,被母亲这一教训,变成了委屈,带起了哭腔。
“娘亲,茹儿没忘记,可是为何姐姐将要定亲了,茹儿连对姐姐撒娇都不可以了?要是这样的话,茹儿不喜欢姐姐定亲。”
听到自己的小女儿这么出人意料的反驳,唐母一时语塞,也不知如何安慰。
见唐宁走来,连忙眼神求救于她。
“女儿见过母亲,妹妹还小不懂事,说话自然天真了些,母亲快请进来。”
随后弯腰蹲了下来,摸着糯米团子的头。
“茹儿,你已经长大了,该有女孩子的样子了。可以对姐姐撒娇,但是得记住在私下无外人时,你看看周围这么多人,你该得有点小姐的样子,万不可再像以前那样。”
糯米团子见平常最最疼爱她的人都说她错了,也意识到自己确实不对,朝众人行了一个礼。
“姐姐教训的是,茹儿下次不敢了。”
待糯米团子情绪好转,唐宁这才留意到一干丫鬟抱着许多东西进院。
“娘这是为何?”
“苏家很快就会下聘了。你也该准备准备自己的嫁妆了,其他的你都不用担心,娘自会为你安排妥帖。只是这嫁妆,历来是女子自己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娘也知道你的情况。所以今日来是想问问你的意见,是想自己慢慢做?这样显得诚心一点。还是待娘帮你找绣娘制作,这样的话嫁妆会显得得体许多。”
虽听唐母这样说,但唐宁心中早已有了答案,说起刺绣,她的手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呢,别看那针小小的,要是多次被刺出了血,还是会出现扎心的疼。
还好唐母是个通透的母亲,虽不知她为何不怀疑,但眼下也不用担心害怕自己制作露出了马脚,所以她连想都没想就说出了口。
“女儿实在是不愿再看到刺绣了,所以娘一并安排了吧。”
“也好”
沉吟一会,因为约了相熟的夫人来府中坐坐,下人来报时,唐宁连挽留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唐母便又带着糯米团子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将唐母送出院外,唐宁的肚子响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叫翠红布菜,又有人来说小全有东西要呈给小姐。
何时她这安安静静的小院这么热闹了?唐宁也想不通。
随后翠红拿着一个周身通红的匣子进来。还没来得及细看,翠红的声音响起:
“小姐,小全说这是苏公子派人寻他后,叫他呈给小姐的。”
“苏伯辛?”她满是疑惑的打开匣子,只见里面躺着一张纸和一支发簪。
发簪是用金子打造而成,不大不小。
簪身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彩,簪头上镶有两颗粉红色的珍珠,珍珠下有两条流苏,流苏悬吊着两颗圆润通透,质地细腻,犹如鲜血般的羊脂玉雕刻而成的红豆,样式简单但是韵感十足。
饶是见过很多精美的发饰的唐宁,在见了这支发簪之后都称赞了一句。
放回簪子,她打开那张字条。
好字!
只见其风神洒荡,长波大撇,提顿起伏,大起大落之间,只觉有古雅恢宏之气,无寒俭窘迫之容。不由自主间念了出来。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这是何意?表达这么露骨?倒与古代文人的做法不符。
“小姐有所不知,在这里,一般男子送女子簪子的话,表示只做正室绝不为妾。”
“苏公子这是在表达他不会纳妾呢”
翠红算是聪明了一回,苏伯辛正是此意。
既然是苏伯辛这个时候托人带来的,样式又入了唐宁的眼,她便拍板做了个决定。
“翠红,好好收起来吧,大婚那天把这个簪子用上。”
待翠红前去放东西的时候,唐宁这才清楚的感受到她的心咚咚的跳跃着,将那张纸捏得紧紧的。
她想,她大概是注定会毫不犹豫的跳进苏伯辛这个坑里。
是的,她动心了。
思前想后许久,礼尚往来,她也应该回苏伯辛一件礼物。
于是,命翠红摆出笔墨纸砚,细细琢磨一番后气势十足的落笔。印到纸上的竟是歪歪扭扭的一首诗。
“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君相思意。”
看着自己的杰作,唐宁直呼天资聪慧。
这些字都是她在书上看见过。看过一遍就能临摹出来,看来还是没有辜负在二十一世纪里的十二年教学义务,顿时觉得自己信心大增。
“翠红,待它干后,给我仔细包起来,叫小全送到苏公子的手上。”
见了苏公子的字,再见唐宁的,翠红一个大字不识的丫鬟都知道云泥之别。
担心苏公子笑话,支支吾吾不肯上前。
“小姐~”
唐宁正沉浸在自己的作品中,见半天的不见下文,抬起头来见翠红满脸通红,欲言欲止的样子。
“何事?”
“小姐,翠红觉得不妥。”
唐宁以为翠红是想告诉她闺阁中的女子回礼的做法不妥,正欲开口受收回自己的说法,谁知翠红接下来的话让她哭笑不得。
“奴婢见小姐读了些书便能写出来已是难得的聪明,可小姐的字,实在是····”
“小姐还需多加练习才是。”
拿着字画的手一顿,翠红这是在间接的说她字丑。唐宁算是听出来了。
“无妨,替我交给苏公子就是了。不管怎样,都是我的一番心意。”
要是她真的写得一手好字,才让人多虑呢。
一个月后,盛夏来临。两家终在来往媒婆传话中商定,来年春天,三月十八,草长莺飞,宜婚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