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老爷子梦中大悟,察得夫人多年以来的心结,因此喜不自禁地与阿茹讲了这个故事。
他刻意没有道明故事中男女主角的身份,他说与阿茹听,实则也是在说与她听,想借此告诉她。
这么多年以来,一直是他没有明白她的心思,他有负于她的真情。从前是他做错了,私以为一味地隐瞒危机便是对所爱的保护,却不知愿得其反,让两人跨着无法逾越的鸿沟。但如今他已经幡然醒悟了,他们的真情无错,不应任由横生的心结将两人远远推开。
阿茹并不知青熊告迁一事,只是听得如痴如醉了,忍不住问道:“那这女子终是原谅她相公了么?他们和好了么?”
末老爷子语塞,干干一笑,似紧张又似期待地将目光游离到老夫人身上:“是呢,我也想知道她有没有原谅...”
不可多见的,老夫人面上暗藏笑意,干干咳了一声,接道:“阿茹觉得如何,该不该原谅他?”
末茹芸支着脑袋,似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看得一旁的末老爷子心惊胆战,生怕她说出什么不当言辞来。
“阿茹觉得该原谅他。这个男子一心一意是为了这位女子,虽然表达方式太过了些罢,但是爱意不假,而且这女子也是爱着她相公的。阿茹觉得,即是相爱的人,便不能就这样分开了...否则,会是多么可惜的事情啊!”末茹芸说的头头是道,听得末老爷子频频点头,差点泪流满面,要为她鼓掌了。
孙女一语中的,老夫人心里也是一声喟叹,两人兜兜转转大半辈子都不肯低头,这心结生生绕了两人大半辈子。想说的话只是因为自己的心高气傲拉不下身段,始终不肯与他明说,却只能在梦里成全。最简单的道理,终是还不如个心思单纯的孩子看得明白。
“是该原谅他咯!”老夫人定定地放下手中的茶盏。
此事终得善解,尘埃也难掩喜色,私下问观月殿:“殿下为末老将军夫妇引梦了罢。”
观月殿笑而不答,反问她:“尘埃怎知末老夫人也入了梦?”
“方才,末老将军说与阿茹听时,我见老夫人面露惊异,说及细节之处时,又见她十分动容,而当末老将军说到梦中之感时,又见她眉眼纠结,想来应是入了同一梦境!”
“尘埃果真心思细腻。”观月殿极尽远眺,眸光悠长:“感情之事绝非旁人能左右的。引梦、赐缘看似简单,仅不过牵引之便。真情如何,或爱或恨,却半点受不得约束。因世事无端无常,变数环环相扣。细不可察之处便能使命定之缘偏离既定轨迹。”
“昨日的山盟海誓,今日的见异思迁;原是青梅竹马,一夕血海深仇...爱恨嗔痴善变,非方圆规矩写就。并非如人间话本子所言,良缘天命定。缘本言浅,稍纵即逝。时常...未曾留意并错过,恍然之后,已然晚矣。末老将军夫妇本就情深难言,而我所为不过是加薪助燃而已。如若不凭双方各自把握,便是良缘也终归湮灭。”
他的睫羽轻阖,隐去涟漪,唯独能从他话语中听得几分萧索:“皆大欢喜、尽如人意...此事古难全。”
尘埃看得,他眼中的悲凉蔓延、心中的苦楚泛滥。他的感念,他的伤怀,他的失神、他的伤痛...一如他不知她的曾经,她也错过了他的过去。
爱而不得,痛彻心扉。情,而她又是否真解其义?那时因惊鸿一瞥,便坠入深深沉沦之中,因求而不得而心有叛逆,于是纠缠北斗更甚,为了让他变成她的,她使了浑身解数。究竟是真是为了爱么?数千年时光的流逝,纵容是如今的尘埃亦分辨不清。若曾经的感情是纯粹的真挚,不惨一星半点的杂质,可北斗因她而死的事实却是板上钉钉、不容置疑的,就算是至如今的满腔爱恋,亦被打上无以平复的自责,于情也好,于悔也好,她是忘不了他,那段曾经也不得磨平。
哀莫大于心死,心如止水苟活过两千多年,仇恨未泯,愧疚不消,亡灵难慰,何求红鸾心动,再遇良人?
她已经没有爱人和被爱的资格了。恐怕,到头来她又会失去所有,孤零零的一人苟活于世。
明知故犯,可她犯了大忌,终究是怦然心动了。
初遇时他绝世独立,轻轻渺渺,应如过眼云烟,终是凝了痕,他的清冷、缥缈令她挂念;可他并非高处不可攀,他亦向她伸出来手,眼里依依望着她,口中轻轻唤着她的名,他不是寒宫金阙里的尊神,他是人间烟火处的少年,他如孩童那般玩笑嬉闹,携着她手笑看盛世繁华,他的活泼、欢乐让她着迷;他的细腻、温柔令她自如;她又看见不一样的他,芙蓉面色羞意浓,桃花秀目荡星河,他热切地看着她,视线所触皆是一片滚烫…
纯粹而自然,平淡却深刻。
可她从不出现在他的故事里,他眼里的点点柔情,心中的丝丝眷念,是因故人而起…他们的曾经不为所知,她亦做不了故人的代替。她能做的是,唯有亲手将情动之苗生生掐灭于心头。
哪怕酸楚泛滥,心痛疲软。唯独,不愿让他成为她的绝望。
亦或是如果,当年先遇上的人是他...那么结局会不会都不一样了?
北斗不会因她而亡,明空、住持不会无辜受难?
执念太深。终如住持所言,心有挂碍,尘埃不净!
一席之言,两处心思,各自不同。尘埃最终是被夙弋唤回了魂。
“今日之事得以善终,托殿下、尘埃仙子鸿福。实则,妾身还有一事相求。”
“阿嫂请讲!”
“妾乃东海龙族女,排列第三。妾有九妹名唤令秋,早到适婚年纪。前来求娶之人数不胜数,父王母后为其谋良婿,便自作主张替她张罗了见面会。怎知小妹任性,一一拒之门外。虽自古婚姻大事,皆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小妹状况有异,情绪时常失控,弗敢擅自安排,父王母后因此忧心忡忡,夜不能寐,妾身心有不忍,在此恳请殿下能为舍妹亲赐良缘。”
观月殿肃然道:“阿嫂纯孝,观月了然。然若是赐缘,便不可任意妄为,皆由事实现状而定。东海之境,还须得亲自去往将令妹的情形细细考量。”
夙弋大喜,道:“妾正有此意。月余后妾将归省返乡,不知届时殿下可有闲暇?”
“阿嫂放心,届时我便与尘埃于东海之界处等待阿嫂。”观月殿微微颔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