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逃出来了。”原来他是知道自己是被他们关起来了。
“逃？”他看向她带着深深的质疑，探究道：“他们说你是妖女，用千斤铁将你牢牢锁住的，你说你逃出来了？”
他竟连千斤铁都知晓，令秋心头一寒：“你也愿意相信我是妖女？你也认为是我害死了吴毓婳？”
谢长乐别开了目光，机械地摇了摇头：“既然你逃出来了，那便快走吧。”
“我是来救你走的。”令秋一把握紧他的手，催促道：“现在外面没有人看守，长乐你快和我走吧。”
几乎是一气呵成般，又似乎是顺水推舟般，谢长乐默不作声地从她掌中抽回手，扭头转向一边不言不语。
“长乐？”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两颗心同时颤抖，谢长乐只是感觉一股麻木漫延，令秋怔怔地看着掌心。
气氛一瞬间陷入冰冷的尴尬，恍然隔世静止了般。
冰冷的语调划破沉寂：“别管我了，你走吧。”
令秋接上：“你知不知道你若是不走，那吴老爷执意要你娶他死去的女儿。”
想到那白绫上的字，谢长乐忍不住泛起恶寒，像一只刺猬般蜷缩得更紧了。
“如果最后只能是这样的结局......”他深深一叹：“这便是我的命吧。”
“不对。这一切不是你造成的。”黑暗之中，令秋静静望进他的瞳孔，定定道：“相信我，一切都可以改变的。”
谢长乐干干一声苦笑：“晚了，因为我的任性，害死了表妹。令秋，我给不了你曾经的期许和承诺，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了，否则只会彼此徒增感伤。”
“你......”令秋觉得话到嘴边突然什么都说不出了，只是苦涩泛滥到眼眶，盈盈模糊了整个视线。
......
尘埃道：“到最后他也没有随你走？”
令秋摇摇头，有些黯然伤神：“对于吴毓婳的死，他始终不能释怀，他不肯放过自己，宁愿留下来和吴毓婳结了阴亲，也不愿意再和我一起了。到后来，吴家寻我不得只能作罢，只有长乐被逼得办了场阴阳相隔的婚礼，也理所应当地入赘吴家，可没过多久他便郁郁寡欢......与世长辞了。”
“这样的结局......”有情人不能长相厮守，最后沦为阴阳永隔，这样的结局真是让令人扼腕唏嘘。
“不......”令秋转过头目光悲戚地望着她：“这仅仅是个开端而已。”
“我原本以为，与长乐从此缘尽。不料百年不到，在一次偶然之中，我又遇上他了。”回忆起第二世相遇的画面，令秋又忍不住浮起一丝笑容：“彼时，我在礁石上奏曲，忽闻有人急呼'救命'，我将那人从海里捞起来，就在那一瞬间，我就认出他来了。他是长乐！”
“命运就是这么摧残人心又让人牵肠挂肚的东西。”令秋百感交集道：“从相遇相识相爱，如同从头开始，这一次我以为没有谁能再将我们分开了，我们终于能厮守终生了。”
说及此处，她嘴角溢出一丝苦笑：“可不过数年，不知他如何与人结了怨，竟稀里糊涂遇了害。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过短短数年，我却再一次失去了他。”
“之后我把自己关了起来，关了整整一百年，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突然有一天我幡然醒悟，我能去找到他，不管他轮回、重生了几生几世，不管在天涯还是海角，就算在茫茫人海，我都能一眼认出他来。”令秋一顿：“可惜我去晚了，第三世的他已经娶妻生子了，我看着他们那么甜蜜的一家子......他是个好丈夫、好父亲，他们一家人生活得其乐融融，我知道已经没了空隙让我插入他们的生活，我只能隐了身形，远远的守望着他们。其实这样就很好了，他活了一世，我便守他一世，一个人的幸福远比两个人的悲伤更合算，可惜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
“等他百年之后，我便发誓要先一步找到他。”令秋眼里闪现点点温柔，说话的语调都柔顺了许多：“再遇上他时，他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我便说自己是得了道的散仙，要收他做关门弟子，我教他练功，陪着他渐渐长大，突然有一天他对我说'师父，什么时候我才能变得像师父这么厉害？’，我只笑他太过急功近利，与修道无益。你知道他怎么说么？他说‘我现在的模样看起来已经比师父大很多了，若是还未得道，等我老去，到三十岁、四十岁......到最后便会再也见不到师父了’。听他说这样的话，我的心好疼好疼，是啊，到最后我会又一次失去他。他没有修道的天赋，我一直都知道，哪怕这只是个幌子、骗局，我也想要把他留下来。最后，他因为走火入魔，气血攻心，暴毙。就在我怀里，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没能再陪着你’。我耗尽了法力都没能将他救回，也是那个时候......我毁了自己的容貌。”
尘埃不禁哑然，她一直为令秋面目尽毁深切同情，殊不知毁掉她容貌那人正是她自己，到底是承受过怎样的绝望和痛楚才会让一个原本天真无邪的少女生生毁了容颜？
“遇上他的第五世，他是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他为了我，散尽万贯家财，甘愿沦落街头，受尽欺辱，纵是后来我救他脱离穷境，他也因不堪尊严被践踏，投河自尽了。”
“遇上他的第六世，他因从小落下病根暴毙......”
“第七世......他遭歹徒杀害......”
“第八世...他也遇了害。”
“第九世......他不过刚出生便夭折了。”
令秋懊悔责怪道：“到这时候我才大彻大悟，长乐的来世竟然越来越短了，这一切都是报应，这是我和长乐犯下的业障啊！我不敢贸然接近长乐，只能远远观望，所以后来我去闯了冥府，要去查长乐的生死簿，为了争夺生死簿，我与冥王大打出手，两败俱伤。我知道我这样做只会徒增业障，可是我管不了这些了，我只想知道我们犯下的业障会不会对长乐不利。”
尘埃恍然大悟，薄素素信中那大闹冥府，搅得冥府鸡犬不宁，让冥王忍无可忍告上天界的女仙竟然是令秋。
“当我看到生死簿的时候，我才知道他的第十世，也就是现在，这已经是他的最后一世了。一时间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想着无论如何要在他遭遇不测前救下他，可冥王却说一切都没有用了，事到如今只能认命了，犯下了业障，自有天罚，这便是天道。”
“我不相信，我们何尝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冥王告诉我，造成长乐每一世英年早逝或是遭遇不测的罪魁祸首是我，这一切都不是巧合，正是因为我的出现才会让长乐一次又一次地恰逢厄运，这就是天道的惩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