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转身掩面跑开,如果可以,她真想立马找个地缝藏起来。
——女为悦己者容。
如何不让人唏嘘叹息,尘埃无数次的幻想过,他见到自己精心装扮后的情景。
想过惊艳飞上他的双眸,想过笑意爬满他的嘴角…独独没有想过会被他视之无睹,甚至被指责顽劣任性。
自尊都被他踩在脚下,一颗心隐隐的抽痛,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有今日这般的难堪。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回想初次见面之时,只是惊鸿一瞥,明知他只是一个无趣的和尚而已,怎能会就这样迷恋的不像话了呢?
她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得不到的最令人难忘和惦念。他于她而言,是时时刻刻想要征服的高山阔海,他越是对她不屈服,她便偏想要靠近他,要将他收入囊中。
可是她并不是一味偏执的人啊!若说一开始就只是征服欲作祟,可“强扭的瓜不甜”她如何不知呢,她这样的话,又和那崔洛有何区别呢?无非是痴心妄想,反倒事与愿违罢了,可是明明这些理都知晓,为何却做不到放手呢?
她已经累了,不想要再执拗于漫无结果的事情了。
整整一天,尘埃靠着老槐树呆坐饮酒,心口仍在隐隐作痛,嘴里喃喃自语的是:“我只道他心里定是有我的…原来这一切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他可以对她笑,与她畅所欲言,却从不肯正眼瞧过我。”
“清平乐,你是不是做惯了闲散尼姑,竟忘了自己是谁?”一滴清泪滑落,坠入酒盏漾起一圈圈涟漪。
是不是该放手了,可一想到放手,这颗心又忍不住抽痛起来,如同被万虫噬心般,又痒又疼......让她无时无刻无不想起他的脸,忆起他的眼来。
国仇家恨不灭,一闭上眼父母兄妹的惨不忍睹的尸首又出现在梦里,苍穹之下,只剩她一人,她有什么资格去爱人?
她不配!
薄雾渐出,月明千里。这一坛桃花粱,明明甜到心口儿却只尝出了回味无穷的涩味。
“好苦......”,红云飞上两靥,指尖颤地快要握不住酒盏,这勾心的苦味余绕胸腔,连呼吸都透着疲惫,尘埃忍不住吐着舌头喃喃自语,一双醉眼朦胧不清,却被一抹绚烂的月牙白勾了视线。
那是......什么?揉着晕乎乎的脑袋,尘埃支撑着槐树起身,极力放大迷蒙的眼,想要将之看清。
还未凑近,一抹熟悉又好闻的幽香又萦绕在鼻尖,让人很是舒适。
“好香啊!”
但是,这真的是好熟悉的味道,我到底在哪里闻到过呢?
一时想不起来,尘埃只觉得不胜酒力,脑子里一片昏昏沉沉,两条腿软得如同麻绳站立不住,丝毫未留心到脚下竟然勾到坛沿,正探身的动作使她整个身体猛得一个蹒跚直直坠向花坛。
“啊!”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来临,这感觉更像是落入了云朵之中,温暖且柔软。
“哦,我是在做梦呀。”尘埃突然憨笑起来,为自己解了这一道迷。
接着额前散乱的发被温柔地拨开,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她滚烫的额头。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浑身无力的尘埃忍不住瑟缩,哼唧了出声,好生惬意舒适。
“啊,抱歉。我忘了我现在的体温对你来说该是有些凉了。”如玉碎般悦耳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说话间便要收回冰冷的双手。
“别走!”尘埃舒服地眯起了眼,似贪恋般竟将整个身子靠得离他更近了些。
他突然浅笑起来,将她揽得更紧了:“我不走,一直陪着你。”
他的细语如风,像三月暖风过百花,也如水,像六月清泉石上流,尘埃撑着眼皮却只能看得清怀抱自己的这人衣着一身雪衣长袍。
是谁?自己竟然舒适地躺在在他的怀中,像一只贪晌睡意的猫儿,一点儿也不想要离开他的怀抱。
“北斗?”酒意上头,尘埃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如果是在梦里,北斗对她这么温柔体贴也说得过去了。
晚风拂过,他没有应答。白日里的委屈又浮上心头,尘埃低低啜泣带着软糯的鼻音道:“你不要不理我,不要视而不见,不要不回答我,行不行?”
她带着哭腔的恳求,让他轻声一叹,修长的食指曲起在她的鼻梁上轻轻刮过,万分宠溺道:“我怎么会不理你。其实我一直在看着你,千万次地呼唤过你......还有每个月圆之夜的相遇,虽然你可能都不记得我,我却贪心地想要这一世都守护你。”
他想守护着她?!这算是对她的爱意表白么?就算这只是一场梦,尘埃还是感觉苦涩全被甜蜜的海冲散,欢喜在胸腔里肆意流淌,像是浸溺在盐海中的心脏顷刻间又从深海之中打捞起,开始恢复了跳动。
挣扎着便要从他的怀抱中昂起头去确认他有没有玩笑的表情。
不行,还是眩晕得厉害,勉勉强强只看见他莹白如瓷的下颌。
浑身瘫软无力,不过须臾便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只能重新颓然地挂在他的胸前,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尘埃很是失望。
他却被她逗笑了,像是顺着猫儿的毛发般,轻抚她的后背:“下一次,可别再一个人喝这么多闷酒了。”
“还不是怪你,我为了博君一笑可是费劲心思妆扮了一番,你却一个好眼神都吝啬,还说我......顽劣。我就这般不入你的眼么?”这话尘埃说得十分酸涩,醋意酝酿可见一斑。
头顶之人微微一愕,随之绽了微笑,眼神望着怀中的女子如流水般温柔:“很美哦。”
“嗯?”怀中之人阂动着睫羽没有听清。
他极为有耐心,俯首在她耳尖,与她细细道:“质傲清霜色,香含秋露华。你可知晓,你若为忘川,我自甘沉浮,一眼便足以沉沦,哪怕此生万劫不复。”
温暖轻柔的吐息,令她瑟缩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耳心的灼热蔓延到两颊。
——你若为忘川,我自甘沉浮,一眼便足以沉沦,哪怕此生万劫不复。
这不是梦,他冰凉的指尖有了令人眷恋的温热,这一切都是真的!
半眯着的眼里温情脉脉,泪水在他指尖绽开花来,双手环抱着他瘦弱的腰肢。
替她一一采撷过泪珠,他才轻声喟叹道:“时辰到了,我该走了。”
她将他环得更紧了些:“别走,就这样陪着我。”
“睡吧,我一直陪着你的......如果你愿意一直留在我身边。”
像是被他轻柔的话语催眠了一般,尘埃轻轻合上眼,意识渐渐不着边际,只是手指还紧紧与他相扣,感受着两人掌心相接源源不断的温热。
不远处佛晓花依旧含苞未放,高高的花茎随风飘摇,竟似有似无地拂过她的面庞,轻轻带走了面颊上的泪珠。
“不要忘了,你说过你要永远守护着我!”
安静的空气中,终于只余她轻轻浅浅的均匀呼吸。
不知是风还是幻觉,佛晓花又一次拂上了她的脸,这一次竟然停留了很久。
就如住持所说这花似乎很有灵性,能够通晓人心,就像人是有灵魂的。
晚风袭袭,明月之下,两个孤寂的灵魂相互偎依救赎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