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过了万年之久一般,苏袖艰难的睁开了眼睛,一抹柔和的光落在她的脸上。
她眨了眨眼,适应了光亮后,发现自己在乐华苑中,嘴唇润润的,舌尖尝到的味道都是苦涩的药味,鼻尖萦绕着抚平她伤痛的清香。
她伸手摸了摸眼角,满是泪痕,可她记不起做了什么梦了,她只想的起两道模模糊糊的紫色身影。
苏袖甩了甩头,想来也不是多重要的梦。
她在枕头下摸出了香囊,仔仔细细看了看,轻轻笑了起来。
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知香囊的事,但齐恒可不知道昭茗海棠的花粉能解毒。
只要想象到乐正褚翎肉疼的样子,她就止不住的开心。
“睡傻了?”
苏袖循声看去,竟是一身玄衫的乐正擎歌。
“擎歌兄,好久不见!”苏袖对于他来看她感到有些意外,虽然觉得一见如故,但毕竟只有一面之缘,算不上有多亲近。
“是好久不见了。我来找小九,听闻你中毒了,顺道也来看看你,我这是正赶上你醒来?”
他站在屏风旁,瞧着苏袖有些苍白的脸上还露出了去初阳雪融般生机盎然清澈的笑容,似乎顿觉不妥,便退到屏风后。
苏袖咳了咳,缓解自己刚刚意识到他看见了只着亵衣的自己的尴尬。
“确是刚刚醒,也不知睡了几天了。”
他在屏风后答:“听这院里的下人说,你已经睡了十天了。哦,对了,我带了些补品过来,大病初愈,要好好注意身体才是。”
苏袖轻轻颔首,虽然他看不见,“谢过擎歌兄了。”
“无需如此客气,你要是不介意,可唤我一声擎歌。说来也算是我的过错,若我那日随同你们入宫,你也不会遭歹人……幸好小九和江将军去找你了,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苏袖能听出他话语中的自责与愧疚,心中一软安慰他,“你不必自责,也怪我运气不好罢了,居然迷路了。”
乐正擎歌轻声询问她:“你可还记得伤你之人的长相?若是找到他,我一定将他带到你面前任你处置。”
苏袖一脸感动的说:“谢过擎歌兄了,可惜我没有见到那人的相貌,只是走到那里觉得有些吓人便想离去,一只暗镖随后就打中我的小腿了,我便将暗镖拔下,包扎好伤口,但我不知道暗镖竟然有毒,于是我就晕了过去。”
苏袖面上假装思索着告诉他整个过程。但她说的话真假参半,而乐正擎歌看上去好像真的是很愧疚的样子,只不过是例行询问罢了。
他说顺道,那准备的补品又是怎么回事?
他先动之以情,后来套她的话就容易的多了。
她也假装真的被感动到了的样子配合他。况且,她本就不打算告诉他。
她可是睚眦必报的性格,那个女人居然敢那样对她,要对付她,决不能假手于人。
至于他们想从她这里知道什么,那可是很难的……
苏袖一番措辞滴水不漏,让他无话可说,只能辞别了,“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眼看着乐正擎歌出了门,她便松了口气,躺在床上不知在思索什么。
乐正擎歌出了门便朝月华苑的另一处房间去。
“我说过了,那小丫头聪明得很,她不会告诉你的,定会以一番合理的措辞堵得你哑口无言。”
刚刚进了门,乐正擎歌就听到这些话。
他望向桌旁笑的优雅,拿着手中的茶杯轻轻摇晃,目光随着茶水晃动而起波澜的乐正褚翎。
“她的确很聪明,但我还是知道了。”乐正擎歌合上门后坐到了他身旁。
乐正褚翎闻言,挑着眉问:“是吗?比如?。”
“比如当天你丢下了她,让她迷了路,致使她中毒昏迷。”
乐正褚翎一怔,似乎没想到他会说这件事。
乐正擎歌顿了顿又继续说:“你让她上你的马车。”
“你让她住在月华苑,勒令她不得出府。”
“你生她的气,你丢下她,却又在暗中保护她。”
“你与天策将军江显侯同时找到苏袖,却执意带走她。”
“你可从未给过任何一个人这么多的宠爱。”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么样?大哥,你可管不到我头上。”乐正擎歌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了。
“我的确管不到你。但你要知道,最好不是,你可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乐正皇室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允许你因为一个女人就搞砸一切。”
“你可以走了……”
乐正褚翎看都不曾看他就下了逐客令,仍旧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一脸漫不经心的样子,乐正擎歌也不知他到底听进去没有,也不知他是何打算。
他离去后,乐正褚翎沉静的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思虑了许久,只听轻轻的“砰”一声,茶杯碎了,被他捏碎了。
碎片嵌在他的手心里,血合着微烫的茶水流淌在桌上,他皱着眉看着伤痕累累的手心。
“有人在里面吗?”苏袖在屋子里躺的无聊,于是穿了衣服,一瘸一拐的在院子里瞎逛,无意之间经过这里,听见有声响,便出声询问。
屋子里的乐正褚翎挑了挑眉,又看了看手心,假装吃痛叫了一声“啊!”
苏袖心里一惊,伸手推开了们,只见乐正褚翎左手握着右手,右手伤痕累累,触目惊心,血不断从指尖滑落。
苏袖见到是他本来想转身就走,他在宫里丢下她,她可没忘,但看到他手上的伤,心里终归有些不忍。
“你有病?”
苏袖看了看他的手,肉里嵌着碎片,还有轻微红肿,这一看都是他自己干的,只有他自己捏碎了茶杯,捏太紧导致碎片嵌在肉里,还有茶杯中的水应该很烫。
而且地上已经有了一小滩血,应该有一些时间了,他就这样放任不管,也不处理伤口,让她有些生气,至于为什么生气,难道是因为他不爱惜自己?
乐正褚翎被她骂个正着,冷冷瞥了她一眼,看上去高傲至极,但在苏袖眼里他是那么的傲娇,甚至有些可爱……?
“药在哪儿?”苏袖深呼吸,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后看向笑眯眯的乐正褚翎。
他左手撑着头,右手被苏袖抓住,满心满眼的笑意,仿佛完全感受不到痛一般。
苏袖真的是要被他气死了。她将他的手轻轻放在桌上,自己一瘸一拐的到处翻箱倒柜。
“在这里……”乐正褚翎温润迷人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
苏袖顿了顿,一只手环过她的腰将她朝后一拉,直到她贴着他的怀抱。
一股清凉的香味袭来,他的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触碰到他如玉脂般滑腻的脸,就算是她也比不上的肌肤,她不禁羞耻的想:这触感……极品。
苏袖瞳孔可见的放大,脸颊迅速的烧了起来,她刚有意识的挣脱他的禁锢,却听见他说:“别动…”
苏袖感觉到他身体的异样后瞬间不敢动了。
他悄悄的勾起一抹笑,“袖儿…我以后不会丢下你了。”
他温热的气息吹在她的耳边,柔柔的,痒痒的,一字一句都在拨弄她的心弦。
妖孽啊……简直是在考验她的耐性。
她低低应一声“嗯”。
“袖儿,袖儿,袖儿…你…”
她恍惚之间点点头,可回过神来却发现她似乎答应了他什么,是什么?
“乐正褚翎……你重新说一遍,说明白些。”
“难道你刚才不是出于真心?”
“我想听你明明白白的告诉我。”
“不说了。”
“你再说一遍嘛……就一遍,好不好?”
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还能说得出这番温声软语。
他将她转了个身,面对着他,她捂着脸不敢看他,一派娇羞模样,让他笑得更加肆意了。
“你叫我什么?”
苏袖张开两根手指,偷偷从指缝间看他,见他一脸春风得意的模样,少年的肆意,桀骜,在他身上展露无遗。
她磕磕巴巴的回答:“乐正褚翎……”她不会承认自己败在了他的容貌之下。
他皱着眉头,突然多了一分威严。
“褚翎…”她见他黑着脸,脱口而出就叫出来了。
“嗯……”
他轻声答应,眉目间满是欣喜,墨蓝的眼眸不知何时注满了温柔。
苏袖凝望着一派深情款款模样的他,不觉间已放下手,她的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热烈与甜蜜。
但想到父亲,想到母亲,想到湛海,仿佛被浇了一盆凉水一般,一腔热情瞬间被熄灭。
她挣扎在两边,左右为难。
过了好久好久,像是忽然下定了决心一般,她凉幽幽的说:“褚翎,你的伤还没处理。”
推开他后,她将伤药取出来,拉着他坐下。
似乎感觉到不对,他斜睨着轻柔为他处理伤口的她。
苏袖小心翼翼的取出碎片,确定没有残留后便给他上了药,她没有找到布条,于是取出自己的手帕给他包扎伤口。
“好了,下次不要这么不爱惜自己了。”苏袖突然变得宁静起来,无波无澜,心如止水。
“袖儿,你方才说的是真的吗?”他的眼神中有着名为希冀的光芒闪烁,闪的她不敢看他。
她垂下眼睫,回答:“我方才说什么了?你不妨直白些告诉我。”
从未听过她这样称呼过他,从不曾见过她这样疏离的神情。所以,为什么?
“你说你喜欢我。”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苏袖迅速的接上他的话,生怕他再说出什么。
寂静了半晌,他淡然的说:“罢了,你还小……”
她虽然很想就这样顺势承认,可她没有办法
一些事情是必须由她解决的。
“这无关年龄,只是我与公子无缘无份罢了,他日,公子必定要登高位娶贤妻,届时我一定到场为公子贺喜。”
她的话说得这样绝,摆明了是绝不会同他在一起的,可他却置若罔闻,一样明月清风。
“还望公子不要记挂于我。”
“好。”
苏袖看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眸,忽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乐正褚翎放开她,朝后退开远离她的脚步,苏袖心中突然一窒。
为免前功尽弃,她又说:“九公子三番五次救我于水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若以后公子有事找我便带着我的手帕来找我便是。”
“叨扰许久,苏袖也该离开了,多谢公子多日以来的照顾,望公子亦照顾好自己,苏袖就此别过。”
“嗯,你走吧。”他冷淡应了一声后便没有再说什么。
她向乐正褚翎鞠了一躬后,一瘸一拐的转身推门离去,他始终一言不发,淡然的看着她离去。
苏袖跨出房间,跨出月华苑,再跨出公子府的大门,不曾有半步停留,即便她行走不方便。
她怕自己多留片刻就要反悔,怕思绪千回百转,终是舍不得这里舍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