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燃尽鲜血
感受到了有人正在触碰他的身体，他醒了过来。他睁开了双眼，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将周遭的事物一览无余。清晰与模糊交叠的视野让他立刻产生了强烈的眩晕感。
他恍惚间看到一只手正在将白色的带子缠绕在他的身上。
“你的右腿、右上臂、右肩以及右上四分之一的面部被严重烫伤。卫生条件有限，我只能够帮你勉强控制感染并采取一定的抗休克措施。进一步治疗需要到医疗中心才能进行，但是目前我们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所以说，你的……”
是一个温柔的女声。是阿瑞雅，他们小队的战斗医疗兵。阿瑞雅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的动作打断。
他察觉到了模糊的视野来自于右眼，于是闭上了左眼。他伸出缠满绷带的右臂，向着面前的那位年轻女性伸了过去。
他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是有些无法言喻的感情。
他用包裹着白色绷带的右手轻轻抚摸阿瑞雅的脸颊，几秒后松开。
“！”
阿瑞雅先是愣住了，但是随后她立刻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一种想哭的冲动涌上了阿瑞雅的鼻尖。
他的右眼已经在近距离都看不清队友的脸庞了。不久之后，他将完全的失去右眼的生物学功能。
已经无法挽救了。除了身体和面部留下的疤痕之外，他的右眼已经没有了漆黑的颜色。它变得惨白，浑浊。
“……”他回过神来，起身环顾四周。
“哗啦。”他踉跄了一下，稳住重心。“我们现在正在往哪走？”他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现在，他的小队成员穿着反政府武装组织的军服，并和他一起待在一辆运输车上。
“我们为你处理创伤的时候，叶阳侵入了敌人的通讯频道。从获取到的信息来看，部队撤离了，而我们被遗留在了这里。安马罗和瑞克在旁边的废墟中扒了几套敌军的制服。”阿瑞雅站起身来到驾驶室和运输仓的分隔门旁边。“你的伤势帮助小队骗过了敌人。我们伪装成幸存的敌方士兵，回到敌人的队伍里并且随队伍行进。”
“伪装……意思是我们还没有投降，对吧。”他用左手拉了拉右臂上的绷带。
“是的。”坐在一边瑞克点了点头。“目前来说。”
“我们不会投降的。你们觉得呢？”正在驾驶位坐着的安马罗问道。
瑞克没有说话。他在千里之外还有个家，家里面有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他转头看向阿瑞雅，随后转回来盯着他们的队长——幼时在第四次金属战争中以“非武装人员”存活下来的代号“龙”的战士。
“也许吧。”阿瑞雅收拾好医疗包，走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坐着。
“……”他转过头看了看车窗外的景象，随后走到连接处打开分隔门。映入视野的是大量的弹药和武器，两个反政府武装组织“不动明王”的突击型外附装甲，以及一台躺在舱室内占据了百分之七十空间的大型防御型装甲。
“我想和你们讨论一下。”他走进运输仓。他平淡的说出的这句话后半句在密闭的小空间里回荡。
“讨论什么？”阿瑞雅问道。
“大家当兵的理由。”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很长，但是对他有一定了解的队友们已经大概知道队长的意图了。他们其实也想到过下一步行动计划，但是一直在犹豫不决。
生命……生命是宝贵的东西。这句话里，没有“最”这个字。
恐怕，一般的士兵脑子里所想的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等，在考虑生死存亡的问题的时候偶尔也会思考一下在敌方阵营里如何伺机反扑。
“为国、为家、为人民、为安宁。”安马罗淡淡的说道。“把那些该死的xx强盗打的让他们下辈子都后悔做人。”
“我只是……想救人而已。相对于生活在和平的地区，我更希望能在战争中献出自己的力量。因此我借着我的医学专业优势进入了军队并学习了一定的战斗技巧。”
“我是因为当兵能够接触到最前沿的科技。你呢？”叶阳问道。
“你们知道的。我是那种人。”他走到躺着的重型装甲上面，打开装甲的前胸。“如果有人跟我说，国家需要你，那么我会马上激动地握住他的肩膀，然后问‘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虽然我有些讨厌路莫尔德国王那说一不二的态度，但是，我还是愿意为这个国家的人民奉献上我的一切。”
“噗。有画面感了。”
“这个国家、这个国家的人民、这个接纳并原谅了过去的我的社会……这是我的一切。我毕生都要保护的东西。无论发生了什么，无论谁对谁错，我的私心都会促使我站在我们的国家这一边。至少目前，我是这样想的。”
“我们不会投降。”他躺在那台重型装甲里。“我们要继续执行任务。虽然，成功率极低。”
众人无言。
“我虽然是小队的队长，但是我不会阻碍你们投降。”他继续说道。“想要投降的人，我会给出你十分钟，离开我的队伍。时间一过，我不会介意将你击毙。”
“我觉得，我们应该继续下去。”叶阳说道。“我们要坚守任务目标。”
“我同意。”阿瑞雅说道。其他人也跟着点了点头。
“很快天就要黑了。这支军队有很大可能会在某个地点停下来整队休息。”他躺在狭窄的金属盒子里轻轻活动身体。“等时机一到，我会联系特威诺。我们的军队有很大的概率会派出队伍来到这里支援。但是，我们一旦发出信号，身份就会暴露。支援赶来最快需要四十分钟，但是保守估计的话，我们要撑住至少一小时。”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在敌人的部队里和敌人发生冲突？就我们几个？”
“没错。第一，我们的突击部队确实重创了敌人的战斗力量。第二，我们在敌人内部对整个架构最薄弱的地方进行突袭，能够让我们取得最大程度的优势。”
“你觉得可能吗？”瑞克看着静静地躺在运输仓里面的重型装甲。
“不可能，但是必须去做。”阿瑞雅开始检查单兵武器。“我们从第一次朝敌人开火的时候就已经要做好被别人击杀的准备。我们本应死在那片火海里的。”
咔嚓。当啷啷啷。
一发穿甲弹从大型步枪的退壳口弹出，落在了地上。
“那就让我们搞些大动静出来吧。反正等到队伍到达了目的地，我们也不一定活的下来。他们会很快辨别出我们不是他们的人。再说，我们不知道他们会如何对待俘虏。”
“那就这么定了。叶阳，建立我们的独立通讯网络，同时监听对方的信息频道。”
“来吧！”瑞克一猛劲站了起开，开始准备武器。
“呼~”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开始控制重型外附装甲。
“说起来，特威诺不是王室的成员吗？管军队那个？他是怎么认识你的？”安马罗问道。
“只不过是偶然间救了他一命而已。”他说道。
直接联系特威诺，只是为了保证此次自杀式作战的前提成立——那就是国家愿意派出军队支援他们。这么做虽然不能说有着百分百的几率成功，但是这样做的话，他心里有底。
“为，国。”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坚毅。重型外附装甲的前胸开始关闭。
“为，家。”第一层，第二层装甲闭合，厚重的合金锁旋转卡死。
“为，和平。”两声金属碰撞的声音传入耳朵，他闭上了眼睛。
“为，人民，”巨大的金属圆盘旋转，关节式金属链绕着圆盘拧在了一起，顺次卡好固定。重甲气阀打开，白色的雾气从中涌出。
“为安宁！”
【系统唤醒。“黑石”重盾型防御装甲启动。本系统首次启动，初始化已完成。】
【任务目标已导入。】
【首要目标：击毙前线阵地敌军首领“科诺瑞德”。】
【次要目标：坚守任务。在敌阵动乱中幸存，等待己方部队支援。】
“让我们在这片风沙之中燃尽我们最后一滴血液吧。”他用极为平静的语气说道。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两名队员离开了运输车，随着部队前进，其余三名成员已经穿戴好车内敌军的外附装甲，等待队长指令。
运载车的运输仓缓缓打开，升降器升起并辅助重盾装甲坐了起来。他环顾四周后，穿戴着巨大的外附装甲与另外两名队员爬下了运输车。
此时，阿瑞雅和安马罗早已前往驻地里面的步兵集结点等待整队。
他观察着四周的敌人，在脑子里模拟自己向他们的军官敬出他们的军礼。
“信息内容已经编辑完毕，接下来，看我们的了。”他将叶阳从“门将”上面拆下来的通讯系统放置在他们使用过的车子下方，随后跟随着临时驻地中其他的装甲穿戴者前往并等待整队。
计时开始！
两名穿着突击装甲的队友从他身边离开，前往轻型装甲的队伍。
漆黑的夜里，隐约可见少许极其昏暗的红光。它们在阴暗的角落里闪烁着。瑞克·阿尼菲尔和叶阳一边行进，一边低调的观察着周围的情况。他们把从运输车里拿出来的遥控炸弹安置在他们的行动轨迹上。
【嗡~嗡~】
警报响了。整个临时驻地被象征紧急事态的灯光笼罩起来。所有的兵士加快了脚步，迅速在各自的目的地集结。
所有的兵士已经列队完毕，他们笔直的站着。整片地区只有警报的灯光在回荡，只有并不刺耳的警铃在不停的响动。
一名军官模样的人穿着轻型外附装甲走向兵士的队列。“我知道我们的敌人混在了你们之中。”这名军官一挥手，警报停了下来。“不过，你以为，你们以为能够轻易地混进我们的队伍之中吗？”军官左手提起那个发射出信号的“门将”的信息系统，把它扔在地上。“你以为当作间谍能够从内部摧毁我们吗？”无情的一脚，将那套残缺的机械踩碎。
“我告诉你们，”军官打开头盔的面罩。外附装甲头甲内部的灯光将其面部照亮。“你们是我们伟大征途的先驱者，而我是你们的长官！我认得你们每一个人的脸！我记得你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我记得你们任何一个人在战场上做的任何一件事！”
这位军官的声音铿锵有力。没有愤怒，没有慌张，刻入人心的只有科诺瑞德沉稳坚定的话语。“我们的敌人啊，请你听好！我们会找出你的的藏身处，将你处刑示众！我们会摧毁你们的帝国，残杀你们的昏君！我们会追杀你们子嗣，无穷无尽！我们会将尔等赶尽杀绝！”
军官身后走来两名士兵，举起武器对准第一个队列中的战士。“摘下你们的头盔！”
他们打开探照灯，从队列第一排开始检查。
“龙，怎么办？叶阳在第一排。”他的通讯器里传来了瑞克的声音。
“再等等。”
“不能在等下去了！他会死的！”
“相信我。”他回答道。“那名军官就是我们的任务目标科诺瑞德。我们有机会。”
“好吧。我知道的。你从没让队员们失望过。”
那名军官又走到了一名士兵面前。那名士兵取下头盔。
“士兵！告诉我！你为什么而战！”科诺瑞德用磁性而嘶哑的声音问道。
“推翻暴政！制裁压迫者！解放人民！”
军官走到了叶阳的面前。
“轰隆！”他侧过身，双手抓住旁边的重盾装甲的巨盾，一个弓步将重心前压，把这台重型外附装甲往前摔了过去。随后，他抢过旁边的装甲的武器，举起敌人的重炮开火，击退了另外一边和后方的敌人。
“消灭他！”科诺瑞德压好面罩，架起武器开火。
两发火箭弹砸在他的身上，把他打了一个踉跄。他顺势滚翻同时左臂接好巨盾，向着一名准备抓住他的敌人抡了过去。这一下将那名敌人的防御打破，他举起炮筒顶着那台装甲的前胸一炮将其轰穿，一脚将这残骸踹开。
随后，他将炮筒瞄准了科诺瑞德。
“轰！”一台重盾装甲挡在了他的面前。
“叶阳，趴下！”瑞克·阿尼菲尔一个鞭腿将身边的轻装士兵踢飞，两个小型飞弹发射器从装甲的背部升起并向着科诺瑞德发射。它们击中科诺瑞德的轻型装甲并将他打飞数米。这部轻型突击装甲带着他的穿戴者砸翻了一辆运输车。
叶阳趁着“龙”引起的混乱接近驻地内的设施，射杀了敌人之后护送其他两名队友到达另一辆运输车的旁边去拿外附装甲。
“喝啊！”他一拳打在面前的那台重型装甲的前胸。成功的一击让敌人失去了重心后，他控制重盾在右侧拼接，随后一个猛进向其发出冲撞。
叶阳引爆了他们布置好的遥控炸弹，半个临时驻地瞬间化为火海。
金属与金属之间摩擦出大量的火花，火焰与爆炸声淹没战场。
【右侧防御装甲重度受损，请注意防御致命性贯通伤害。】AI的警报声响起，同时屏幕中机甲损伤柱状图一部分开始闪烁。
一名突击装甲兵借助短时推进器一跃而起，在弹雨中扒住了他的肩膀。他右手一把将身上的敌人抓住，扔向科诺瑞德。
随即一炮将二者一同摧毁。
【第一目标完成。】
一名重型装甲兵一个飞扑将他按在地上，双手抱拳高举头顶，用力的向他砸去。
“噗！”虽然隔着厚重的装甲，但是这可怖的动能瞬间向着他的肉体传动。他感受到一股剧痛，温暖的液体从腹腔中涌上头颅，随即从他的嘴里冲出。鲜红的血液在平躺着的他的脸上扩散，同时将部分视野染红。
“队长！”叶阳一喷子打退面前的敌人，抓起一发铝热雷就扔了过去，随后融入敌人队伍中间几大步躲在了炊事车的后面。
铝热雷烧穿了敌人的外层金属防护层。他看准破绽一个重拳击打在敌人的腹部将他逼开，迅速转身爬起，伸开重盾为旁边已经暴露身份的阿瑞雅挡住攻击。
二人迅速躲在运输车的后面并将其作为掩体。
掩体和里面的物资被敌人一同摧毁了。两人边打边躲，与其他小队成员汇合。
物体高速划破空气的声音从天空中传来。一个编队的战机从漆黑的天际接近战场。
“找掩护！”他一声大吼，一手护住一名队员扑倒在地上。几秒后，紧贴着大地的他们感受到了剧烈的震动。
数发炸弹从天而降，几块区域瞬间被炸得支离破碎。
“该死的，我可不想死在自己国家的军队手里！”安马罗骂出了声。“这是完全不管我们啊！？”
“空中炮艇来了！快找掩护！”叶阳吼道。“xxx的，友方识别标记呢？什么情况？”
“叶阳！帮我联系支援部队！其余队员听我指令！我们要拿下那些防空炮台和导弹发射车！”他起身，然后开始冲锋。厚重的装甲将泥土踏的坑坑洼洼，他举起重盾一个猛烈地冲撞直接将前方的敌人重创，随后，抓住身后的重型装甲的粗大的手臂扣在胸前，一个过肩摔将其伦在地上。
……
【WLC1039年六月十六日，午夜00:18。蚩尤行动完成。路莫尔德政府军以巨大的代价将反政府武装前线势力完全击溃。】
【此次行动归功于特威诺的指挥，引领众将士绝地反击，反败为胜。路莫尔德皇室因此授予第二兵权管理者特威诺一枚紫色勋章，以表彰其突出贡献。】
【特威诺对其“得利门将”——代号“龙”的战士的英勇表示赞扬，其与其小队因此得到提拔。】
【该小队受到特殊调度，从此脱离政府军管辖，成为“阿（e，一声）维提马”国家直属特勤队，直接受国家调配并执行任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