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红红的一片,那女子把玩着一只残臂,鲜血淋漓。乌黑的青丝散下,看得出她生前很注重头发的保养,她微微侧身,露出大半张惨白的脸,流着血泪,眼中猩红。
她直直地看着二人这边,眼睛更是直勾勾的盯着宣年。
我隐身了的,宣年这么告诉自己。
可是下一秒,那女鬼阴阴沉沉的出声,“别躲了,出来吧。”
宣年不做声,站着不动,怕有诈,她抬头看看身边的沈今,一脸冷静。
“一个女子,何必夜闯南山,忘了这段,我放你下山。”那女鬼起身,缓缓的走到她面前,抬手探向宣年的天灵盖。
宣年快速往后一退,视线突然变得清明,怕是隐身术解除了。
那女子本来平和的面目突然狰狞,“你还带着你的情郎!”
她突然往前一进,尖长的指甲向宣年招呼,“去死!都去死!”
宣年对她突然大变得态度有些应付不过来,勉强躲过了第一击,很快便抽出长剑对向那女鬼,起初沈今想要帮忙,可他一靠近,那女鬼就力气大增,地上的黑气源源不断的涌入女鬼的身体。
宣年大喊,“沈今!你赶紧把地上的碎尸清理掉,不要让她吸收黑气!”
沈今应声,可那女鬼怎么会如他得意,转头就朝沈今那里奔去,宣年长剑一刺,刺穿了那女鬼的胸腔,那女鬼抽搐两下,“咔”的转头,攻势更加迅猛。
“嘶——”
宣年没戴面具的脸上,出现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划伤,血珠子往外直冒。
那女鬼迅速近身,却突然被弹得老远,摔在地上动不了了。
眼前的白衣男子,褪去了温和,浑身散发着冷意,他长枪脱手,直向女鬼飞去,在那山鬼的脸上划了一道贯穿整个面颊的血痕!
“啊!我的脸!”
惨叫引来了不少人,听着脚步声,估计有八九个人在往这边赶来。
沈今不看那女鬼,转身扶上宣年的脸,冰冷的指尖给火辣辣的伤口降了温,竟有些舒服。
“没事了......”沈今垂眸,看不清脸上的表情,语气中竟让宣年听出了意思愧疚。
“啊,没事啊,不疼的!”宣年摸摸伤口,竟光滑无痕,“咦?你治好了呀!”
沈今点点头,一把将宣年揽过,大手环住她的腰,眼眸冰冷。
“交代。”
那女鬼本想挣扎,可她一动,那长枪便又向她的脸划去,她不敢动了。
“沈今,我们快点办完吧,要来人了。”宣年见挣不开他的怀抱,便只求迅速。
“无碍,我设了界,外头的人进不来。”
宣年点点头,那女鬼没了刚刚的气焰,到底生前还是一个妇人。
“我说!我说!”眼看着点朱砂又开始在她脸上动刀子,她急得直喊,本来就尖细的声音,听得越发的瘆人。
而她也和前几天一桩草草了结的命案相关,南山郭家死绝了,死相惨不忍睹。
原来那女鬼生前本来是南山郭家的长媳宋欣,未嫁之前是巨商子女,家财万贯,爱上了一无所有的穷困书生郭子贞,硬是吵着嚷着嫁了过去,家中本就一女,宋父对她格外宠爱,陪嫁更是奢侈,而这场婚姻中最大的一个条约,就是不允许纳妾。嫁妆大多数被郭父郭母贪去,但爱屋及乌,她什么也没说,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发现郭子贞背着她与一烟花女子,也就是阿莹苟合,甚至之后将那女子带回,夫妻二人大吵一架,拗不过丈夫,阿莹成了妾。
日子本来也能过,只是宋家断了给郭家的资金支持,不曾想郭子贞和阿莹竟然合谋将宋欣害死,碎了尸掩埋在南山的各个地方,埋得还挺深,更是养小鬼去谋害宋父宋母,闹的宋母气绝身亡,宋欣死后怨念不散,这才化成厉鬼将郭家上下杀绝。
“他不该死吗!他们不该死吗!”宋欣凄厉地叫着,血泪夺眶而出。
他们该死吗,该或不该,都事已成定局。
宣年和沈今均是沉默,任由宋欣发泄,沈今从指尖变出一圈金丝线,看似软弱实则坚韧,将宋欣捆了起来,宋欣像是喊累了,瘫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们该走了。”
旁边的白衣男子松开她的腰。
“那宋欣怎么办?”
“自会有人处理,我们不用再管此事。”
宣年点头和沈今一起离开,“那那个结界?”
“后面的事那些人会处理好的。”
沈今闭口不说那些人是谁,宣年也不问,一路顶着晨曦微光下南山,她没想过这次行动会这么简单,更没想过沈今会一招制敌。
师傅自从传音之后便没了音讯,不知道又去哪个闲散地方喝着酒打着牌。
快到了南山峡口,宣年突然停了。
沈今回头,眸中尽是冷静之色。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宣年直勾勾的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眼里瞧出点波澜。
沈今:“嗯。”
宣年:“你知道我怎么看出来的。”
沈今:“嗯。”
宣年:“你知道我总有一天会发现。”
沈今:“嗯。”
宣年:“......”
宣年:“你除了嗯还会什么?”
沈今:“我还会做饭洗衣绣花。”
白衣男子,笑得温和,风吹墨发,肆意飘扬。
宣年跺了跺脚,“哎呀!不和你扯了,鬼王殿下,您屈尊在我这小道姑身边,真是委屈您了。”
沈今摇了摇头,“不委屈,自愿的。”
“......”
从宋欣最开始以为她是一个人来的时候她便觉得不对劲了,而这种不对劲在宋欣之后看到沈今的震惊中得到了印证。
那就是影子,鬼是没有影子的。
而能够一击秒杀屠了一族厉鬼的鬼,除了鬼王,还有谁呢。
宣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那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我开了点朱砂也没有看见你身上的鬼气,这又是为什么?”
“我若一开始就跟你说我是鬼王,你还会让我近你的身吗?”
宣年不语,自然不会。
“你的点朱砂要是能看见我身上的鬼气,那我岂不是白混了?”沈今说着敲了敲宣年的额头。
这她听懂了,说她不行呢。
“鬼王自然是厉害的,还好你不想害我,你要是想害我,我和上竹估计早去阎王那里打马吊了。”宣年摆摆手,自顾自的往前走。
“你知道就好。”
可沈今却拉住了她,宣年本想抽出来,可对上那一双充斥着正经的眼眸,她顿住了。
“任何人都可能伤害你,但我永远不会,天地为证,滴血为契。”
他速度极快的划破手指,将那滴有些泛乌的血送入宣年眉心的点朱砂,契约结成。
宣年脸色微红,捂着额头,“你大可不用这样......”
我们还不熟。
心底响起这句话,可她终究没说,真的不熟吗,在她心里,那股熟悉感似乎在此刻全部宣泄。
二人相安无事的到了南山峡口,一黑一粉等的焦急,如今看到主子们平安出来自是立马上前。
“小姐!我和乐虚等了一晚上一个怨灵都没看到,什么情况?”
宣年简单交代了昨晚发生的事,二人点头表示接受了,可接下来,两人都不淡定了。
沈今将从衣服里那个红珠子变成了一个锦衣娃娃,那娃娃有些瘦,但还算白皙,个子有些小,看起来才六七岁。
“这是阿荔,以后跟我们一路了。”
乐虚惊了,惊的是自家主子从来都是不喜小孩,一千五百多年没有碰过小娃娃,更何况是变成珠子贴身安放。
上竹惊了,惊的是这小娃娃身上的锦衣。
那是一件除了颜色以外,花纹和款式均和自己小姐儿时的衣服一模一样的衣服!
公主和自己的亲哥哥关系极好,二人经常会拥有相似的衣物,但眼前的白衣男子肯定不是明安太子。自己作为公主的贴身侍女,对于公主的衣着首饰比公主本人都要熟悉,那件衣服再一次出去游玩的时候划破了便不能再要了,为此公主还哭了一个晚上,皇后皇帝安慰了好久才平息公主的情绪。
印象太深了,上竹看向宣年,终究是一句话都没说。
公主应该也知道吧,还是莫要多嘴了好。
宣年简单的向上竹介绍了一下阿荔的情况,五人便坐上了马车。
没过多久,结界被劈开了,被一把通体金色的剑劈开了。
舞阳将军剑——光华。
而外面赶来的道士,也在这一刻被消除记忆传送到山下。
舞阳将军,上京镇守西方,本是明安国太子宣阳,在救国之战中杀敌无数,因此飞升已有五百余年。
“长枪碎剑。”
金丝线是长枪碎剑的标志,宣阳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宣阳蹙眉,握着光华的手也逐渐锁紧。
士兵们每一个敢上前说话,他们再了解不过,这金丝线对于将军是永远的痛,至少现在,每一个人能够抹去。
“把这女鬼带走!”
还是滚滚金云,一行人不久便无影无踪。
太阳升了起来,清晨的阳光,照着越行越远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