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一句“戏子”如同在萧炎的脸上挥来重重一击，不单单只一个痛字就能概括。
她一直都知道，自诩知识分子出身，素来自命清高的父母，看不起她的职业圈，也看不起她。
以前每每听到这个带有攻击性的词，她除了伤心委屈，更多的是自我否定与悔恨。
这，怕就是抑郁的源头。
“妈，我没钱。”
萧炎淡然地应了一声，平静的语气听不出丝毫情绪，与电话那头的急切形成强烈对比。
幸好，时间是治愈一切的良药，几十年如梦如幻的混沌游荡，令痛楚与荣辱都变得寡淡。
鲜少再有能激起她心底浪花的东西了。
“没钱？你怎么会没钱？你整天混在外面不就为了钱？你爸爸正在到处托人找关系，哪个关节不需要钱？你赶紧给我打钱过来！”
“炎炎？你听到了吗？萧炎！你就淼淼一个弟弟，你要这么狠心不帮他，他这辈子就完了啊！”
“你在剧组拍戏吗？快跟导演请个假，先给你弟弟找个人，等他被带走就来不及了啊！”
萧炎握着手机的五指微微紧了紧，黑眸覆盖了一层黯淡，只神色看不出变化。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母亲也是习以为常的姿态，她本以为心绪该是毫无波动。
无奈斩不断凡人这七情六欲。怎么还是听不得这些话？
“妈，肇事逃逸会重判，带萧淼去自首，我帮不上忙。”她叹息着，给出一个不被接受的建议。
“你说的什么鬼话？现在去自首就是把你弟往牢里送！你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别以为我跟你爸不知道，你陪酒应酬讨好的都是富商高官，我不管你找谁用什么办法，你弟这事你必须给办了！萧炎！你给我说话！”
果不其然，让萧淼自首是不可能的。萧母声色俱厉，嗓音尖锐，甚至不惜用了侮辱性的词。
“妈，我从事的是正规职业。”
“我现在没空管你做的是什么脏污勾当，先把你弟——”
“原来你和爸真认为我是在卖？那这些年你们用我的钱不嫌脏吗？萧淼早就成年了，他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萧炎打断母亲的厉声指责，用依旧平静淡然的语气。
伤心么？
倒是不会。
在父亲看到网上黑她们女艺人可以明码标价招陪时，她在父母眼里就已是萧家的污点。
“炎炎，妈不是这个意思！妈是着急你弟这事！你不想帮忙找人就算了，你先转五百万过来，我们自己想办法。”萧母意识到时间紧迫，懒得在女儿身上浪费唇舌，只迫切得先要到钱。
尽管从两百万涨到了五百万，她寻思着这点钱应该还是不够。
“你们心疼萧淼着急害怕我理解，但这事不是用钱就可以解决的。妈，你们可以对我不闻不问，但自杀的新闻带来太多负面影响，部分代言撤销合同解约，我需要赔款几千万，可能三五年内都接不到好的资源，这说明我这几年都会负债。如果你们真要用钱，就卖房子吧，我给萧淼买的那两套房价值超过千万，急卖也够用。”
萧炎不急不缓地阐述现状。她不指望他们助力，也不会再放任家人索要无度。
她是有义务赡养父母，但供弟弟挥霍不是她的责任。
谢老爷子端了茶盘出来，关切的视线扫向玄关处脸色依旧淡然的萧炎，朝她招了招手。
表面能把‘自杀’二字说得这么云淡风轻，谁知她心里多苦闷痛楚？
“房子不能卖！你弟正谈着女朋友，没了房子怎么结婚？”萧母顿了顿，意识到了女儿不会给钱的坚决态度，不禁提高音量，“谁知道你们这些人的新闻真真假假？就算解约也有公司赔钱，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要是没钱就去借！你们演戏的动辄几个亿，不差这点钱！”
她是被逼急了。
不是没感觉到女儿的委屈，只是儿子的事太紧迫太费钱，她只能豁出去，顾不上女儿。
“在医院抢救的时候，也想过我应该是有父母家人的……”萧炎站得有些脚麻，明明没有用力，却觉得握手机的手指僵到不能动，“妈，你和爸每个月的生活费我会定期转账，其他的钱，我没有。”
她脑中仿佛有台放映机，此刻正将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幕不断回放：萧淼撞死人赔了几百万，托舅舅买人替罪花了几百万，又购置别墅娶了林嘉怡。
花的钱，是以她的死亡索要到的各种赔偿。
可惜现在没机会了。
萧炎没了再讲的兴致，径自挂断电话。她已经看得太透，虽不能做到不悲不喜，也不会再有期盼。
再失落，日子还要过。
“渴了吧，先过来喝杯茶润润嗓子，炖锅里有粥，我去给你装。”谢老爷子慈爱如常，等人安稳地坐下才起身去厨房。
还真怕她就这么转身回家，万一再想不开……
“猫爬架在哪？”
萧炎是脱了鞋赤脚进屋的，被大小姐捧着脚趾啃着玩，刺刺痒痒的，抓了她大部分注意力。
那只被静音的手机扔在茶几上，屏幕朝下，希望能盖住一切负能量。
“在卫生间的箱子里，你吃了早饭再弄，不着急。”谢老爷子端了只小碗出来，搁在茶盘边，故作轻松地打趣：“小丸子，没想到你还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丫头，要不然认我做亲爷爷？”
有这样的父母，孩子不抑郁也难吧。
“您也听到了，我穷得很，认了我也没钱孝敬您。”
幸亏她那天发的微博又制造了一波舆论，把热点往剧组突然换角上引，倒引出了不少人同情她的遭遇，肯定她的努力。
好在她原本的代言就没多大，否则换成随意一个国际大牌，她哪赔得起？
“我不用你花钱，只要……”
“只要陪你遛猫、运动、聊天？和现在有什么区别？”
“好像有点道理……”
谢老爷子见她情绪稳定，不像强忍伪装，这才安心劝说：“趁热吃粥，这可是你帮我干活的工钱。”
萧炎没有胃口，可不忍拒绝长者好意，低头喝了一口粥。
早餐吃鱼翅粥……
她环顾空旷的客厅，没有人类住宿用品，和她一样缺床，全屋都是与猫相关的东西。
她以为老爷子是爱装租客玩，看来是给宠物猫单独租了个公寓。
认不认爷爷没考虑，做他们家的猫应该挺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