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过去了,青鸾鸟已时时如飞鹰一般在天空中盘旋了,水灵儿知道师兄必然便在这附近了。如今万事已具备,只欠东风了。
水灵儿正想着,却见了“东风”来了,不由得盈盈一笑。
自那日后,二人日日“缱绻”,白诺见水灵儿笑应他来,脸上也不由得堆满了笑,水灵儿心内十分紧张,这“东风”真的会吹起来吗?
“又在看棋谱了?”白诺一边说着,一边在侍者搬来的椅子上坐了。
“我想见见我那小外甥。”水灵儿平淡无波地说道。眼睛却悄悄紧紧盯着白诺,竭力掩尽自己内心的紧张。
白诺没有说什么,而是径直了吩咐下去,一会便有人提着一个小摇篮进来,水灵儿看时,几月不见,小孩子已经长大了很多了。虽然下一刻她就要把他送走,但是这一刻她也不想要抱他。她说不清楚自己的情绪,如若是爱,虽是堂姐之子,可却又是自己丈夫的孩子,爱也是有芥蒂的。何况如若不是他和他的母亲,她又何至于此!
但是他毕竟是个小孩,他又懂得了什么?水灵儿只是做自己该做的事情,爱也好,怨也罢,其实也没什么关系。至少,她做了她该做的,做了她能做的,她的心,不会染上些尘埃。
这大半岁的小孩正放在一个便于提携的小摇篮里,水灵儿不由得暗喜,或许上天终于愿意帮一帮自己了。
水灵儿把摇篮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对白诺说道:“我觉得有些冷了,你去房里把我的披风拿过来好吗?”
白诺笑着便起身去了。
水灵儿见白诺进了房立即吹起笛子来,青鸾鸟本就只是在不远的高空,闻声立即俯冲了下来,一时狂风大作,迷了人眼,水灵儿却睁大着眼睛盯着空中。不过几息间,青鸾鸟便到达了水灵儿面前,还未待其停稳,水灵儿把摇篮一举,言道:“交给师兄,走!”
这对青鸾鸟从蛋壳里出来也不过五六年时间,其实也只算是雏,但是已经是十分庞大了,也有一定智慧,能听得懂简单的命令。此时见水灵儿如此说,便抓了摇篮柄,虽然有些不舍,却还是扑闪着翅膀盘旋而上了。
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水灵儿一向不喜欢院内人多,故此时也无几个人在身旁,有的几个也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见了这庞然大物吓得腿都软了又何论其他呢。而这院外的高手,虽然一时见了此处有异象,但是到来之时,青鸾已然准备离去,不过几个盘旋,纵然他们现在长出翅膀来,也是追不上了。
但,心内都明白,就在刚刚,这位女子,摆了他们一道。
便都跪在了站在门口的白诺身前,等待命令。
白诺却只是手一抬,让他们全部撤了。自己拿着披风给水灵儿披上,便在旁边安然地看着他刚才拿出来的书,眉头也未见皱一下。
水灵儿望着他,不知道他是胸有城府料定他们出不了城呢还是怎么的?但是自己就在他面前耍手段,他不应当有点反应的么?为什么会是全然不在意呢?这可是他威胁她的一个好筹码,也是上清国与水穆国交涉的一个好筹码!
“你不说点什么吗?”水灵儿抿了口茶,强做镇定地说道。
“说什么?”白诺轻叹道。
语气无奈,稍稍透露了他的心情。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这样的一天总是会来到的,只要他不杀了她,她总是会离去的,自然他可以用一些方法来让她永远也出不了这上清王宫,但是他终究还是不愿意,他宁愿自己有一天心死如灰,他也不愿意用伤害她的办法让她留下。
一切就随缘吧,珍惜她还在他身旁的时间。珍惜她还愿意同他周旋的时刻,无管了真心或是假意,他就照单全收,且说是真心吧。
……
且看那青鸾携着风无尘疾飞片刻,便也就在这上清国王都南郊盘旋了下去,落在了一清水河边正迎风吹萧的男子身旁。
此人正是葛褐枫。
葛褐枫与青木沅自几月前听闻泗城之事后,甚是心惊,俩人忙辞别了师傅洛河白一路兼程赶去。可是终究什么也没有赶上,毕竟他们听说事情时已经是数日之后了,再赶来时,更又是几日之后了。来到泗城时,只见了水穆王雷霆之怒后的无尽杀戮,整座泗城一时间更是萧条苍凉起来,就连风中似乎都充斥着血腥和悲歌。
葛褐枫与青木沅翻遍了泗城,只了解到了兰宇春已死,风陵失踪,小世子下落不明,兰宇水灵儿则根本无人知晓有这么个人。
二人在水穆国翻转了月余,仍旧是一些消息也无,兰宇水灵儿就宛若这空中清风,无影无踪了。好在二人也不是寻常人等,在水穆国打探了许久不见了丝毫踪迹,思来想去,能掳走水灵儿却又不留下丝毫线索的,也唯有了那些能遮天的人了。
可,跟踪了那些权贵一段日子后,仍然是毫无踪影,毫无消息。
但二人向来坚毅,并不轻易放弃,追之不得,一时想来这泗城是边境之城,亦或许这件事根本就不是水穆国的人做的。故又回到泗城,从边民如手,地毯式访查,这才从一户农家那里听说那日上清国有军士入侵,掳走了一队人马。
二人纵然也是天之骄子,天纵之才,但也未有占卜前因后果之能,看透过去未来之力,所以甚是花了些时日才找对了方向。虽是在隐族长,在山里学,政治之事一点也不通,也从不屑于留意研究。但也不算蠢,如今从种种线索来看,必然是水穆国内有人与上清国勾结,欲除了六皇子风陵,但是具体又会是谁在勾结外敌呢?上清国这人又会是何人又有何目的要掳走水灵儿呢?究竟又是谁出手了有这样的能力可以掳走水灵儿呢?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水灵儿是与风陵一同藏起来了还是一起被绑了?水灵儿是乘乱逃离了?水灵儿是真的被拐走了还是又一次错了呢?则一概不得而知了。只得是走一步算了一步了。
虽然困难重重,甚至无什眉目,但是好在二人也都是心性坚定之人。一来水灵儿自小与他们一同长大,比亲妹妹也不遑多让了,又兼着水灵儿之所以会淌这俗世这摊子浑水,也与二人有些关系,本就一直心怀内疚,故此时说什么也是不会放弃,纵然是刀山火海也是不惧,二人也就马不停蹄地辗转来到上清国,一路暗暗访查。
这白诺到了上清国一路并未遮掩,一行人众甚多,故二人没花了多少时间便追踪到了姚城。到了姚城的时候,惊闻被掳来的人于一月前已经全部被杀了,太孙白诺也早已回宫。二人顿时如掉进冰窟窿里一样,只觉得浑身冷冽。
到如今,这才有些明白了,水灵儿为什么没有逃脱。
水灵儿平日里修炼虽然贪玩,也未有大成,但是师傅督促得严,水灵儿也甚是聪慧,剑法上虽未尽得师傅真传,但是寻常人也不是她对手了。纵然被围困,凭着身法,逃脱是没有问题的。只是果真遇到那陈震之徒白诺,以水灵儿的身手实在是难以抵抗的,只是,难道就真的连逃脱的机会也没有?这白诺就如此厉害?
二人对于这些王公贵族知晓得并不多,但是这个白诺还是有所耳闻,他是陈震的徒弟,传言颇得陈震真传。早些年,洛河白和陈震对决,葛褐枫当时在场,那时白诺跟着陈震也不过一年有余,但葛褐枫也不过堪堪能将其打败,如今这么些年过去,听说是十分了得的,却未料能够如此厉害?
时局纷争,葛褐枫和青木沅万万没想到,上清国伏击水穆国陵王府一行人,竟然会有白诺亲自压阵,想必水穆国那边出手之人地位不低。
二人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堂堂嫡王府,竟然一日之内就如此烟消云散了。纵然是水穆王雷霆大怒,血流成河,但是相信始作俑者仍然未伤到半分。
但是此时,二人实在无心去思虑这背后黑手是谁,只觉得掉进了冰窟窿里,思维也静止了下来,一时都有些分不清楚,眼面前所听所见到底是不是真实,还是说自己在做梦。但是二人同在于此,又时时告诉了对方,这一切就是事实。他们那可爱的师妹,就是消失了,死了。才刚过完17岁生日不久,就死了。
二人沉闷了半日,葛褐枫突然暴起,吼道:“怎么我也是不相信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就这么凭空听着,算什么!”
青木沅听此一说,心内虽是伤痛,虽知希望渺茫,但是也很是理解师兄现在的心情。便也未多说,不过长叹一声,也就持剑和葛褐枫骑马扬尘奔向南郊而去。
当此之时,虽然盛夏已过,但是晴日里仍然燥热,南郊上次执刑被杀之人,也不过是草草埋了,还未临近,便就有一股恶臭飘来。青木沅不由得紧皱了眉头,立了马,对葛褐枫说道:“师兄,如今天气炎热,恐怕就算把那些尸首翻了出来,也面目全非了,又何必去惊扰那些亡魂呢?”
“你若想回去自便就是了,无论如何,我也不能让师妹被抛掷在这荒野里的。”葛褐枫头也不回的驱马前进道。
青木沅见此,也只好跟了上来。二人用手巾蒙了鼻子,查了那臭气之源,认了新翻土之地,找到了埋尸之所,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工具,挖了开来。
这些尸体本也就是随意掩埋,土层不厚,二人很容易便就挖开了,只是一个不大的坑里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首,又是溃肉横蛆,看着实在让人恶心,葛褐枫就手里的工具,随意拨弄了下,虽然面目不甚,瞧不清楚面貌如何,但是看着也都是些三十左右的男女子,年轻些的也有二十五六的年纪了。故心内又不禁高兴了些,便又和青木沅把那铲开的土重新掩盖起来。
葛褐枫虽然此时热汗淋漓,有些燥热难耐,但是心内算是宽松了一些了。
“师兄,这里并未有师妹的尸体,是不是可以说师妹还活着?”青木沅已经忍不住喜上眉梢了。
葛褐枫才想给个肯定的回答,眼睛里却突然映入了两座新坟。那新坟离这乱葬岗有二十余米,在土坡之上,但是看那泥土的颜色,应当也是与这一堆差不多时间里翻转的,葛褐枫那颗心还未游上岸,此时又“扑通”掉进了冰窟窿里,脸色也不由得黑了起来,脑内嗡得一响,两眼一黑,一个趔趄,差点载在了地上,但好在他终究是坚强之人,虽然痛彻心扉,但是终究还是稳定下来。
青木沅见师兄才刚有些喜色的脸庞却又突然转阴,又转黑,看着有大悲之色,忙寻了眼神所视之处看去,亦看到了不远处那两座新坟,不由得也是一愣,心内又是一僵,良久,化作了一声低低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