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的沉默过后,思绪重新回归现实,回到这间空寂的房间,四下的静默让人倍感压抑。
“事到如今,我终于,可以把这一切真相告诉你了……”聂浪如释重负般深深叹出一口气:“当日,我就是这样把你带回教中,后面的一切,也就不用我多说了。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在那夜之前,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玄雀缓缓拾起当年的旧忆:“在出事那晚的前几日,我随家师前往煌琉神殿,去拜访魔教的最高掌事,也就是神殿宫主,巫毒夫人。”
听到此,聂浪一双剑眉微微颦蹙,想不通的是,他既然是魔教前辈的关门弟子,与魔教可谓同出一脉,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以至于让他招来魔教中人的屠杀,引发那场血光之灾。
玄雀道:“这件事,又要从十几年前说起。家师与巫毒夫人乃是旧识,亦可说,巫毒其实是我师父看着长大的。大概也就是在燕家庄大战之后不久吧,巫毒夫人生下一个儿子,此人就是煌琉神殿的少宫主,姓凌,单名一个‘飞’字。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师父却对那孩子的身份产生了质疑,怀疑那孩子根本就不是巫毒夫人亲生的。”
聂浪道:“所以呢?”
玄雀道:“所以重点就在于,那孩子的来历。但我当时并不知道师父到底说了什么,以至于激怒了巫毒夫人,让她不惜一切也要将我师徒二人置于死地。她这么做,显然就是为了掩盖真相,掩盖那孩子真正的身世,无疑也就应证了师父的猜想。而这个所谓的真相,很可能是足以颠覆魔教命脉的秘密。”
聂浪细细斟酌着他的话,单手握拳抵住下颏,以指尖轻轻一点:“以你看,这个凌少主,可能是什么人?”
玄雀陷入深思,遥想那漫漫的曾经,小少主童年时期的身影在记忆中闪跃盘旋,沉声道:“我当年的确想不出,但若现在想来,这孩子的来历,恐怕跟燕家庄脱不了关系。”
聂浪眉峰微挑,似乎对此颇感兴致:“哦?怎么讲?”
玄雀道:“燕家庄惨遭屠戮的真相,还有这孩子的真实身份,我总感觉,似乎有种神秘的联系。”
聂浪心头忽然闪过一念:“那凌少主什么年纪?”
玄雀道:“比我小两岁。”骤然眸光紧缩,似乎发现了关键点,脱口道:“对,就生于燕家庄出事的那一年。”
聂浪自也捕捉到了这疑点所在,凝眉道:“你可还记得,纹蝶曾说过自己有一个弟弟,在燕家庄出事的时候还不满三个月,却在那场大战中死于非命。”
玄雀神情亦随即凝重起来,沉重的颔首:“我记得。难道……”
两人此时的猜想不谋而合,聂浪无意间扫了眼四周,上前向他靠近一步,几乎是贴耳交谈,鼻端的呼吸拂在他耳鬓:“倘若真如我们所料想的那样,那个凌少主极有可能就是燕大侠的次子,这件事,绝对不能轻易透露,尤其不能被纹蝶知道。”
玄雀下意识点点头,却仍禁不住问道:“为什么?”
聂浪眼底闪露讥诮,语声却沉静平缓:“以他那性子,若是知道自己亲弟弟当年被魔教掳走,被迫堕入歧途,还不得掀翻了天?”
玄雀颔首一应:“是。”
聂浪道:“所以这件事,不到适当的时机,绝不能让他知道。”
玄雀道:“但这也只是我们的猜测,真相究竟如何,还需进一步探查,或许……一别五年有余,我也该回去见见我师父了。”
聂浪缓缓叹道:“这五年来你隐姓埋名,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而且在那一夜过后就销声匿迹,想必尊师也不知你如今还活在世上,或许会以为你已在那日葬身火海。”
玄雀道:“多年来杳无音信,这是我的错。”
聂浪道:“你也是身不由己。但当年你为何会落入魔教手中,还被施以那般非人的酷刑?”
玄雀道:“当年巫毒要对我师徒二人赶尽杀绝,我和师父失散了,不慎中了埋伏,被他们控制了起来。”
聂浪至今回忆起那夜的情景,依旧往事历历在目,尤其是他当时鬼魅妖异的容貌,令自己多年来百思不解,正因如此,才要他时刻把那张面具覆在脸上,好在这些年从未显露异常,直到前一刻他拿起了镜璧剑。遂问出心中疑惑:“为何当时的你触发了血契?当时镜璧剑不是应该远在骁武门?还是说,谢盟主在撒谎?”
玄雀蓦地一怔,想他或许误会了自己容貌巨变的原因,解释道:“不是的。我变成那个样子,并不是因为触发血契。”
聂浪错愕道:“那是?”
玄雀道:“想必是与我所修习的魔教心法有关,一旦触及魔境神兵,或者在极端生死危机下,就会激发自身潜在的力量,容貌也会随之发生改变。”
聂浪将信将疑的颌首,转念一想,也对,毕竟燕大侠生前也与冰凛剑有血契,也从未听说过他触发剑契时容貌大变的消息,否则这种轰动江湖的大事不可能不被后人流传,但还是有一点解释不通:“只是,你也曾使用过魔刀噬魂,为何当初并未显现异常?”
玄雀如实道:“这个属下就不得而知了,或许这种异乎寻常的事,本就无迹可寻。”
“也是。”聂浪略微认同,不置可否:“那后来呢?他们抓住你又是为了什么?”
玄雀道:“当年他们挟持我,一是为了逼我师父就范,二是因为我潜在的力量对他们构成了威胁,三是他们真的怕我,怕我有朝一日终将成为他们的心腹大患。”
聂浪慨叹道:“所幸他们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不知道你才是和镜璧剑有血契的段家之子,否则,只怕你会受更多的苦,所以令尊当年使得这一计移花接木,确实也保护了你。”
玄雀道:“我现在担心的是,魔教已经展开对骁武门的行动了,而且教主,你不觉得这行动未免太快了些?”
聂浪道:“你的意思是……魔教不单单是冲着盟主,其实是冲着镜璧剑来的?那也就是说,魔教能够第一时间得知这消息,他们必然隐藏在我们身边?”
玄雀道:“不错,只是这个人隐藏的太深,让人无所察觉,也无从入手。”
聂浪沉吟道:“想来……之前花吟奴那妖女就潜伏在花掌门身边,只怕,这件事可能无独有偶。”
玄雀道:“眼下,我们只能等此人再次行动,或许……”
恰时,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厉星痕急急火火的赶回来,见几名教众把守在门外,匆匆道:“我有急事跟教主说。”不等手下传报,隔着门板扬声大呼:“教主!我厉星痕!”
聂浪道:“进来。”
房门闪开一道缝隙,厉星痕侧身滑入屋内,房门再次合闭。
“何时慌慌张张?”聂浪看着他这一身脏乱,衣服上满是油腻的气味,蓬头垢面的实在不成体统。
“我听说……”厉星痕方自张口,忽然顿住,只因他一眼瞧见了玄雀常年隐藏在面具下,那张久违的、无比养眼的脸,打趣道:“哟!美女,你哪位?”
玄雀与他面面相觑,同样露出讶异的神情:“你怎么灰头土脸的?”
厉星痕这才想起自己方才在厨房开灶,弄的一身油烟污渍,这种丢脸的事可不能被他们知道,急忙抬手随意抹了把脸,一笑蔽之:“没事没事,我刚才听说一个大消息!刺客死了!”
“什么?”这消息显然出人意料,聂浪豁然起身,眉头绷紧:“怎么死的?”
厉星痕道:“中毒。”
聂浪沉吟道:“看来是‘那个人’开始杀人灭口了。”
“那个人?”厉星痕一脸茫然,抓了抓那一头蓬乱的红发:“哪个人?”
玄雀道:“教主和我都怀疑骁武门有内奸。”
厉星痕哟呵一笑:“那就有意思了。”
聂浪道:“听闻这两日马副将亲自监守,给犯人送去的饭菜饮水都经过严格查验,怎么会平白无故中了毒?”
厉星痕道:“问题就出在这里,她不是被食物毒死的,是以其他外力将毒植入体内,但尸体表面却无明显伤口,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怪异的法子。”
聂浪道:“这两天除了马副将手底下的人,并无其他人接触过死者,难道……这奸细就出在紫御骑马副将的手下?”
玄雀目光闪露疑色,深知这两天见过死者的还有一个人,纹蝶!
但若要说纹蝶杀死了她,却又不合乎情理。如果站在他的立场考虑,他应该希望刺客好好活着,只因刺客一死,线索中断,岂非正中幕后主使下怀?
除非他已从死者口中探听到有利消息,断定死者再无利用价值,所以斩草除根。
但若真是这样,他又是如何做到暗中下毒而不留痕迹的?一念至此,忽然感到一抹寒意自心底陡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