纹蝶叹息道:“我,我其实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
吟奴轻笑道:“当然,这一点,我在古墓中就已经发现了。你这人呀,有时候是那么无赖,有时候,又让人恨得牙痒,但这都是真实的你啊,我喜欢这样真实不虚的感觉……在墓里的那些日子呀,是我平生最快乐的时光……”语声渐轻,双瞳泛着泪花,模糊了眸光中那份对昔日珍藏心底的怀念,和对未来无限美好的憧憬,难怪人说,情之滋味,噬骨穿心,自己终究是领教了。
“吟奴,你别这样……”纹蝶见她这番模样,知道她已抱着必死的心,是以在将死之际毫无保留的对自己坦露心声,看着她这般身心受尽折磨,不知为何自己竟痛彻心扉,那种痛竟让人无法呼吸,唯恨自己不知该如何救她:“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救你出去,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都会尽力去做。”
吟奴凄然道:“没想到,事到如今,唯一在乎我生死的人,竟然是你……”
纹蝶不能像她一样,放任自己沉浸在悲伤之中,只因悲伤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当务之急是要想方设法救她出去,而非毫无意义的互诉衷肠,忽然,目光一亮,像是发现一线生机,脱口道:“柳玉笙,对,柳玉笙在你手里,我或许可以试试用他换你一命。”
吟奴不由一怔,这的确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亏他此刻还能沉着冷静联想到此人,但自己终归不抱任何希望:“可,可能么……”
纹蝶扶着她的双肩,看着她凝泪的眼眸,正色道:“你告诉我他被你关在哪里,聂浪这种满口江湖道义的人,不可能放着柳玉笙不顾。”
吟奴道:“他被我囚禁在沧海崖绝壁上的寒暝洞。”
纹蝶沉吟道:“寒暝洞?”
吟奴道:“对。但此地极其隐蔽难寻,又是极其危险之地,若非武功绝顶之人是不可能进去的,而你现在,都怪我……唉……”此刻极度后悔自己擅自作主用银针封锁了他的内力,让他武功尽失,而且以自己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为他取针,这个办法,即便想到也无济于事。
纹蝶自然知道她所指何事,柔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
吟奴担心他情急之下强行取针,担忧的提醒道:“取针非同小可,一旦有所失误那是会丢了性命的,你可千万莫要随意尝试!除非,除非有内力极深之人为你运功逼出体外,但那逼针的滋味,怕是又要让你吃一番苦头了……”
纹蝶道:“有办法总比没办法强。”
瞧他答得一脸轻快,只为不让自己忧心,吟奴一脸歉意的低首,敛眸又是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目光下沉,垂落在指尖:“对了,你取下我戴在小指上的玉指环,这枚指环是我煌琉神殿西殿主身份的象征,他们看到这个,自然就会放你通过寒暝洞,见到柳玉笙。”
“好。”纹蝶果断自她指间取下玉指环,动作轻缓的仿佛生怕会弄疼她一般,将指环紧紧攥在手心,攥得手背上青筋突起,犹自微颤,四目相对,真情流露,向她承诺:“你一定要等我,我就算豁出这条命,也定会把柳玉笙带回来。”
吟奴抬眸幽幽的望向他,在如此昏暗的灯光下,依然可清晰洞彻他眼底的那份坚定,仿佛一股暖流温润心窝,轻柔的扬起唇角:“我等你……”
整理好情绪,纹蝶离开关押花吟奴的囚室,却在返回的途中,发现一个人影神神秘秘的潜行在此,看样子显然十分熟路,而他的步履声微乎其微,显然只有轻功绝顶之人,才配有如此轻盈而不失稳健的脚力。
纹蝶悄然跟上前去,躲在暗处观望,却见那黑衣人驻足在一面墙壁前,在附近的壁灯上摸索片刻,而后,那片毫无异样的墙壁竟然向内滑动敞开一线,赫然竟是一扇暗门,那人即刻侧身窜了进去。
纹蝶透过门缝望去,才发现劫帝教地牢竟然暗藏玄机,跟着他悄无声息的潜入内室,暗门恰时闭合。
密室内灯影阑珊,曲折幽深,四壁墙面血迹斑斑,到处凝聚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阴森诡异,令人毛骨悚然。
纹蝶一度警惕,每一步都小心谨慎,走下阶梯,转过墙角,不慎踩在一片水面上,发出轻微声响,抬起头,却看到了让他触目惊心,此生难忘的一幕……
所有人都被铁钩悬挂在四壁,说是活人,却又没有半点儿活人的形态,一个个面目全非,四肢残缺,就像牲畜一般毫无尊严的被钉在墙壁上,鲜血淋漓沿墙流淌下来,遍地蜿蜒俨然流成了河。正如他方才踩到的那一片,根本不是水,而是鲜红刺目的血水,就连潮湿的空气都依稀漂浮着暗红色的血雨腥风。
而那神秘人立于高墙之下,着一袭漆黑的束身锦衣,背影修长纤细,肩阔背直,腰如束素,发如悬瀑,仿佛炼狱的幽冥,一挥手就了结了他们残余的生命。
这里何止是一间残酷的刑室,简直就是人间炼狱!
纹蝶早已做足心理准备,此刻却仍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下意识掩住嘴,却掩不住眼底恐惧,更按耐不住内心悸动,一声唏嘘方自脱口而出,就引来黑衣人的察觉。
此刻他内心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转身逃出去,他甚至害怕自己会落得跟那群活死人一样的下场,可未等他做出反应,已被对方捷足先登。
“谁!”黑衣人一声轻叱,身影已如电闪雷鸣般骤然而至,不由分说对着那不速之客猛然一掌劈下。
纹蝶一声惨呼犹未出口,就被冲破喉咙的鲜血取而代之,血溅三尺,他整个身体也被巨大的冲击力震出三丈之外,“砰”的一声,后背结结实实的撞上石壁,跌落之时已意识模糊,疼痛之感都似已麻木,唯有鲜血不断从口中溢出。
黑衣人回过脸庞,面上正戴着一张孔雀图腾的乌铜面具,赫然正是右护法玄雀。
玄雀定睛一看来者竟是纹蝶,当下震惊不已,这一掌自己至少用了七成功力,而他如今毫无内力护体,硬生生挨了这一掌,怕是五脏六腑都要震碎,急忙上前将他托起,惊慌失措的呼道:“纹蝶,你怎么样!”
纹蝶嘴唇微微动了一动,还未发出声音就昏死过去。
玄雀此时懊悔不已,这一掌自己绝非故意,自己全然不知纹蝶怎会出现在此,教中人尽皆知此处乃是禁地,擅闯者唯有死路一条,就连自己都是偷偷潜入,倘若被旁人发现就只能杀人灭口,是以自己这一掌绝不留情,却没想到自己竟错手杀了纹蝶。
“你醒醒!”玄雀顿时心头犹如一道惊雷劈下,急忙探了探他的鼻息,气息尚存,只是微乎其微,愈渐消逝,心道纹蝶绝不能死,即刻扶正他的身子,与他迎面而坐,为他运功疗伤。
内力自掌心源源不断涌入纹蝶体内,内功运转之时,犹如天门洞开浩瀚无极,能感受森罗万象生生不息,亦能感受渺邈轮回瞬息望穿,大到日月乾坤、银河霄汉,小到寸草微尘、世间万物,皆在此阵法中化为虚空……
如此孤注一掷的疗伤之法持续了良久,纹蝶缓缓睁开双眼,苍白的脸上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胸口传来的剧痛却让他额角的冷汗不断流淌下来。
玄雀见他转醒,庆幸保住了他的性命,可算松了一口气,要知道倘若被谢小梳得知自己错杀了纹蝶,恐怕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扶着他倚靠着墙壁坐下,轻叹道:“你可真是命大。”
纹蝶轻咳了两声,待到视线清晰看清他的面容,方才气若游丝的道:“怎么是你……”
玄雀带着一丝斥责道:“我还正要问你呢,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我方才……”纹蝶正欲起身,却感到浑身虚弱无力,更因不慎牵动伤势疼得呲牙咧嘴。
玄雀急忙按住他的肩头,嘱咐道:“别动,你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可别再糟贱了。”
纹蝶不由苦笑,却笑得比哭还难看几分,心道这个玄右使当真是自己命里的克星无疑了,自己不知已多少回差点死在他的手底下。
玄雀忽然想到什么,沉吟道:“我方才为你疗伤之时,发现你体内十几处大穴被植入银针,刚好与我内力相逆,我现已将银针帮你逼出体外,稍后你可以试着运功看看,是否有不适。”
眼下体内的银针被阴差阳错的祛除,纹蝶本应高兴才是,然而此刻却像是全然没有听到他的话一般,一直若有所思的出神。
原来,方才他虽昏迷过去,但在疗伤之时竟恢复了片刻意识,在那抹无尽的意识之中,他仿佛看到一个无极世界,这种意境像极了自己曾苦思冥想终不得其解的“天地混沌”心法,并有九成把握断定这就是“天地混沌”,原来此心法的终极奥义竟是在此!如今总算是解惑了,下意识发出一声欣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