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坐拥了一个特别大李子园,她是这片李子园最高的执掌者。
她的小院儿没有路灯,她说有手电够了,于是在夜晚我们总是打着手电,找寻黑暗里的黑。尽管如此,我依旧爱极了她的小院儿。
“小华子,阿婆这个园子漂不漂亮,大不大”,她背着手,一脸幸福的看着她的园子,特骄傲地对我说道。
“您老精神好啊,种这么多李子树,干啥呢?”我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干啥?当然是多种多收,多一分钱呀。”她用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我。是的,我阿婆就是这样一个顽固且务实的人。她喜欢直白的一切,当然仅限于对我。
我的阿婆是个粗人,特别粗的那一类。怎么说呢?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我就认识扁担大个“一”字。”对了,她还特八卦,有事没事就唠些有的没的,一天到晚东家长西家短的,特啰嗦——一句话可以讲个几十上百遍,只带重样的,可别指望着有啥新鲜玩意。那按我的话说,就是嘴碎。
你以为她这样是因为老了,记性不好,可不咋的,十年前过年的时候,我摔碎了个碗,她现在还老提呢。
对了,她没事还爱问我,“你以后会不会孝顺我啊。”
小时候,我还会很圆滑地说:“当然,你可是我的好阿婆,我怎么会不孝顺你。”那时,她总会用方言说上一句:“你们这些娃儿,都是嘴上说着,哪个晓得将来囊个样哦。”听完后,我也总是笑。
后来,上了中学,她还是问那样的问题。那时的我,似乎坦率了许多,“孝,天天哈哈大笑,可满意。”
听了这话,她可气了好久。现在也时不时地提起此事,说我太过分了,不会说话!记得早前我还因为性格像她这事儿,同她理论了好久。
现在,偶尔闲下来时,还是会想起她的园子。(准确来说,那算不得园子,就是一堆果树栽在了一块,圈了起来)
我想,我可能很爱她吧,或许吧。我时常梦见她的李子林,以及没有月色的荷塘,幽深的竹林小径,以及可爱的独行侠(老山羊)和小冤家(两只老母鸡)。
梦里的我。站在堤边,远望,看到了泥土与树木的芬芳——它们属于我;看到了远处终于无人的金黄色稻田——它们属于我;看到了阿婆与山羊斗嘴,噗嗤笑出声的——是我。
“阿婆把你右手边上那个黄瓜摘下来,给我带回来,”我冲着稻田对面的阿婆大声喊道。
“死崽子,你说的是哪一个?”她稍微昂昂头,摸摸这个,摸摸那个。
“把你摸的那两个都拿回来吧。”
“就你事儿多,一天到晚凡事烦的要死。”她笑着又无奈地冲我吼道。
“快点快点儿摘了回来吃午饭了,别啰嗦了,”我没大没小的说道。
一会儿,她背着一箩筐草和着一堆老黄瓜回来了,当然我很习惯,她经常这样,我早已不以为意。我喜欢她假装听人话的样子,我会觉着这样的她弥足珍贵,因为她只会这般逗我,因为她是我的阿婆。
途经一路荆棘,沾染一身红尘,我终究想回到那个飞舞着漫天梨花的小院,看那没有月色的荷塘,看那斗嘴的老母鸡,看那骄傲的老山羊。当然,我最想看你那满是皱纹的脸是否依然笑容满面。
我一直以为,落花是背过人后卸掉的妆红;我一直以为,枯木是医生手下留情的“残喘”之物;我一直以为,不断向夕阳涌动的水是再也无法归来的故人……我们用尽一生寻找生命的意义。到头来落得一场空。走了太多路,看了太多风景,发现最美的风景,最值得怀想的只有那温暖的一隅罢了。
我们总是在寻问,这个世界会好吗?海子在《黑夜的献诗》中写到“天空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黑夜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天空和黑夜是我们,一无所有的是我们,历经漫漫长路,终归一无所有,我终归愿回到最初的样子。
愿每一个你都有一个回归之处,都有一个怀想的人。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这是我的精神世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