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玄机小师父本来在山上修炼得好好的,只是因为听师父的话,就要天天给挽歌收拾残局。现在玄机小师父还要抛家舍业跟着挽歌四处游荡,挽歌就算脸皮再厚,也很是不好意思。
可是在小师父眼皮子底下溜走,显然,挽歌还没这个本事。
“你不是说要去丹阳山下的村子吗?马上就到了。”
“哦哦。”挽歌揣着那盒胭脂,快步跟了上去。
“这个该死的顾里,跟人家姑娘示好,自己又没那个本事应付未来老丈人,就舔着脸来找我,真是欠他的。”
“小师父,就是这里了。”挽歌远远看见了那扇有些斑驳的木门。
挽歌在丹阳的时候,就常常瞒着老爹,偷偷下山来帮顾里和翠烟搭桥引线,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挽歌加快脚步,正好口渴了,顺便去翠烟姑娘家讨口水喝。
她踩过门前堆满的那一片银杏树叶,轻轻叩门,不料这门不似往常那般紧锁,却是虚掩着的。挽歌心下纳闷,但也没想太多,推门而入。
“挽歌。”玄机轻声唤住她,指了指地上那片银杏树叶上的斑斑血迹。
挽歌心下一惊,看那血迹,恶心劲儿又上来了,赶紧挪了挪地方,
“这,这翠烟家一向简朴,莫非,是杀鸡宰羊,开了荤?”
玄机皱了皱眉头“不要着急,进里面看看情况再说。”
挽歌跟在后面,屋门也是大开着的,二人找了半天,可屋内空无一人,挽歌只觉得大事不好,正在满头乱撞的时候,一眼瞥见一柄竹扇,死死嵌在梁柱子上,质地洁白如玉的扇骨上,偏偏带着一抹血。
那竹扇的模样,和那日南安殿主所用的凶器不差分毫。
“是南安殿的人。”玄机不知何时站在挽歌身后,说得平静,不觉一丝意外。
“放心,应该只是劫走了,人还是没事的。”
“那,怎么办,南安殿的人劫这翠烟姑娘做什么?”
挽歌可是一脸惊恐,她和翠烟姑娘也算是半个熟人,翠烟有难,挽歌心里也着急得很。
何况是被人带到南安殿,那个不是人待的地方,挽歌去过一次就一身麻烦,可不是闹着玩的。
“难道是,三师兄在外面结了仇?人家找到了翠烟头上?”
“小师父,怎么办,要不要告诉我三师兄?”
可是,就顾里那傻劲儿,知道心上人出事儿,不得背着大刀上门乱砍?
挽歌想想就觉得不靠谱,要是丹阳又损失一个得意弟子,估计老爹能下山劈了自己。
“来不及了,我们先去南安殿看看情况再说吧。”
玄机小师父到底善解人意,二人御风而行,不多时,便到了魔族结界外。
“这魔族结界一过,法力便会损失一些,一会儿万万不要轻举妄动,跟在我后面就好。”
挽歌这才明白,那个被吹得挺神的蜀山掌门,怎么就一刃封血了,原来这结界还会消耗法力。
算了,挽歌倒是想轻举妄动,关键没有这个本事啊。她点了点头,还自动后退两步,表明自己绝对听话。
“原来是玄机禅师,有失远迎,不知玄机师父到我南安殿,所为何事?”
那南安殿主从天而降,衣袖带风,面色如雪,眉目似画,只是那双辰星般的双眸,写着寒意,让人一眼便回到三月的春寒料峭。
而今躲在玄机身后,挽歌倒是敢细细打量几眼。好看是绝对好看,可是照小师父,还差点意思。
南安殿主一眼看见了玄机身后探出的小脑袋,懒懒勾起嘴角
“妖女,你好,别来无恙。”
玄机不动声色向一边动了一步,正好给挽歌挡了个严严实实。
“南安殿主,小僧这次前来,是为了寻人。”
“寻人?什么人?要玄机禅师到我南安殿来寻?”
玄机微微一笑,从袖中缓缓掏出了一柄竹扇。
“这柄扇子,是小僧今早在一户农家的屋里偶然看见的。特来物归原主。南安殿主,也不妨把人放了吧。“
南安殿主冷哼一声,“什么人?”
“就是三师兄的相好,翠烟姑娘,殿主,你和三师兄也算是同门一场,你看看,行个方便,给个面子?”
挽歌实在受不了那个小白脸的装傻充愣了,磨磨唧唧的,自己还着急赶路呢。
反正现在还没进入结界,挽歌虽然打不过殿主,但是按照自己蹭蹭见长的剑术,应该也不至于拖后腿。
挽歌的自信很快受到摧残。
南安殿主还是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微微眯着眼睛,突然,一阵旋风裹挟着一地落叶,向玄机和挽歌席卷而来,玄机在这风中岿然不动,挽歌却是眼睛都要睁不开了,要不是玄机拽得紧,估计她就要御风飞回陀山寺了。
行,挽歌知道人家的厉害了,再不敢乱说话,就连拍打身上落叶的动作,都小心翼翼的。
“二位远道赶来,不如,喝杯茶再走?”
南安殿主恢复正常,看似邀请,可那清冷语气,更像是一种威胁。
挽歌拽着玄机的袖子,找好一个完美的角度给自己掩藏起来,不露面,不挑事。
算了,还是别惹怒那个小白脸了,自己死不死无所谓,可别连累了小师父。
“恭敬不如从命,谢过南安殿主了。”
玄机施了个礼,那样彬彬有礼,让人误以为他不是救人的,而是下山化缘的。
挽歌长这么大,终于知道什么叫鸿门宴了。
这盏茶喝得她心惊胆战,她还得一面瞄着四周,别突然飞出个什么扇子油纸伞给自己一刃封血了,一面抖着手,拿着那盏茶,连喝都不敢喝。刚才嗓子冒烟的难受劲儿也忘了。
挽歌的宗旨是,不得不死的时候,也要死得明白一点,不明不白,会变成糊涂鬼,不好投胎的。
顾里,你这个混蛋,你这样气我,我还得帮着你救你媳妇。
玄机从容不迫,只专注着手中的那盏淡茶,品茶时的优雅,一看就是精通茶道。
不是,难不成小师父练就了百毒不侵之法吗?也不怕小白脸往里面放些要命东西?
南安殿主冷眼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许姑娘为何不喝啊?难不成,是我这南安殿的茶,不合胃口?”
“合,合胃口。”
挽歌也不敢多说什么,还得瞄着南安殿的地形,乱猜着翠烟会被关在哪里。
可是那盏茶,就是不敢喝。
南安殿主挥了挥手,“翠烟,过来,给许姑娘,换一杯血茶。”
听见“翠烟”这个名字,挽歌突然一个激灵,
而翠烟应声,从侧门瑟缩着走入,她脸上写满憔悴,原本柔情似水的双眸中布满血丝,不知是怕得还是伤得,她竟然连路都走不稳,端茶的双手在不住地抖,手腕上的那道还没结痂的疤格外刺眼。
“不是给我,是给许姑娘。”
殿主挥退了翠烟,可翠烟已经彻底站不稳了,她一瘸一拐,几步路走得异常艰难,不过即使是快不成人形,挽歌还是一眼认出了她,那个接过胭脂,就会满脸绯红的俊俏姑娘。
“许姑娘,喝茶。”
翠烟睫毛颤动着,放下热茶,运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掏出匕首就往腕上狠狠划了一刀,那血顺着白皙的手腕,一滴一滴流入氤氲的茶香中。
“这血茶,就是用活人血滴入热茶中,茶香和血腥一起,最是滋养。这可是我们南安殿独有的,出了这南安殿,可就再品不到这样的好东西了,许姑娘,快趁热喝吧。”
南安殿主冷笑着,好不容易说了这么多话,听起来却是这样恶心。
“这翠烟,昨日才来,可她的血泡的茶,却是无人能及。翠烟,许姑娘可是贵客,怎能怠慢?”
翠烟闻言,也不顾着疼,又是一条伤口,划得更深了,那血汨汨融入淡茶中,就像是浓墨,给这淡雅添了几分色。
挽歌见状,已经连恶心都顾不得了,她看都不敢看,那双手紧紧攥拳,指节处攥得煞白。
玄机吹着茶,意味深长地瞥了挽歌一眼。
“南安殿主的茶,果然属于上乘,小僧不觉想起幼时师父煮的听雪茶,小僧今日拜访,恰巧也带了一份,不知殿主能否愿意,吹茶,听雪。”
听见听雪茶几个字,翠烟的原本显着呆滞的双眼突然闪现一丝惶恐。
南安殿主的眼睛危险地眯着,挽歌显然发现他脸上微妙的变化,以为就要像刚才那般狂风大作,想着该如何趁机拽着翠烟离了这鬼地方,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茶盏打翻的声音,
玄机已经随手甩出了那茶盏,碗中堆砌的白色就像是盐粒,却在即将触碰到南安殿主的那一刻,化作漫天大雪。
透过那片模糊的白,挽歌似乎看见了南安殿主阴沉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