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歌赌气一般往山下走,虽然,不太认路,但走丢就走丢吧,反正自己,也无家可归,走到哪里算到哪里。
挽歌一边漫无目的摇晃着,一边踢着石子,嘴里还念念叨叨,自言自语
“我说这凌清怎么这么痛快就给我放出来,原来还打着这样的如意算盘。小师父为了帮我,差点儿被夺了修为。我但凡有点良心,决不能再去给小师父添堵了。”
各派众人离去之时的议论声,仿佛就在挽歌耳畔回响
“这丫头也是个苦命的,怎么偏偏是什么妖女转世,”
“许掌门好手段,趁着众人都在,跟这妖女撇清关系。”
“也不怪许掌门不要她,都说这妖族转世之人,年岁俞长,这妖术越强。前阵子她还连剑都拿不稳,现在,还能跟凌姑娘打几个回合,怕是离反天不远啊。”
挽歌认了,反正,自己就是妖女,走到哪里都是祸害,趁着玄机小师父还在和那凌姑娘说话,赶紧走吧,
只希望小师父不要怪自己不辞而别。
“玄机师父,我,曾听闻传言,当年无心十六经,并未被毁,师叔修炼了一本假经书,尚能达到如此境地,若是真的,怕是江湖会大乱。”
凌潇月眉头微微一皱,接着说道
“玄机师父认为,如今江湖,有谁可以制衡这邪术?”
玄机略略沉吟
“江湖传闻,蜀山剑法,丹阳真气,青城心法,昆仑仙术,四大门派精华,难敌两本邪书,能应对无心十六经的,小僧,真的不知。”
“那若是惠空禅师在世,能否一搏?”
“便是师父在世,也束手无策。”
凌潇月眉眼之间藏不住的失望,
“原来如此,谢过玄机师父了。”
“凌姑娘也不必忧心,这无心十六经,也只是江湖传闻,毕竟近二十年,江湖上都没有用过这套招式的人。”
凌潇月想起十年前,父母惨死的场景,但她还是忍住了,她稳了稳心神
“玄机师父说的是,在下谢过玄机师父。”
潇月七岁那年,便看见过有人使过邪术,杀了父母,那人狠厉的眼神,她终身难忘。
“我难道长得不像人?没有啊,可我也没有妖那样漂亮啊,怎么就成了妖女。是哪个不靠谱的,不好好在山上修炼,非要胡说八道,跟我爹说我是妖?”
挽歌给自己打气壮胆一般,自言自语了一路,连她自己都烦了。
可让她更闹心的,是身后一股冷飕飕的风,
“别来烦我,我告诉你,我是妖女,也不怕我吃了你!”
挽歌总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现在心烦意乱,气势十足怒吼出来。
“是吗?本殿主怎么不知道啊?”
挽歌听见这不怕死的居然还回了一句,更是怒火中烧,
“你能知道个头。”
她一面骂,一面回身探去,一双妖冶的狐狸眼正注视自己,正是那日的南安殿主。
虽然,死不死的对无家可归,无处可去的挽歌没有什么可怕的,但这个魔头突然出现,还是给挽歌吓了一跳,差点儿没仰面从山上折下去。
“头儿,头儿你来了。”
“你是妖女?”南安殿主冷眼打量着她
“被人像拎小鸡一样从丹阳山拎到我南安殿,这世上还有这样无用的妖女。”
“殿主说得是,你是头儿,你说得对。”
“妖女,你知道,本殿主来到这蜀山,所为何事吗?”
挽歌摇摇头。
“本殿主想借你的血一用。”
挽歌点点头。
血不血的,随意,挽歌已经惨到这个境地,就是有人要命,她都毫不吝惜。
挽歌乖乖伸出胳膊,闭紧双眼,人家还没动刀,挽歌痛苦的神情就全都酝酿在脸上了。
不怕死的挽歌,还是怕疼的。
“好了。”
嗯?还没疼呢,就,好了?挽歌赶紧看看自己是不是让人给一刃封血了。
令她失望的是,似乎,并没有,自己好像还能活蹦乱跳的。
“这不是在我南安殿,你可以说话!”
南安殿主已经受够了她夸张的神情和比比划划的动作。
“就,拿一滴血,没什么了?”
“你还想要什么?”南安殿主清冷问了一句。
“不用了,殿主的事办完了,我就不扰了您的安宁,这滴血您留着玩,不够再来要。不过……”
挽歌的话还没说完,便觉得微风拂过,接着是一阵转佛珠的声音。
“南安殿主果然在此。”玄机突然出现,挡在挽歌前面。
“原来是玄机师父,久仰大名。”
“不知殿主突然出现在蜀山,所为何事?”
“没什么,取一样东西。”南安殿主打量了挽歌一眼
“已经取完了,本殿主也该走了,告辞。”
南安殿主又像来时那样,毫无征兆离开了。
玄机也没有追,他回身看着挽歌,挽歌正掂着脚准备开溜。
“你给了他什么?”
挽歌见瞒不住,陪着笑脸
“没什么,一滴血,我也打不过他,他想要,就只能给他了。”
玄机眼神忽闪着,并没有往下追究。
“走吧。回陀山寺。”
“我不去。”
挽歌说得斩钉截铁,但她看着玄机师父探询的眼神,还是弱弱解释了一句
“我是个妖女,到哪里都是个拖油瓶,小师父已经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再纠缠下去,就是忘恩负义了。”
“谁说你是妖女?说你是你就是了吗?”玄机正言道。
这是挽歌认识小师父以来,第一次见他这样严厉,
玄机似乎对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后悔,缓声叹道
“你一个姑娘,武功还不太熟练,自己孤身在外,本就有危险,现在南安殿的人也盯上了你,这次他们是用你的血,下次他们要取你的心,你也给吗?”
“给,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给。我活着就是祸害。”
挽歌赌气一般说着,刚刚消了肿的眼睛又红了起来
“小师父,我爹都不要我了,我真的是个妖女,大家都说我这功力涨得不是好兆头,我,我不能连累你了。”
挽歌仿佛看见了那片黄沙之中,几百个利刃泛着寒光,朝着小师父直奔过来,耳畔,突然回响着凌清那怕人的笑声。
“谢谢小师父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只是,就此告辞。”
玄机只是静静看着她,
“走吧,回陀山。”
“不去。”
可挽歌最后还是回了陀山,倔强的她本来是在蜀山下坐了一晚上,可比她还倔强的玄机,就在她身边打坐。
回到陀山寺的挽歌和之前大不相同,她变得沉默寡言,一天没有几句话,玄机和她的交流只限于叫她吃饭,挽歌之前视若珍宝的无殇剑,现在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平时没事的时候,挽歌就静静坐在山寺门前的小溪边,听水声,听风声,听秋蝉鸣,唯独害怕听见玄机的脚步声。
下蜀山那日,挽歌本来已经想好了,既然自己的妖女的名号已经传扬在外,也就没什么顾忌,对得起良心,好好活着就好。
可是挽歌每晚都会做这样的噩梦,她一袭红衣,一滴滴血顺着她的剑刃,落入尘埃,所有人,倒在血泊之中,唯独小师父,和自己对视着,他身上看不到一丝血迹,缓缓转着佛珠,满怀慈悲地看着自己,欲言又止。
“你不是妖女。”
玄机坐在溪边一方青石上,对着挽歌的水中倒影轻声说道。
挽歌笨拙地起身准备离开
“你不必这样躲着我。”
玄机还是波澜不惊
“妖女二字,于你来说,是诅咒,是心魔,即使所有人都恨你,怕你,你还只是你,只是许挽歌,你没必要背负着本不该你承受的负担活下去。”
挽歌目光还是躲闪着,
“可是就连我爹他也,小师父,我已经洗脱了罪名,大家也都知道了,蜀山掌门并非我所杀,可我爹为何还会苦苦相逼。”
“你只是你,别人不信你,可你总要给你一个相信自己的理由。”
玄机将无殇剑递了过去,
“好好练剑,你不是想当一个侠客吗?等你真的能保护自己,行侠仗义,再离开也不迟。”
挽歌迟疑地抬起头,迟疑地接过宝剑,
“妖女是天性嗜血的,你连一只兔子都不忍伤害,怎么会是妖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