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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魂梦不相依

风车,满室的风车。

沐清臣的手里还在不停歇地做着风车。

谁与他说话,他都不理,仿佛他的世界里只有他一个人。就连萧夫人抱着啼哭不止的沐蒹葭前来找他,他亦浑然不觉。

不。错了。他的世界里还有萧重柔。他做风车给萧重柔玩,他弹琴给萧重柔听,他搂着萧重柔一起入睡,捉去爬上萧重柔肌肤的蚂蚁,将它们狠狠捏死,不留一点痕迹。

哦,对了。他依然每天给萧重柔续血。谁劝也不听。

直到现下,萧衍他们才知道沐清臣的武功竟然深不可测,他连同三子,四个人一起上,竟然依旧制不住他。

许是因为沐清臣续血的原因,萧重柔虽然停止了呼吸,停止了心跳,她的身子却没有僵硬。这春雨蒙蒙的天气里,她的身子也没有烂开。

与一具尸体同吃同住,每日哄着她逗着她照拂着她,沐清臣那般用心的样子,连红了眼睛的萧衍等人都忍不住以为萧重柔真的只是睡着了。也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沐清臣对萧重柔用情至深。

“他们都说你死了,我不信。你若死了,便是做了鬼也定然会跟在我身边,入了我的梦境,可是,我从未梦到过你。所以,你定然没死。你懒得吃东西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们何必大惊小怪,你懒得呼吸,我帮你呼吸,你心懒得跳,我帮你跳,你再懒我都养你,我用我的血养你,我的血已经没了克心蛊毒,可以一直一直养你。你爱睡多久便睡多久,可是,你应该抱着我睡才好。是了,我懂了,以前都是你抱着我,现在你要换我抱你了,对不对?好,我抱你,小气的丫头。”

当余纳玉走进萧重柔的闺房时,听到的正是沐清臣这段痴傻的话语。

他怔了怔,有种想落泪的感觉,一时竟然无法开口说出那残忍的话。

一直将所有人当做空气的沐清臣忽然动了动,低头亲吻了萧重柔的唇,再吻了吻,整了整衣冠,他下床走向余纳玉,眼睛里竟然是释然跟解脱:“你们来得真慢,我差点就撑不下去了。”

地牢里。

一位君王,一个死囚。

一盏枯灯,一杯毒酒。

两两无言。

暮钦晋首先开口:“你犯得是叛国大罪。”

沐清臣道:“是。”

暮钦晋道:“你不为自己辩解?”

沐清臣道:“否。”

暮钦晋道:“你确实打开了衡关,可是,你也制定了诱敌之策。你让守军假装溃逃,诱得骄慢得意的苏斋雳兵分三路,将左路军引入山谷,巧用地形败之;用徐元山的待罪之军对付右路军,成功牵制住右路军;最后,用早已埋伏好的萧家军来对付孤军深入的苏斋雳,大获全胜。你害了南燕,又救了南燕。我原该,先惩罚你,再奖励你。可是,直到现下,我才知道,你在军队中竟然有这么高的声望,这么大的影响力,无须任何兵符,整个南燕的军队竟然任你驱使。岳家军残系、徐家军、萧家军,如此大兵团作战,你竟然信手拈来。你说,我岂能留你?”

沐清臣道:“我本就只求一死。”

暮钦晋狐疑地看了沐清臣一眼,复又恢复精锐的眼神,他将毒酒推到沐清臣面前:“依着律法,你本该凌迟。但是,你救了南燕亦是真的,如今北燕元气大伤,加之,幻瞳族忽然插手,北燕朝廷动荡,正是我南燕收复失地的好时机。这一切,还得归功于你。为了表示我的谢意,我赐你一具全尸。”

沐清臣道:“既是该凌迟,那就凌迟。你若真要谢我,不妨赦免了徐元山的罪,他是个老实人,不过是糊里糊涂站错了队而已。”

暮钦晋显得很是意外,忍不住再次问道:“你说你想凌迟?”

沐清臣道:“正是。”

暮钦晋忍不住站起身来,在地牢里踱来踱去,转到沐清臣面前,声音控制不住地激动,他指了指那杯毒酒:“喝了它,你给我喝了它。”

“暮钦晋。”沐清臣冷冷抬眼,眼睛里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仪,“你我之间,由你决定我的生死,由我决定我的死法。”

暮钦晋在一遍一遍“疯子”的咒骂中狼狈离去。他原本是胜利的一方,离去的姿态却比败兵还狼狈仓惶。

待暮钦晋离去后,昏黄的地牢中忽然缓缓幻化出一抹女子的身影。

“柔儿。”沐清臣惊喜地站起身子。

“本尊并非柔儿。”女子的身影还是看不清楚,仿佛涟漪里的倒影,“本尊是你不敢啃的老女人。”

沐清臣的脸色瞬间由喜悦转为绝望:“你来做什么?”

姽彡道:“本来我是想来救你的命的,不过,显然有人已经活腻味了。”她话刚说完,忽然隐去了身影,却是几名狱卒过来找沐清臣签字画押。

待沐清臣按完手印后,狱卒们便离开。

姽彡再次显现,声音里有着不确定:“你把手伸出来给我看看。”

沐清臣虽然对一切都已经不再关心,但是,他素来是个温顺的性子,既然姽彡想看他的手,他便摊开手掌由着她看。

“你竟然不……”姽彡话未说完,忽地消失无踪。

沐清臣也不在意,兀自坐着发着呆——他的柔儿到底在哪里?她说过她永远都不会让他被凌迟的,今夜,她是否会出现?

一晚无梦。

沐清臣的人马上要死。

沐清臣的心却早已死了。

法场上。

一柄薄而锋利的匕首,双侧俱有龙纹,微微刺眼的光芒让他的眼睛不由得眯了一眯。他睁开眼睛,环顾了四周,找不到那抹他深爱着的丽影,熄灭了眼睛里最后一丝光芒。

侩子手祭了刀,缓缓向他走来,取出几颗麻核,想要塞入他嘴里,防范他撑不住痛楚咬舌自尽。

沐清臣摇了摇头,气宇间自有一股威严:“你只管下刀便是,我绝不会寻短。”他活到二十五岁,才承受这点痛苦,她的柔儿早在十一岁就受尽了苦楚,他早就该体验一下她曾经受过的苦,如今这三千三百五十七刀,只怕还远远抵不上萧重柔曾经遭的罪。

仿佛被沐清臣的气势摄制住,素来凶恶的刽子手竟然老老实实地收回了麻核,心里却不免诧异——凌迟之刑虽然在南燕的法典里面,开国至今却不曾动用过,他这也是头一遭干这事情,还未下刀手心已经满是汗水,不想,这被凌迟的反而比他这凌迟别人的更为从容。

侩子手提了提神,快速下刀割去了沐清臣的喉结,免得他喊叫。然后迅速替他包扎好伤口,免得他失血过多太早死去。

有一点点痛,沐清臣笑了笑,不由想到被割了喉结的他,死后是不是会变成一只哑鬼,柔儿会不会嫌弃他。

一切妥当后,刽子手的刀先来到了沐清臣的背,轻轻一刀划下,再一刀,再一刀,再一刀,刀柄微微上翘,取出一块指甲大的肉。

一点点痛,沐清臣又笑了笑,他的笑明明很愉悦,却让刽子手毛骨悚然。沐清臣再笑了笑,他的笑刽子手如何能懂?此刻,他想的是,当年柔儿也是被这么下刀,一点点剐去身上的胎记的吧。还好,似乎不是那么痛,希望那位曾经对柔儿下刀的人,水平也有这刽子手般好。

侩子手将这块肉高高举起,场下掌声雷动,大呼痛快。

他将肉放入白净的白瓷盘中,下手拖着白瓷盘慢悠悠走下法场,高声呼喊:“沐奸臣的肉,五两银子起卖,谁要谁要?”

场下一片哗然,明晃晃的反光刺疼了刽子手的眼睛,却是所有人都摸出了银两,抢着买这块肉。

南燕的刑法与北燕的不大一致,北燕的凌迟杀一个成年人必须要施3357刀,刀刀须见血掉肉。南燕的刑法比之北燕要稍显温和一些,只是前面四刀将肉取下,接下去的3352刀只要将肉割成一条一缕就行,不需将肉取下。

日头西移,刽子手放下龙鳞宝刀,接过下手的茶杯缓缓缀了一口,得意地取过毛巾抹抹汗,示意自己的辛劳。他吹了吹宝刀,冲着人群比了个三字,接着又比了个三字,然后比了个五字,最后比了个六字,意思是他的水平很好,完成了3356刀,这犯人还没死。要知道,如果犯人在规定刀数前死去,刽子手将被观众嗤之以鼻,并有可能丢掉饭碗的。思及此,刽子手不禁偷偷抹了抹汗,其实,刚才心口那几刀他一时抖颤了几下,下刀委实重了,那囚犯只需心念一松就能立刻解脱。这囚犯真不知是硬气还是傻气,硬是吊着那一口气,任他宰割。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趴在房上的人有的站起身,伸长脖子,想看看刽子手把沐奸臣剐成什么样子了。但由于近处的人围得密不透风,稍远一些就看不见行刑的场面。

过了好大一会儿,只见那有分叉的粗木杆上垂了一条绳子,有人在木杆后面拉动绳子,绳子的另一端便吊起了沐清臣奄奄一息的身体,他的胸贴着木杆,背朝着众人,大家看见他背上的肌肉被割成一条一缕的,却没有割掉,千百条密麻丛集,就像刺猬似的。而他的手指脚趾亦是鲜血淋漓,指甲盖已然全部拔去。沐清臣除了面部以及被一条遮羞布围住的隐私地带,其他地方没有一块好肉。

按着南燕原本的刑法,这两个地方也是不得保全的。却是今上念及与沐清臣的旧交,法外施恩,顾及了这个曾经的心腹的一点点颜面。

侩子手往双手吐了两口唾沫,伸手解开绳子,沐清臣的身体就如破娃娃一般摔了下来,地上顿时落了个血影。

侩子手举了举手里的龙鳞宝刀,高举过头顶,用力向沐清臣心口刺下去。

明明背着日光,龙鳞宝刀忽然发出强烈的反光,刽子手眼睛晃了晃,似乎还未下手,刀却已经在沐清臣胸口。

刽子手揉了揉眼睛,狐疑地看着那柄刀——为何他刚才会看到一抹女子的身影,仿佛他的刀就刺在女子身上。

管他呢?

看了看沐清臣停止起伏的胸口,刽子手快意一笑——他千刀万剐了南燕第一佞臣,这份荣耀定能在刽子手这一行业让众同行失色,千载流芳。

吐了口唾沫,刽子手嚷嚷道:“沐奸臣的肉,现在开卖,还是老价格五两起拍。”

人群又热闹了起来,其中竟然还有人喊:“我出一万两黄金,我要全尸,我将这尸体放在家里,欢迎大家来我家鞭尸。”众人定睛一看,竟是那疯疯癫癫的徐婼玬。

呀。

啊啊。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其间竟然还夹杂着拳头大的冰雹。

啪。

一人被砸的头破血流。

啊啊啊。

“还有更大的,快跑啊,快跑啊。”

当。

那刽子手被一个碗大的冰雹砸中,当场昏了过去,醒来后竟然痴痴傻傻,再也不能当差。

那些原本想买沐奸臣肉的人纷纷作鸟兽散,一边跑一边咒骂:“都说杀了冤鬼会六月飞雪,没说杀了奸臣会下冰雹啊,奶奶的,这沐奸臣,死了都不让咱百姓好过。”

人群很快就散去。

那瓢泼大雨却不曾歇场。

不仅仅吉梁在下雨,整个苍暮大陆都在下雨。那极为干旱的萨达地区,那里的百姓竟然从不曾见过这么大的雨,也总算知道了冰雹是什么东西。

那场雨,不断,不停,不变小,下了足足九十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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