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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序幕

一、秋君越

夜,冷夜。

冷月当空,夜的寒冷气息无声无息地洒向大地,就连蒙蒙的雾都险些被它冻住。

隐藏在雾里的黑暗就这样显得更加阴森了,更加恐怖了。

阴寒的树林中,无际的黑暗里,一辆通体幽黑的马车忽然在这茫茫迷雾中快速驶出,车轮碾压着地上成堆的黑叶,就像碾压着这如漆的夜色。这辆马车就像是从寒冷无尽的地狱中驶入人间的一般。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全身漆黑的男子像枯萎凋零的叶子一般缓缓飘来,飘到马车前站好。马车停下。那个黑衣男子对着马车毕恭毕敬地行礼,平静说道:“已经运出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马车里依旧是沉默一片,半晌才传来一道阴冷至极的声音:“走。”

马车继续向前移动,那黑衣人也再次化作一片黑叶,融在夜色里,伴随着马车一起向黑树林的深处飘去。

黑树林的深处有一座土坡,土坡下方是一方青石,青石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忽然出现了一个黑漆漆,深不见底的盗洞。洞里隐隐传来低沉的喘息声。不一会儿,便有七八个赤着上身,满脸横肉的大汉陆续从这个深不见底的盗洞中走出。每个大汉肩上都扛着一条银光闪闪,如婴儿手臂般粗细的铁链,铁链映着昏暗的月色,闪烁着幽幽的光。那些铁链的另一头仍留在那个幽暗无比的盗洞中。

他们憋红了脸,汗如雨下,使尽全身力气,仿佛要把什么巨大沉重的东西从盗洞里拉出。

远处传来马的嘶鸣,黑色的马车跟着黑衣人终于来到此间,同一时刻,一口巨大阴森的青铜棺材被缓缓地拉出盗洞,慢慢暴露在凄冷的月光之下。

有阴风飕飕地袭来,夜色仿佛变得更寒冷了,更沉重了。

林间的群鸟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惊起,在这片凄迷的夜色中怪叫着,乱飞着,它们惊慌的身影遮蔽了苍茫的月亮,林中的万兽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被这抹未知的恐怖吓得到处躲藏。每个人都在这样的景象中嗅到了一丝极其诡异,可怕的味道。但便在此时,马车中那道阴冷的声音却又一次响了起来:

“慌什么?”

马车的主人终于在这个时候掀开了车帘,在车夫的搀扶下走了出来——那是一位枯瘦得接近干尸的老人。从相貌和行动上来看,这位老人至少有一百多岁了,然而奇怪的这个老人的眼睛却很年轻,像初生的婴儿那般清澈明亮,却少了那份独有的干净,多余了许多阴狠毒辣的光芒。

老人年轻却残忍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冷冷地扫过,最后落在了那口棺材上,他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贪婪的意味。

“撬开它!”他沉声向手下命令道。

随着金属间的摩擦声不断响起,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光,只听“碰”的一声巨响。沉重的棺材盖已被那些大汉掀落到一旁的地上,无数尘埃从棺材里升起,慢慢消散,就仿佛无数道可悲的灵魂正慢慢消失,化为乌有。

枯瘦老人在车夫的搀扶下,巍颤颤地走上前去,艰难地走到棺材旁,用手扇了扇灰尘,向里面瞧去。

昏暗巨大的青铜棺材内部,正躺着一具小小的,不知名的生物的尸体。

那是一个身躯如十岁孩童般大的生物的尸体,尸体的血肉已全部化作了浑浊凝固的沙石,这具尸体没有脚,一条长长细细的尾巴代替双腿从腰部延伸开去,约有三四尺长。尸体的背后,一对黑色残破的翅膀处于半展开状态,却被尸体无情压在身下。尸体的脸上,一对空洞的眼睛阴森森的,直勾勾地盯着上方,仿佛望着那破碎的月亮,僵硬的脸上隐有微笑。

枯瘦老人仔细端详着棺材里的尸体,随后便向那穿黑衣的手下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在得到属下肯定的答复,确定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之后,他那年轻的眼睛中简直是要射出炙热兴奋的光芒来,这一刻,仿佛他已经得到了这具尸体身上的某件东西,已经掌握了那玄妙无穷的力量,成功的返老还童了。如果不是因为这时旁边有手下看着而他平时又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的话,他这时候一定会笑出声来并且很大声地欢呼出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从众人的身后却传来一阵吆喝声。

“卖羊肉汤了,又鲜又美的羊肉汤啊......”

与这句话同时传来的是一阵极美的香味。香气诱人,随着冷风钻进了众人的鼻子里。众人都闻到了,却没有被这道香气勾起食欲,反而被它吓出一身冷汗。

他们转身向后望去。只见不远处的荒地里,果真有一个白衣老翁在守着一个旧摊子,不停地,热情地向着他们吆喝着。老翁看起来已经很老了,就连头发都快掉光了,衣衫褴褛的他正拿着一只木勺往一口不住沸腾的白汤里慢慢地搅动着。阵阵令人口生甜津的香味就从那里面传来。

枯瘦老人看了那白衣老翁一眼,随后便向那个穿黑衣的手下使了一个眼色。那名黑衣人会意,也毫不畏惧,袖口里藏了把锋利的尖刀,走上前去,恭敬地问道:“老人家,你这里卖的到底是什么汤,怎么会如此的香?”

那老者笑了笑,脸上的皱纹挤成了无数条细长的线,就像是岁月留在旧墙上的裂痕一样。淡淡的月光照在他脸上,使得他的笑容显得愈发诡异古怪了。

“啊,是羊肉汤,长着两只脚的羊啊,鲜美至极,小伙子,你要不要来一碗啊?”

黑衣人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在老人阴阳怪气的语调中感受到了强烈的不安。下一刻,他也不再废话,竟毫不犹豫,抽出尖刀,直接往老人的心口送去。

锋利尖刀映着幽冷的月光,瞬间没入了老者的胸膛,一刹那间,飞溅的鲜血染红了黑衣人的衣服。

可老者依旧站在那边嘻嘻地笑着,就像完全感受不到那一剑带来的刺痛一样,笑容越来越诡异,越来越可怕。

就在同一时间,黑衣人突然感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从自己胸口传来。他颤抖着,恐惧着,流着冷汗,僵硬地低下自己的头颅,看向自己的胸口。霎那间,他的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因为那里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汩汩鲜血正从那恐怖的伤口中不断流出,流进了那白色沸腾的锅里,锅里的白汤慢慢平息。

明明是刺进老者的胸膛里,但伤口却出现在他自己身上!

老者忽然叫了起来:“啊,原来你不是来买肉的,你,你......是来送肉的!”

老者说完便捧腹大笑起来,笑得弯下了腰,笑得眼泪都险些掉下来了。他的笑容中充满了对黑衣人的轻蔑和嘲讽。黑衣人的尸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就在黑衣人倒下去的那一刹那间,那八名大汉与车夫立即反应过来。他们从身后抽出明晃晃的武器,凶神恶煞地向老者这边冲过来。

但他们都没有跑到老者面前就已经倒了下去。

无数条不知从哪里来的细小毒蛇竟从他们的皮肤中钻出来,又啃咬着他们的血肉再钻进去,成群结队,瞬间淹没了他们的身体。他们疼的似乎连头发都要尖叫起来。他们全都倒在地上,身子已动弹不得。他们没有立即死去,而是在极度的痛苦中,清醒地感觉着自己的生命被一步步剥离,血肉被一点点啃食。

这个过程注定是极其残忍,漫长且痛苦的。

而看到这一幕的枯瘦老人也很清晰地认识到这一点。他躲在青铜棺材后面,双手抚着棺材,身体不停地颤抖,却不敢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他流着冷汗,就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那刚刚还闪动着阴狠自信光芒的眼睛现在却只能闪动着恐惧贪生的泪光。

忽然间,他感到自己左手掌心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忍不住颤抖着翻手来看,只见左手掌心上突然出现一道细小的血痕,随后,血痕里的血肉被翻出,一条小蛇从里面钻了出来。

小蛇真的很小,看起来还没有老人半个小拇指大。可致命的东西往往和大小没有任何关系。那小蛇从血痕中钻出,爬到老人的掌心上,先是往四周环顾了一遍,然后,它就看到老人那张因恐惧而极度扭曲的脸,这让它觉得很恶心,所以,下一刻,它猛然张开了长着毒牙的嘴,吐出腥且长的蛇信,扑上去一口咬在老人的脸颊上。老人终于忍不住了,惊慌地尖叫起来,不停地扭动着自己的身体。身体各处不断传来如撕裂灵魂般的疼痛。同那些人一样,无数小蛇从他血肉里钻出,再钻进去。他疼得就连影子都扭曲了。

他再也站不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他的喉喽里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因为那里也钻满了蛇。

而那白衣老者还站在那儿诡异地笑着,一面笑嘴里一面仿佛咀嚼着什么,含糊不清地说着:“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多的两脚羊了,好久没吃过肉咯。”

嚣张而沙哑的笑声不时向四野传去。

而就在此时,一道冷冷的声音忽然传了过来:

“有羊肉汤,给我也来碗。”

那道声音仿佛远在天边,却又忽然近在咫尺。

老者立即止了声,循声望去,脸上旋即出现警惕的神色。

一只冰蓝色的蝴蝶从雾里飞出,在老者的头顶上飞过,最后停在那口青铜棺材上。那只蝴蝶的蝶翼是透明的,翼上纹理清晰可见,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在这神秘的月光下显得更加美丽,更加精致了。

一个身穿灰白色外衣的年轻男子缓缓地从雾里走出。

有风袭来,落在男子如画一般的脸上,竟就此停息。夜色仿佛在男子深邃的眼眸中慢慢消融,这个英俊至极的男子的眼睛居然是银灰色的。长发披在他身后,很随意地束了个结。对于林子里发生的惨事,他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的表情,既没有表现得很愤怒,也没有表现得很吃惊,更没有表现得很惋惜,反而显得很漠然,仿佛对世间的一切生命都毫不在意。

看到男子的样子后,老者反而又笑了。

他笑道:“我年轻时也像你这么好看。”

那男子没有说话。

“你想喝我的羊肉汤?这个好说,现在我就来给你盛碗。”

男子却摇摇头道:“我从不吃只有两只脚的羊。”

老者又笑了,笑得皱纹都仿佛更深了,他道:“不吃羊,不喝汤,那你来这干什么?”

男子表情依旧冷漠,“我来杀人。”

老者讥笑道:“谁?”

“你。”

老者就好像这辈子也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事情,笑得就连肚子都疼了起来。他道:“既然如此,那你试试吧。”

男子不再说话了,只见他宽大的袖子里突然射出来一道凌厉的剑光,急速向前飞去,直逼老者面门,仿佛下一瞬间这道剑光就要贯穿老者的头颅。

可老者却动也未动,仍然轻蔑地盯着男子。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那柄飞剑并没有刺中老人,而是擦着老人的脸颊飞过。老人先是看着这柄从他耳畔擦过的飞剑微微一怔,旋即他便明白过来。惊慌地转身,急忙地伸出自己干枯的右手,想要抓住那支飞剑。然而到了此刻又如何来得及。只见那道剑光飞快地来到青铜棺材的上空,垂直而下,对着棺中的尸体狠狠地刺下。

刹那间,白衣老者就好像被抽干了所有血液一般,他的行动忽然僵硬起来。下一刻,一道剑痕倏地出现在他苍老的额头上,数道极深的裂痕由额头上的剑痕开始,如蜘蛛网一般,密密麻麻地向四周延伸开去。老者的身体瞬间分裂成一块一块。他倒了下去,回头的时候便又看到了那名白衣男子。那名男子的脸上依旧冷漠,无情,只是看着此刻将死的他,那男子眼中却多出来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圣味道。

“去吧。”那男子表情淡淡地对老者说道。

老者恶狠狠地盯着男子的脸,心中似乎在对这张脸的主人送上世上最恶毒的诅咒。然而可惜的是,这个诅咒似乎还没有来得及施完,老者的身体便已经开始土崩瓦解,旋即化作一道沙尘,同棺材里的尸体一起慢慢散去,就像棺材里那些散去的尘埃一样。

一切似乎又重新回归于寂静,就连倒在地上的那些人身上的蛇群也都跟着老人一起灰飞烟灭了。

有些人居然还活着。

活着的那些人看着这美得不像话的男子,就像看着第二天的朝阳,又像是在看着末日时的救世主。他们如死灰般的瞳孔中顿时又重新写满了希望——那是对生命的渴望。他们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一定会有办法救他们,把他们从那无情的死亡地狱里拉出来。

于是,他们当中有人用了比拉青铜棺材还要大的力气,开口沙哑地恳求道:

“求求你......救救我们!”

白衣男子望向开口说话的那个人,望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地说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彻底绝望的话:

“你们已经没救了。”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愣住了,本已经重新焕发生机的的眼睛现在彻底暗淡下去。但他们都想到过这种可能,所以心中都默默地接受了。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人不死心。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留在这,不离开呢.......”

这也是所有人心里的疑问。既然他们已经没救了,那为什么这个人还不离开,还要继续站在这里看着垂死的他们呢?

听到这个问题,男子沉默了很长时间,终于,他仰起头望着那凄美的月亮,幽幽地开口说道:

“也没什么,我只不过喜欢看着别人在我眼中慢慢死去。”

“生命在最后关头走向死亡的过程,在我看来简直是世上最珍贵的事物。”

男子毫无情感的声音在众人的耳中响起,冷冷的,就好像淹没一切生命的冰雪。

所有人都怔住了。

那只蝴蝶又飞了回来,飞回男子身边,停在他的手指上,在月光下,它就像泪一般美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只有它才懂得男子的悲哀。

月被云遮住,雾更浓了。

雾与天空的颜色融在一起,而月光则慢慢消失,就像是那些逝去的生命。

而那个男子的身影也随着这慢慢消失的月光缓缓地消失在这茫茫的雾里了......

这个男人便是秋君越。

二、夜听雨

黄昏。

秋。

晚枫林里,又有一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车厢行驶在这林间的小路上,行驶在那漫天静谧的秋色中,不断碾压着地面上冰冷的落叶。

那辆车厢前居然没有任何牲畜在拉车!只见它的双轮在自行滚动着,似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它的方向,并使车身达到了一种难以想象的稳定。

没有任何牲畜拉车,前面自然也没有车夫,这辆车的速度看起来也不是很快,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上一刻它才刚刚入林,下一瞬间它就已经来到了距离林子入口处数十里远的林子中部。行驶在漫漫长道上,车身竟未发生过一次颠簸,那么想必车上的人更是舒适到了无与伦比。

车厢内,夜听雨慢慢地睁开眼睛,从冥想的状态里醒来。忽然间,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掀开车帘,饶有兴致地往外望去。只见车窗外,路边的枫树林已经被秋色染成了一种令人惊叹的红色;树林一望无际,向远方延伸了很长很长。景物在车窗内不断地向后移去;空中无时无刻不在飞舞着落叶,以至于地面上被铺上了厚厚的一层。夕阳的光辉从空中洒下来,普照大地。天地仿佛被这三者染进了这一片令人炫目的红色中。

夜听雨似乎也被这漫天动人的红晕给吸引住了,于是他满意地笑了,觉得愉快极了,也轻松极了;他发现自己似乎已经爱上这片浓浓的秋色了,就像他热爱黄昏下的鲜花和清晨携着彩霞而至的朝阳一般。

那边的天空中布满了彩色的晚霞。夜听雨放下车帘,从身前的箱子里拿出一幅卷轴,徐徐展开来,饶有兴趣地看了过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道奇怪的声音从他身后响起:

“这是什么?”那道声音问。

“这是一幅画。”夜听雨平静地回答那个声音。

“画?”

“更准确地说,这是一个未来。”

“未来?好吧,孤听不懂。”

话音刚落,夜听雨身后的那团天地灵气忽然出现一丝若有若无的波动,就像是平静的湖面上突然荡起了一道涟漪,无数光的粒子从这道涟漪中纷纷飘出,凝聚在空中,化作一只有着白毛,巨尾,狐首和虎爪的异兽。苍魅就这样出现在车厢里,出现在夜听雨的身后。

“可不可以给孤解释一下?”苍魅说道。它轻轻一摆它那白色柔软尾巴,浮在空中的身子便可以轻柔快速地向前飘去,稳稳地停在夜听雨的肩头。

夜听雨将画卷捧起,对苍魅轻声解释道:“在很久很久以前,传说在这个世界之外还存在着其他的世界、空间,它们彼此之间或独立,或联系,但大抵都相安无事,平静和谐,但危险却往往也是真实存在着的。据传说,在两个世界的间隙中生活着一群强大的不可知之物,我们称之为混沌之物。这些混沌之物自玄冥之中而来,往黑色的未来而去,它们喜欢自相残杀,大多都以弱小的同类为食,而其中,最为强大的那只混沌之物则视其余同类为蝼蚁草芥,不屑于食之。它的食物则是一整个有生机的世界!生命阶级之高,实力之强令人无法想象,我们称呼它为吞世天魔。大概在一千多年之前,生活在遥远圣洁的神国里,有着通天之能,大慈大悲的诸神发现了吞世天魔有着向我们这个世界移动的迹象。而这一发现的后续事件就是三千诸神以生命为代价,从吞世天魔的口中保护了我们赖以生存的世界。而在此之前的某天夜里,天域里的某位隐世长老忽然梦到自己来到了神国,站到了传说中的神王的面前,见到了三千诸神整装待发,誓以除掉吞世天魔的画面。在梦境中,那位神王交给天域长老一幅画卷,并指着神国某处肆意绽放的光明说道:‘那抹光明将继续守护你们。’这句话说完,那位天域的长老便惊醒了,醒来之后居然发现梦里的画卷正静静地搁在自己的枕头旁边。据天域传说,那便诸神与世间的最后一次联系。”

“所以,这便是诸神留在世间的画卷?”

“当然不是,事实上,这幅画卷是我找人照着天域苍明洞上的壁画临摹的。”夜听雨手指着画上的那一大片黑暗道:“这便是吞世天魔。”然后指着画面上另一半的红光继续道,“这是生命之主,世界的守护者。”

“而这整幅画则预示着一个未来,终有一天,吞世天魔将卷土重来,而守护在世界之外的生命之主将与它展开殊死搏斗!它们之间战斗的结果将决定这个世界的生存与否。”

“这些话也是神王在那位长老的梦里说的?”苍魅问。

“不是,这是天域中的诸位长老根据画上的内容推测的。”

“所以我就说嘛,天域里那帮孙子别的本事没有,成天就会编个破故事来唬人。”苍魅在空中翻了个身,轻蔑地说道。

听着苍魅用如此尖酸刻薄的话嘲讽着汇聚着世上所有修道者信仰的天域,夜听雨微微皱眉,却也没有出言反驳,而是出神地望着窗外美如画的风景,淡淡问道:“如果真的存在呢?”

苍魅道:“且先别说什么混沌之物,吞世天魔,世人可曾能证明神国的存在?”

听到这个问题,夜听雨仰头认真思考了一番,却终究还是微笑着沉默。

“没有神国,何来诸神?”

“老师你不相信诸神的存在?”夜听雨忽然问道。

苍魅轻灵地飘到夜听雨的右肩,道:“孤只相信诸神只是你们人类的精神产物,是一种信仰。”

“那没有诸神,人类又凭什么击败当年战无不胜的天妖,要知道天妖王庭没落时,人类的第一个修道者还未曾出现。”夜听雨辩解道。

“那既然存在过,为何世间没有留下诸神存在的证据?”

听到这个问题,夜听雨又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再度沉默。

“诸神只存在于世人的口中和天域的那堆破书里。”

苍魅说完这句话,整个身子便再度化作光粒瞬间消失了,就像是开启了一扇门去往了另外一个世界。车厢内又只剩下夜听雨一人。夜听雨回忆着刚刚苍魅说的话,不由陷入到沉思当中。可就在这时,苍魅的声音却忽然在他耳畔响起:

“有人在车外呼救。”

听到这句话,夜听雨猛然睁开眼睛。他的眼中似乎有一道清澈的水纹闪过,下一瞬间,他整个人已经飞掠出车厢,来到了车厢外。然后,他便看到了这样一幅诡异的画面。

在落叶纷纷,风语轻柔的晚枫林中,一个美丽的犹如雪中精灵的少女正慌慌张张地迎面跑来,我见犹怜的脸上正楚楚可怜地挂着两道清晰的泪痕,而在她身后则追来两个特别丑陋诡异的东西——那是两个包裹在一层黑布里,看不清面目的人形生物。包裹它们的那块布已经很脏很臭了,看上去污浊不堪,还沾着黑黑的泥土,并不断地散发着尸臭味。看着就像它们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一样。不知为何,这两个古怪的人形生物前一刻还在十分凶狠地追逐着那个女孩子,此时突然看到有人从前面掠过来,竟同时被吓得两腿发软,“噗通”一声,他们一齐跪在了地上,头不停地磕着地面,看起来似乎比那女孩子还要委屈。长长的袖子里,露出了那支瘦如干尸,枯如鬼爪的深紫色手臂,竟然把那躲在夜听雨身后的女孩吓得晕厥过去。

夜听雨抱住倒下的少女,然后神情复杂地看着不停磕头的它们,眼神当中竟写满了不忍。苍魅却在夜听雨的耳畔说道:“孤还以为是什么,原来只是两只尸鬼啊。”

尸鬼不是真的鬼,而是一种据说是与人类历史上第一位出现的修行者同时出现的人形生物。它们是专以腐尸为食,以怨念为养分。不知道为什么,每个尸鬼身上都要裹着一层厚厚的黑布,遮住了面容,也遮住了他们身体的大半部分。它们不会繁衍,身体也极其脆弱,就像是人类重病将死的那般模样,但是,它们绝不会真的死。无论受到何种伤害,哪怕是时间的流逝也无法夺走它们的生命。或许是因为它们的生命早已经腐朽了。时间可以流逝千千万万年,但出现在这里的尸鬼却仍是当初的那一批。时光对它们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

枫叶纷纷飘落,像是落了一场红色的雪,红得鲜艳,象征着鲜活的生命;而尸鬼的身躯却早已腐烂。

对于眼前尸鬼的古怪举动,夜听雨和苍魅自然是全都明白的。夜听雨静静地看着它们,竟不由轻轻叹息一声,他没有说话,而是广袖一挥,示意它们可以走了。

那两个尸鬼不知道为什么居然可以明白这个动作的意思,只见它们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以它们最快的速度向后蹒跚着退去。

眼见那两只尸鬼已经远去,夜听雨这才低下头,望向怀中那名被尸鬼吓昏的少女。那名少女生的自然是极美的,睡着了之后便显得更美了,美得就像遥远的极光落入水中然后被冰封起来一般。她虽然失去意识了,可是她那对纤纤玉手仍然紧抓着夜听雨的袖子不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受到的惊吓太过严重的缘故,她在睡梦中蹙起了眉头,可是这个动作却并没有使她的美减少,反而可以使看见的男人对她产生一种怜香惜玉之感,从而激起他们那天生的保护欲望。

夜听雨也是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心地十分温柔,十分善良的男人。他的嘴角刚刚扬起动人的微笑,下一刻却再一次听见苍魅的声音:

“这妮子怎么回事?居然还会有人害怕尸鬼害怕到昏厥?”

尸鬼长得虽然恐怖,行事诡异,但它们脆弱的身子早已不允许它们伤人。而且因为它们性格上的某些缺陷,在大多时间里,它们才是是被人欺凌,虐待的对象,所以,不光九洲大陆,整个六域的人们都早已对它们的存在见怪不怪,习以为常,对于它们的态度就像是看见老鼠和苍蝇,甚至连牙牙学语的小孩子都不怎么惧怕它们。苍魅这么说,其实是想提醒夜听雨这个丫头身上会不会有什么古怪。

夜听雨听出了苍魅的意思,却摇了摇头。抱着少女径直往车厢走去。

车厢在暮色中继续前行着,而车厢内部却多了一个明媚动人的少女。夕阳慢慢向西山移去,四周的景色变得暗了起来,也深沉起来。袭来的清凉晚风,风里芬芳的花香以及少女的精致的侧脸却似乎使这趟旅途变得更加轻松,也更加愉快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少女终于醒了过来。她坐起身子茫然地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落在一旁正闭目冥想的男子身上。

“她醒了。”一个声音忽然说道,于是那个男子便睁开了眼睛。

“刚刚是谁在讲话?”看到那个男子睁开眼睛望向自己,少女没有像一般女子那样问你是谁?这里是哪里?你们要带我去哪之类的常见问题,而是直接问了这个问题。

夜听雨十分惊讶看着眼前的这名少女,开口问道:“你居然可以听到那个声音。”

少女看着眼前的男子,用力地点了点头。夜听雨略一沉默,然后笑着对苍魅说道:“老师你已经暴露了,还是赶紧出来吧。”

“没想到啊,没想到世间除了那个臭小子外,居然还有人可以在孤尚未现形的时候听见孤的声音。”苍魅一面这么感慨地说着,一面凭空现了身,落到夜听雨的肩头。

看到这只以奇妙手段,神奇姿态现身的异兽,少女虽然表现的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太过惊讶,似乎对这样的画面,这样的异兽并不陌生。想来也是,毕竟敢一个人行走在妖魅混杂,精怪遍地的晚枫林里,这个女孩子必定不是普通人,先前在她晕倒之际,夜听雨就已经检查过她身上的气息,确定她也是修道之人,只是,为什么一个修道之人会害怕连普通凡人都不会害怕的尸鬼呢?

夜听雨忽然问道:“姑娘莫不是来自雪野?”

少女神情一怔,旋即有些紧张起来,“你怎么知道?”

夜听雨耐心解释道:“尸鬼的身影遍布整片九洲大陆,各方地域的人们都对它们司空见惯,恐怕也只有雪野那样纯洁美丽,与世隔绝的地方才不会有尸鬼涉足,所以也只有雪野族人在初次见到尸鬼时才会因为它们的相貌产生那样恐惧的情绪。”

“为什么只有雪野没有尸鬼踏足?”少女睁着灵动的眼睛,再一次问出了一个和当前情况无关的问题。

夜听雨耐心解释道:“因为雪野是整片大陆乃至整个六域最纯洁,最宁静的地方,而尸鬼的存在则代表着杀戮和鲜血,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害怕尸鬼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少女沉默了片刻,才心有余悸地说道:“我本来一个人在晚枫林游玩赏枫,谁知它们突然就从林子里钻了出来,我被它们吓坏了,可奇怪的是,他们似乎更害怕我,我以前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生物,觉得好生奇怪。我以为是我吓坏了他们,便压抑住心头的恐惧上去安慰它们,谁知我一安慰它们它们反而对我凶了起来,开始追我打我,我慌了,连忙使出我会的所有道法,结果都对它们无效……我真的吓坏了,还好在这个时候看见了你的马车。”

夜听雨听完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柔声提醒道:“下次你要是再遇到尸鬼可不能这样了。”

少女睁大眼睛问:“为什么?”

“其实尸鬼的性格是极度懦弱胆小的,别说对它们的态度凶恶,就算是你忽然出现在它们面前,它们也会陷入到极度的恐慌当中,即使你欺负羞辱它们,它们也一点都不敢反抗,任之由之。”

“可如果反之,要是有人对他们的态度稍微好了那么一点点,那么他们的心态便会截然不同,因为他们便会认为你可以任他们欺负,他们便准备把他们身上受到的所有屈辱全部施加在你身上。”

听到这里,少女不由震惊地捂住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夜听雨叹息地说道:“这便是它们性格上的最大缺陷,这也是它们生活在世间那么久却不被任何一方种族接纳的原因。用我一个好朋友的话来说,这种性格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

“哪个字?”少女好奇地问道。

“贱,很贱。”

听到这句话,千芊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笑得花枝乱颤,刚刚表现出来的惊讶与恐惧顿时一扫而光。

“你那朋友真有意思。”少女笑道。

夜听雨静静地看着这名少女,忽然觉得自己平生最热爱的夜景在那一刹那间失去全部颜色。他展颜一笑,轻轻地向少女问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少女敛了笑容,细语说道:“我叫千芊。你呢?”

夜听雨笑道:“在下夜听雨,一夜听风雨的夜听雨,这位是我的老师。”

老师自然是指苍魅。

“幸会。之前多谢公子搭救之恩。”千芊平静地行礼说道,接着她撩起了车帘,向车窗外的苍茫夜景望了过去。

车子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一面静湖之上。车厢的车轮沾着水面,没有沉下去,而是划开涟漪,像是行驶在地面上那样平稳地快速地前行着。

星星升起来了,雾也随之升起。

湖面倒映着星空,雾气仿佛被涂上了一层好看的颜色,像仙子飘动的羽衣。千芊感觉自己像是步入了仙境,乘着车,在广阔的星海里前行一般。

这样的画面本就很神奇,也很美妙。

“这里的景色真的好美,好美。”千芊感叹地说道,她的眉宇间清澈动人,声音像是天际落下的初雪,清凉地拂在人心上,就连苍魅都不禁动容地看了她一眼。

“你们这是要去哪?”千芊忽然问道。

夜听雨微笑着答道:“我们是要去赴一位朋友的约。”

千芊眨了眨眼睛,忽然问道:“你这个朋友是不是刚刚说那句‘贱,很贱’的人?”

夜听雨笑道:“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人。”

千芊又眨着眼睛问道:“他叫什么?”

夜听雨答道:“他叫离孤。”

“离孤......我听过这个名字,你可以介绍他给我认识吗?”

“当然可以,他和他的师兄就住这个世界上最梦幻的地方,因为在那里,你可以在天上看到一轮蓝色的月亮。”

千芊歪着头,眨着眼睛说道:“你骗人,天上怎么可能有蓝色的月亮呢?”

夜听雨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她。

夜色似乎更深了,星光被雾遮起然后全部消失,天上忽然出现了一轮明亮的月亮,冷冷的清辉照着湖面,也照着那节车厢,而下一刻,那节车厢却凭空消失在那片夜色下浓雾里,不知到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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