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之下,身形各异的三个背影,在连绵起伏的地表之上前行。丘陵之上遍布大小不一的乱石,大的有半人高,小的却如孩童拳头一般。石头与石头之间的土壤有着明显的沙化迹象,其上植被全无,唯有石下所压的部位,偶尔探出几枝形状颜色各异的狭长叶片,为荒寂的乱石间增添了一丝生机。
前川秀长走在队伍的前面,每当看到新的植株,便从衣兜里掏出放大单镜,俯下身躯认真观察一番,而后,小心翼翼的将植物从石头下慢慢拔出,将带着泥土的根系凑到眼前仔细研究。最后,再用透明手袋将其封存起来,交由洛瑾怀装入背囊之内。
一路下来,前川秀长一直忙碌不停,也不休息,背囊中的植物样本渐渐多了起来。洛瑾怀与卡瑞托跟在后面看着忙不停歇的矮胖老者,对其所表现出的行动能力与精神状态,暗自诧异。
卡瑞托吊在队伍最后,看着前面的前川秀长,说道:“胖前川,看你上蹿下跳的,也不觉辛苦哈。不错不错,一开始,我还以为你会拖我们俩的后腿呢。现在看来,搞不好先坚持不住的是少年洛。”
“帅爷爷,您放心好了,我还坚持的住。”少年不服气道。
前川秀长则颇为自傲的说道,“卡瑞托殿下有点小看在下了,学我们这个专业的,都需要常年在外进行实地考察,所以,基本的野外生存能力是必备的,不管是身体层面还是精神层面。想当年,在下在敦莫尔大沙漠做科考的时候,独自一人在沙漠里待了七日,最后还不是安然无恙。现在老了,不及当年了,但仅仅保持一两个小时的状态是没有问题,殿下您就照看好小洛同学就可以了,不用顾忌在下。”
“前川爷爷,我自己行的,不用帅爷爷照顾。”少年再次表达了反对意见。
三人正说话间,前川秀长似乎又发现了什么,蹲下身子,将放大单镜凑到眼前,仔细的观察起面前一颗墨绿色植物的茎秆来。
卡瑞托瞟了一眼,忍不住道:“胖前川,这种植物你不是已经打包过了吗,怎么又看了起来?时间有限,我们出来是勘察环境的,不是来做科学研究的。说起来,一路上你走走停停的,观察了这么多,到底有什么发现没有?”
前川秀长左手向后伸出一根胖胖的食指,轻声道:“卡瑞托殿下,稍安勿躁。从出发到现在,我就发现这两只生物,待我观察完这两个小东西再说。小洛同学,请将复合放大仪递给我。就在背囊的左边侧兜里。”
洛瑾怀卸下背囊,按照前川秀长所说,掏出一个黑色长方体的仪器,走到矮胖老者的身后,弯腰递了过去。
前川秀长也不回头,随手放下放大单镜,再反手接过放大仪,将其一端紧贴右目,另一端找准目标,继续观察起来。
在后面的卡瑞托俯身捡起一个石块,随意坐了下来,一手扶膝,一手将石块在手中一下一下的抛着。
将仪器递给前川秀长后,洛瑾怀背上行囊来到卡瑞托身边,略显迟疑的说道:“帅爷爷,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卡瑞托展颜一笑,拍拍身边的石头,示意少年坐下,而后说道:“少年洛,我们什么关系,有事尽管开口,你帅爷爷我本事大着呢。”
洛瑾怀放下背囊,躬身坐下,继续道:“帅爷爷,您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少年洛了,听起来怪别扭的,我有点不习惯。”
听到少年的话语,卡瑞托脸上的笑容更盛,弯起的双眼盯着少年问道:“你是不是少年?你是不是姓洛?咱俩的关系铁不铁?”
洛瑾怀茫然的点点头,紧跟着又摇摇头。
“你可真是无情啊,不过也无所谓,以后我叫我的,你听你的,也许听着听着就顺耳了。”说罢,卡瑞托将石块攥在手心,双臂枕在脑后,躺了下去,眼神转到天上一颗硕大的行星之上。
少年见状,不再说话,在卡瑞托旁边跟着躺下,看着群星密布的苍穹。
“帅爷爷。”
“怎么,少年洛。”
“您真是什么王子殿下么,我怎么看不出来啊。”
“哼哼,短视的少年哦,你才见过多少世面。如果在一百年前,世人提到卡瑞托家族,哪个不是如雷贯耳的。现在更不得了,我就是卡瑞托家族,卡瑞托家族就是我。”
“帅爷爷,您这么厉害啊?”少年撑起上身,望向卡瑞托,显得有些好奇。
卡瑞托却是满脸自嘲的说道:“哈哈,厉害是必须,只不过还有个原因就是,卡瑞托家族只剩我一人了而已。”
“啊!帅爷爷,您家族的其他人也都留在地球上了么?”少年睁大双眼。
“早就死光光了,哪里还等得到现在。卡瑞托家族,一直流传着数种遗传绝症,世世代代族人就很少有活过50岁的。被革命军赶出家园以后,长辈们心情郁结,更是没有活过40岁的。而家族的兄弟姐妹们全都过着醉生梦死,穷奢极欲的日子,一个一个的,也都早早的过世了。只有我,不知怎么,身上的遗传病没有爆发,一直活到十年前。”卡瑞托拧腰坐了起来,看了着前方趴在地上的前川秀长。
“帅爷爷,您恨革命军吗?他们让你背井离乡,家破人亡。”少年认真的注视着卡瑞托的面庞。
“那时我年龄还小,加上生活上的养尊处优,从来就没有过流离失所的感觉。长辈们给我们讲的国仇家恨就像是书本里的故事,是那么的遥远虚幻。在我内心深处甚至是感谢革命政府的,如果不是他们推翻卡瑞托王朝,我就没有日后的自由自在,就不会见识到世界的瑰丽多姿,更不可能成为现在的丹尼尔斯﹒卡瑞托。”老人脸上挂着少年熟悉的笑容看了过来,洛瑾怀慌忙收回目光。
两人说话间,前川秀长已站起了身,拭了拭额头的汗水,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而后,便向二人走了过来。
卡瑞托招了招手,远远的说道:“喂,胖前川,我想好了,以后不要叫我卡瑞托殿下了,请叫我丹尼尔斯先生或者丹尼都可以。”
“好的,卡瑞托殿下。”前川秀长神不守舍的回答道。一旁的少年忍俊不住,掩嘴偷笑。
来到二人身边,前川秀长皱着眉说道:“一路下来,在下采集观察了好几种不同的植物,全都类似于地球上的禾本科植物,而且这些植物无论叶脉类型如何,都是根系浅短,植株都只浮于土壤表层。而刚才我所观察的两只微型动物,类似地球上的节肢类昆虫,但无膜翅,无排泄器官,甚至口部也有甲壳可二次封闭,这分明是一种极致的保护措施,防止体内水分流失。种种迹象表明,这一带的水资源极度匮乏,应该不太会有适合长期定居的区域。”
“没有就没有呗,在野外,什么样的结果都很正常啊,你为什么一副有人欠钱不还的表情。”
“我感觉有什么细节我没注意,这里以藤蔓为界,面朝生气勃发的大草原,左右遥揽高山密林。”前川秀长指了指远处天际的山脉轮廓,继续道:“以我多年的望气经验,这是伏龙在渊的格局,应该气流隐动,生机暗藏,而不是现在这样的一副绝死之形。”
听到前川秀长的话语,卡瑞托笑了起来:“哈哈,拜托,这是外星系的外星球,地球的玄学那一套在这里怕是不好使,再说了,你们几个学者不是早就说过,这里的规则与地球截然不同嘛,就算有什么反常之处也很正常。”
说罢,卡瑞托抖手一甩,将手中的石块高高抛出,石块远远的砸到另一块岩石之上,发出金铁相撞的声响。
声音传到前川秀长耳中,矮胖老者眼睛一亮,急忙说道:“小洛同学,请将背囊内的锤凿递给我,就在正袋最下层压着呢。”
洛瑾怀依言拉开背囊拉链,费力的掏出一把小锤和一个凿子,给前川秀长将工具递了过去。
前川秀长接过工具,快步走到那块齐腰的岩石前,挥动手中的锤凿,凿开岩石表层,仔细的观察其内部构造,不多时,又如法炮制另一块石头,连续研究了好几块形状大小不一的石头之后,前川秀长放下手中的工具,陷入沉思。
“胖前川,想什么呢,又有什么发现?”卡瑞托好奇的问道。
“这里的石头质地细密,岩性坚硬,应生成于地层深处,通常不应出现在地壳表层,即使出现在地表,也应该是陆架挤压抬升造成的结果,只会存在于陡峻雄伟的山脉之中,而且岩块会体积巨大,而不应该想现在这般,碎裂零散的分布于浑圆平缓的丘陵之上。”
前川秀长摸着圆滚滚的下巴,手指一阵摩挲。想了想,坚定的说道:“结合前面所有的发现,我个人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里的地貌不是天然形成的。”
“不是自然形成!难道是外星人弄得?弄成这样杂乱无序,也没啥意义啊。”卡瑞托抚着下颚,略显诧异。
“不,也不应该是智慧生物造成的,也许是某个原始生物集群改变了这里的地貌环境,就像地球的白蚁一样,但沿途我只发现了那两只昆虫般的小生物,就算还有未被发现,其数量也不足以改变这里。”前川秀长挠了挠眉毛,继续说道:“如果毕斯特拉夫妇在这里就好了,他们肯定能解析出更多的信息。”
少年在一边看了看腕表,宽慰道“前川爷爷,还有时间,我们再去前面看看,说不定会有新的发现。”说着,指向附近最高的一处丘顶:“那里视野最好,我们就去那边吧,两位爷爷觉得怎么样。”
卡瑞托点头道:“少年洛建议不错,我们现在过去吧。胖前川,你也别想太多了,回去和几个教授商量商量,说不定就有答案了。”
“也好。”前川秀长也点点头,迈步向洛瑾怀所指方向走去,少年急忙收拾好背囊,紧跟其后,卡瑞托仍旧走在最后。三人就这样继续在丘陵之上前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