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本名余天宇。
他出身于中洲的归一帝宗,从出生起便是天之骄子,铸圣阶道台,修轮回大道,天赋绝伦,傲视同辈,万千光环加于其身,无人可堪与之争锋!
后更被封为帝子,争夺天命。
可偏偏,败给了一人。
一个,他从未想过的人。
他没有败给那一世的大帝,而是败给了一个死人。
修士,从来不是在温室里长大。
唯有战斗和鲜血才能磨练人的意志,也唯有各种险地,才能得到万古机缘,这也往往伴随着巨大的凶险。
他年少结伴,先入归墟,再进万古剑冢,后行至东荒,俯瞰阴河之界。
十大禁地,他已入其三。
在归墟闯至八关,所获甚大,在万古剑冢得到了伴随一生的古剑,阴河之界得到了轮回法。
他是幸运的,每一次都活着出来了。
他也是不幸的,活着就意味着要承受更多的痛苦。
在归墟血战累累,血衣结垢;在剑冢肉身千疮百孔,道台不稳;在阴河之界,他半边真灵崩灭。
但是,他并不是一个人。
在归墟里,他碰到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同伴。
纪氏纪渊,公子如玉,算无遗漏!
两人同是天骄中的佼佼者,相争相斗,最后反倒是惺惺相惜,成了亲密的兄弟。
不过纵然如此,两人也是不屈于人下之人,都想着日后天命出现之时,公平一战,生死勿论,方能不悔此生!
在归墟里,纪渊救他一命,此后的两大禁地,二人结伴而行,剑冢之中纪渊亦得一佩剑。阴河之界,纪渊只身而入,救回他的半边真灵,带他回了纪氏。
北海纪氏,在整个承天大陆也是赫赫有名的。
他们没出过大帝,却汇聚着大陆上最为顶尖的一批炼药师。
纪氏所居住的地方是北海群岛中的一座岛屿,名为药岛,纪氏便是药岛的主人。
药岛,地域十分广袤,在承天大陆上,就像一个单独的小世界,终年弥漫着浓雾,仿佛与世隔绝,事实也是如此,浓雾凶险,如果是实力低的人,没有进去就能被吞噬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曾经甚至有好几个大帝都亲上药岛,让纪氏炼过丹药
余天宇原本只知道同伴叫作纪渊,却不知道他是纪氏少主,直到登上了那座浓雾笼罩的岛,他才清楚他的身份。
可是就是如此才更令人惊奇,纪氏之人之所以终年不出药岛,便是因为和他们举世无双的炼药术相对的,便是他们战力的孱弱,即使修习到了极高的修为,也可能打不过低上一个大境界的修士。
所以药岛上,除了有浓雾外,传闻还有一座绝世帝阵,传闻能阵杀大帝!
这也是纪氏能偏安一隅的底气所在,只要有这座帝阵在,就没有人敢觊觎他们纪氏。
自古财帛动人心,纪氏所拥有的又怎么只是区区的财帛,要不是有帝阵庇佑,怕是帝统宗门会齐齐联手,攻破药岛,把纪氏之人都给瓜分了。
修士,与天争,与天斗,却逃不过生老病死,寿数有限,但是却有一枚丹药,能延长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寿命!
几百年啊,如果你在这段时间里又突破了境界,那不是又涨了几千岁寿命,即使不是,如果把自己封在时血石之中,岁月不逝,几百年,已经可以庇佑祖孙万载春秋了。
这足以见得外人对纪氏的垂涎,所以纪氏向来是不出的。
而和自己相遇在归墟界的纪渊,又是怎么回事呢?
余天宇自问,纪渊在战力上分明和自己不分伯仲,甚至,想到那个智珠在握的少年,他觉得纪渊不止明面上的实力,应该还有底牌。
那么纪渊,是怎么摆脱桎梏的?
纪渊是真的视余天宇为知己,不顾纪氏族老的反对,硬生生用无数灵药帮他重铸了半边真灵。
也是因此,处于生死之间这种玄妙的状态,让余天宇因祸得福,竟然参悟了阴河之界获得的轮回法,修为更上了一层楼。
就连纪渊得知此事后,都不得不感叹他的好运气。
余天宇承蒙恩情,也不是那种恩将仇报之人。
只是他看上了一个人,一个彻底让他和纪渊决裂的人。
纪樱,人如其名,樱花般纯洁烂漫,有着一双极为澄澈的眸子。
她自幼被收养于纪氏,是纪氏族长专门为纪渊选定的未婚妻。
纪渊不止一次在他面前提起小樱这个名字,余天宇自然对这个少女生出了好奇。
后来一见,便是钟情。
如果可以,他情愿自己从未与她相见。
兄弟反目,只在瞬间。
如果只是一厢情愿,余天宇只会把这炙热的情感深深锁在内心深处,可是不是。
纪樱,她喜欢上了余天宇。
纪氏避世,把纪樱教养的极为天真单纯,但是就如同余天宇的好奇一样,纪樱对外面的世界也是充满了好奇,可惜不能出去。
只是纪渊哥哥带了个差点死了的人来回来,她便偷偷来看了这个人几次,直到余天宇把她从角落里揪出来。
他给纪樱讲中洲的辽阔,讲禁地的九死一生,听的纪樱一颗心跟着七上八下,有时惊叹,有时担忧。
朝夕相对之间,情愫,渐生。
余天宇羞耻于自己的作为,那是救了自己的兄弟啊,自己怎么能,怎么能?
但是情感总是来的措不及防,不管怎么克制,越压抑最后爆发的时候就会越汹涌。
直到,一夜醉酒,见到了梦中的纪樱,情不自禁......等怀里搂着娇人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哪来的梦,他背叛了纪渊。
他的罪孽却永远不止如此。
纪渊体内灵气突然暴动,纪氏一片慌乱,但是高层好像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场景,虽然慌乱,但是还是保持着秩序。
果然,纪氏族长轻轻地道:“小樱呢,能救渊儿的只有她了。”
不知为何,余天宇心里有些不安,抬头看向窗外,雨什么时候,下得如此大了?
纪樱被唤去,皓腕上割开了一道口子,血淅淅沥沥地滴在小玉碗中。
纪氏虽药道无双,但灵力孱弱,虽有帝阵护佑,但这不就如同苟延残喘?
偏安一隅?可笑。如果我纪氏出大帝,入主中洲,万宗俯首,纪氏族人皆可遨游四方。
这种野望,在惊才艳艳的少主出生之时达到了巅峰,此世,当是我族纪氏纪渊承天命!
于是族中世代供奉着的至宝被一分为二。一和纪渊融合,解了纪渊的生来孱弱,一和纪樱融合。
至宝名为阴阳莲,阳莲能冲破体内桎梏,却随着年岁渐长,力量倾泻出来,会发生灵力暴动,阴莲能克制阳莲,但两者不能同时服用。
于是纪氏族长便专门从族里挑了一个女婴,融合了阴莲。
纪樱不知道这是要干嘛,脸上有些疑惑,但是她没有开口,这应该是为了救纪渊哥哥吧,她和纪渊哥哥的感情极好,这只是放一小碗血,自然不会拒绝。
一旁等候的小厮小心地端着玉碗进去,这可是少主救命的东西,不小心给翻倒了,自己的命肯定也保不住。
怎料,纪渊饮下灵血,暴动未曾停止,反而愈演愈烈,直到道台崩灭,真灵消弭。
纪渊,死了。
一代天骄,就此陨落。
少主死了,纪氏全族轰动!
“什么?”看着纪渊的尸首,纪氏族长纪竹松的身子仿佛老了十岁,佝偻着,鬓角竟然已经有些发白。
阴阳莲?怎么会没用?
纪渊是他凝聚了所有心血的孩子啊,也是他们纪氏兴起的希望,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没了呢?
他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在场的所有人。
突然,他眼神定在了纪樱身上。
纪樱此时还处在巨大茫然之中,不是说她的血可以救纪渊哥哥的吗,为什么会没用?
纪竹松对着纪樱招了招手,目光锐利:“小樱,你还是处子吧。”
纪樱脸上泛起了一片红,支支吾吾地没有回答,纪竹松这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融合阴莲之人,若是破身,阴阳交合,阴弱五分,阳盛五分,则不为阴。
那碗血不是救他儿子的良药,而是催命的毒。
盛怒之下,他一掌将纪樱打飞了出去,“纪樱,你毁了我们纪氏一族啊!”
纪樱没有防备,直接受了一掌,伤势极重地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脸色惨白,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听到纪竹松的话,什么叫毁了纪氏一族,难不成......一种莫大的恐慌从纪樱心里升起。
而余天宇心下不安,便出来散步,正巧听到纪渊灵力暴动的消息,心里担忧极了,便急急赶来,想要看看纪渊的情况。
没想到,还没见到纪渊,就看到纪氏族长一掌打向了纪樱,纪樱身受重伤。
他急忙来到纪樱身边,扶起纪樱的身子,从瓶中倒出几颗丹药,想要喂她。
“呵,原来是你?”纪竹松自然看出了这两人之间的暧昧。
余天宇知道他看出来了,恳求道:“纪族长,我和小樱是两情相悦的,我以后会给纪渊兄负荆请罪,请您不要责罚小樱了,一切过错都由我来承担。”
“呵,负荆请罪,我儿已死,阁下要去何处负荆请罪?”
“我自问,我儿待你不薄,你当初来此之时,只剩半边真灵,我儿为你寻得无数灵物,只为给你重铸真灵,可你却与我儿未婚妻无媒苟合,如今更是害他身死,大帝之路畅通无阻,阁下,当真好手段啊!”纪竹松声声泣血,眼睛发红,里面的仇恨简直要灼伤人的眼睛。
“什么?”余天宇愣住了,纪渊死了,因他而死?
最后余天宇和纪樱被关进了地牢,这几天里纪氏族人都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想到少主就这么死了,真的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余天宇,对纪樱也是厌恶。
余天宇和纪樱在地牢里并不好过,余天宇突然听闻纪渊的死去,又被关入地牢,在那些指着他鼻子骂的纪氏族人里,他终于知道了他做了怎么样的事。
他仿佛丧失了灵魂般,一个人在那低语喃喃。
纪樱也是失魂落魄,她从来是纪氏的小公主,这一次来的纪氏族人,都是对她破口大骂,眼里的厌恶让她心里茫然。
议事堂里,众人对于余天宇和纪樱的处置争夺不休,最后,还是纪竹松有些疲乏的声音响起:“好了,余天宇是中洲归一帝宗的帝子,我们处置不了他的。”
他又叹了一声:“渊儿,为父对不起你啊......”
下面众位长老皆是眼睛发红,里面似有水光一闪而过,他们这里的谁不是看纪渊长大了,每个人心里都把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如今他们纪氏的麒麟儿,被小人所害,他们都不能为他报仇。
“那,那个叛族之人呢?”一个长老愤恨地道。
纪樱,兴许是想到了她,纪竹松身子有些发冷。
他曾以为纪樱和自己儿子青梅竹马,是互相喜欢的,若是不喜欢婚约直说便是,阴莲虽在她体内,但是如果以他们纪氏万千灵药去寻,未必寻不到能够压制渊儿体内阳莲的方法。
更何况她既已和余天宇有了鱼水之欢,为何不说出来,反而连提都未提要解除婚约之事。
可能是她单纯不懂,但是纪竹松一想到渊儿原本就是灵力暴乱,却不至于死。
可是就是因为她的那一碗血,激发了狂暴的灵力,让自己的渊儿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就无法不怪罪于她。
更何况,他们偷情之时,余天宇有想过渊儿是他的救命恩人吗,纪樱有想过渊儿是他的未婚夫,她本是一个底层孤女,纪氏予了她千娇万宠,她却害死了他们纪氏一族崛起的希望。
谁能不恨?
谁会不恨?
纪竹松极为平静地开口:“若是余天宇带走她,便从纪氏逐出;若是余天宇不带走她,便以叛族之罪——处死。”
他的目光十分平静,但是下面涌动着的是深切的恨意。
果然,归一帝宗上门要人了,来的人中领头的还是大道境的一个老祖,这也表明了归一帝宗的态度,一定要保余天宇。
因为这次的错的确是在余天宇,所以特意带了无数的天材地宝给纪氏赔罪。
纪竹松只是让人搬进库房,连去看都没看一眼。
纪氏族人看着这些来自归一帝宗的人站在药岛上,面上都是死寂般的漠然平静,但他们心下都有一团恨意在燃烧。
就连那位大道境的老祖心下也只能苦笑,归一帝宗和纪氏这是彻底站在对立面了啊。
他毫不怀疑,只要一有机会,纪氏定会和他们不死不休。
余天宇被放了出来,头发散乱,眼下两片青黑,一看就是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但是这里除了归一帝宗的人,其他人恨不得他死在里面,那才叫大快人心。
一旁的纪樱,感受着仿佛要刺穿自己身子的厌恶目光,身子一抖,嗫嚅着嘴,最后还是闭上沉默了。
“他的墓呢?”
余天宇哑着声音开口。
但是被问的那个人向来崇拜少主,怎么会回答这个害死他们少主的凶手的问题。
“他的墓呢?”
余天宇又问了一遍,略显空茫的眼神从一个个纪氏子弟身上扫过,眼里竟然带着一丝哀求。
最后,还是一个弟子,有些迟疑地指了指东北的方向。
他们此时是在药岛的西南角,东北,应当就是在药岛的中央了。
“吾儿纪渊之墓。”墓碑上刻上去的刀痕深浅不一,足以见得那人刻字时心绪的悲恸。
余天宇伸出手,慢慢从一个个字上抚过。
他仰天长笑:“哈哈哈,算无遗策的纪渊啊,我终究,败给了你啊。“
片刻后,凝视着纪渊墓碑,缓缓地说道:“我余天宇此生,永不争天命!”
话落,只听两膝盖传来“嘭”的闷响声,余天宇——
竟直接跪在了纪渊墓前!
他于墓前跪了十日十夜,风吹日晒,雷打不动。
后来,他回了中洲,一心参悟轮回法,不问世事。
如同曾经发下的誓言那般,直到那一世天命出现,他都没有出现。
让那些崇拜他,认为此世大帝必非他莫属的年轻一辈和老一辈强者不由唏嘘。
除了归一帝宗的高层,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帝子历练归来后带来了一个目光澄澈的女子,曾经他们还倜傥过这是不是就是未来的帝后了。
可是帝子把她安置在一处安静之地,却是不闻不问,终日醉心修炼。
“大帝因我折,安得轮回法,大帝因我折,安得轮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