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醉的小夫子本来就很郁闷,看着桌上那些绿油油的菜,就更郁闷了。小夫子问道:“老厨子,咋的,家里有没肉了?还有他咋在这。”
老厨子说:“他来是给你问安的。”
白寻云行礼道:“夫子,早。”
小夫子看了他俩一眼,说:“我咋感觉你俩在算计我。”
老厨子憋着笑,说:“哪里会呢?”
小夫子说:“老厨子,我不喜欢跟那小的说话,是因为他算计我。可你咋也算计我了呢?”
老厨子说:“这可不是我要做的,是寻云要这么做的。寻云说,这是因为你醉酒了,醒后要吃些清淡的。”
小夫子笑了笑说:“这小家伙还挺关心我啊。”
白寻云与老厨子两人相视一笑,都没有言语。沾沾自喜的小夫子没有看见二人的小动作,说:“那吃饭吧。一会儿还需授业呢。”
用过早膳,小夫子回屋换了一件白衫,别上那根白玉簪子,去学室了。
一进入学室,小夫子就成了那谈笑风生,雅然随和的夫子了。他一进入学室,原本喧闹的孩童就立刻安静了下来。
小夫子说:“大家把《语论》拿出来,翻到《而学篇》,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有子曰:‘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好了,你们自己读一遍。”
于是私塾又传出了琅琅的读书声,那声音在街道里传递。直到很远的地方。
老厨子出了门与那读书声一起向远方走去。在这个镇子上生活了好几年的老厨子,对于这里的人再熟悉不过了。每见到一个人,老厨子都会微笑着点点头,那人也会回一个微笑。若是碰见熟人,老厨子还会跟那人聊上两句。
老厨子走到街道的最西头,然后向北走去。他今天有事,要出去一趟。
他没跟小夫子说,也没跟白寻云说。
老厨子的身形虽然依旧高大,可却有了驼背的迹象。他穿着一袭灰色的布衣,脚上是一双布鞋。打着两个补丁,老厨子缓缓的走到镇子的北门。
老厨子见到看门的老头说道:“李老哥,我有事出去一趟啊。”李老头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又指了指天上的太阳和西山。老厨子笑道:“谢李老哥提醒了。”
看门的李老头没有应他,接着翻起了手上那本《江湖快录》。并不是他不近人情,而是他不会言语。
老厨子看了一眼远处的山,说:“山不高兮路不远,扶摇游兮顺可达。”
老李头抬头看了一眼,却未发现人影,不禁咂了咂嘴,只是无奈说不出话来,便叹了一口气。继续看书去了。
老人翻着书,静等着某个人的到来。过了一会儿,一袭黑衣走来,也不是别人,就是私塾里的学生荀云长。他向老人行礼道:“李爷爷,夫子有信。”
李老头点了点头向他致意,青年显然也不是第一次来了,就站在那里拿着信。又过了不多时,门外来了一个黑衣华服青年,腰间系着玉带,手里提着一把剑鞘精美的剑
青年的华服上有着几处污损,脸上还有一处淤青。青年躬身而后说:“前辈。我想……”
李老头未等他说完就直接摇了摇头。然后眼睛瞥了一眼荀云长,又用手指了指外面那个青年。荀云长走过去,将手中的信直接递给了门外的青年,说:“夫子说了,你到时直接把信递过去就好。还有需要什么,你应该懂。好了,给我吧。我还要跟夫子交差呢。”
青年将手中的剑递给荀云长后,又给了他一块白玉和一只笔。说:“剑是给小夫子的,玉是给前辈的,笔是给你的。”
“给夫子和李爷爷的,我都能收下,但你给我的却万万不能收,夫子说过君子不受无为而得之物。”
“你帮我把信送来了。”
“笔上纹着金线,太贵重了。”
青年只好将笔收回,再尽力地在怀里摸了摸,终于摸出来一颗“糖”,说:“这个可以了吧。”
荀云长说:“我虽看起来是个孩子,但早已不吃糖了。”
青年又在怀里摸索了一阵,终于摸出了一本自己随身带的《解文》。一脸肉痛地递了出去,说:“这个呢?”
荀云长看了一眼,还算满意,就说:“那我就笑纳了。”
青年告退。荀云长抱着东西往回走,走到看门老李头的身边时将怀中的玉递给了他。说:“李爷爷,那我就回去了。”
老李头看了一眼,眼中掩饰不住的嫌弃,荀云长咧了咧嘴角,要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抱着剑就走了,他心想和个哑巴争论什么,他又不能同自己吵架。
老李头又看了他一眼,眼中的嫌弃越来越重了。他就纳闷了,这人咋这么讨厌呢。唯一变的是,以前是讨厌,现在是更讨厌了。都这样了,让人讨厌这一点怎么没变呢?
荀云长抱着剑刚回到私塾,就见小夫子站在门口,一脸和蔼地站在那里,说:“东西拿回来了吗?”
荀云长将剑递过去,说:“夫子,给你。”
小夫子笑了笑说:“我看得见那把剑,我要的不是它。我要的是那本书。”
荀云长说:“那这是给我的。”
小夫子又笑了笑说:“乖,夫子给你买糖吃。”
“我不吃……”荀云长看见小夫子那眯起的眼睛,继续说道:“贵的。吃便宜一点的就行了。”
小夫子摸了摸他的脑袋说:“真乖啊。”
荀云长呵呵一笑,心里暗道:“我乖个腿。”
小夫子从他手里拿过剑,说:“好了,回去吧。大家都在一起背书呢。你也回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
“您有事吗?”
“小事。”
荀云长回到了学室。林泽换看见他,问道:“云长你回来啦。夫子呢?”
“夫子有事一会就回来。”荀云长缓缓的坐下,翻开书。读到《而学·第四章》,就见小夫子一脸轻松的从外面回来了。
小夫子跪坐在前面,说:“你们可以停下一会儿。相互之间谈一谈,或者有什么想听的故事吗?”
一个身形消瘦的少年问道:“夫子,《九明记》是什么啊?”
小夫子想了想说:“《九明记》是典圣白双的著作。里面的九明说的是天地人鬼神仙妖灵魔皆明。明是日月之聚。其实是一本蕴含着一定道理的游记。就是将典圣早年游历各地的故事整理而成的。你读过吗?”
“家父曾经看过。我对书的内容很好奇,可是家父却说这本书的内容太深奥,而且在文庙那边已经被封禁了。家父那本成了少有的孤本。家父不舍得给我看。”
小夫子笑道:“确实。那本书里涉及了一些山上仙人才明白的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但你要是想知道,你可以去问问云长,他好像有一本。”
荀云长道:“是的。王兄若是想读,我去和家里商谈一下。希望早日能借给王兄。”
“多谢荀兄了。”
“还有什么问题吗?”
荀云长道:“我还想再问一下昨天那个问题?”
小夫子说:“那个问题需要你在多理解几日?等几日后,你若是还不明白。可以来问我。我到时候一定会尽力给你解释明白的。”
又有几个学生随意地问了几个问题,小夫子回答的都很痛快。除了那个叫韩若的问的问题,他问的问题让小夫子很是尴尬。他问道,准确说是他家姐姐问:“夫子今年年龄几许,是否有婚配?”小夫子达了一句:“你回去告诉你家姐姐,夫子已有心上人。”
随后小夫又讲解了一些大家背诵时一些难以理解的点。便告知他们回去午休了。
因为今天老厨子不在家,所以就只好由小夫子给白寻云做饭了。小夫子其实会做饭,只不过不好吃,所以就只能下面了。老厨子有时候也会不在家,但都是邻里有事让他去帮忙做饭,或者找老厨子帮忙看看风水。像今天这种因为私事出去的情况到是很少见。
白寻云是不会问小夫子老厨子去哪里的,他俩平日里是真的不怎么交流。要不是有老厨子在中间,这两个人就只剩下问安和谦辞了。
吃着寡淡无味的阳春面,两个人都很是抑郁。对视一眼,想说些什么,可有什么都没说。
良久,白寻云问:“夫子,您给包爷爷写的信上说了些什么?”
小夫子回答道:“也没说什么,就是告诉他不要害怕。打架也没什么事,别给人打坏就行。我还让他早点回来,说咱俩还等着他吃饭呢。告诉他回来时带点肉。呃,别的就没什么了。”
“嗯。夫子,下午讲什么?”
“《而学·第十二》。”
“嗯。我去刷碗。您去歇会。”
白寻云收拾好碗筷,只留下小夫子一个人郁闷地坐在那里。他俩很少说话的原因之一就是每次说完话双方都很尴尬,就像一对彼此之间关系不好的父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