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仍是抱着陆之桃颤巍巍的身子不动,眼底却冒出一层薄雾,雏玉惊呼一声急忙奔出大殿,外头还闪着中秋家宴之时点燃的河灯,白若明昼,而殿内的一群人的心却无尽的凉。这就是皇宫,有人的地方就注定有争斗,女人的争斗肆无忌惮没有尽头。薄太后坐在正位之上眉头紧蹙,看着殿下这些曾和自己一样年轻的女子为了一个男人明争暗斗不禁为之心寒,所有的都不是你们的错,错就错在你们进了帝王家。
代王后从一开始就变得诚惶诚恐,陆之桃嘴里那句话不停的在自己耳边围绕,她本是与世无争的闲人,嫁入帝王之家从未有过不贞洁之事在她身上发生,纵然是无愧于心可还是免罢不去他人口中的闲话,代王、太后都认为自己早已经对代王不忠,却都不知道那个男人纵然自己曾经深爱如今已成帝王妻也不会在与之有任何瓜葛,她坚持着从一而终,既然当初被老天安排到了帝王身边又怎么会违背苍天的意愿,自古女子秉承从一而终,这种有辱门风之事她亦不会作。她的孩子是她此刻唯一的寄托,刘恒虽不再宠幸可刘恒还算疼爱那四个孩子,为了那四个孩子也不能轻易的把值得紧握的东西拱手让人。
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异常离奇,陆之桃的委屈,窦子衿的以死明志,说谎的人不会给受骗的人看到一丝蛛丝马迹,刘恒紧抱着陆之桃开始害怕,开始担心,越是担心害怕就抱的越紧。
窦子衿啊窦子衿,伤了你腹中的胎儿本王将你碎尸万段!
天将降人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今日所受种种伤害,来日都会成为窦子衿边策自己的理由,刘恒只觉得心隐隐地疼,听着朝华殿外打捞窦子衿的声音和舍人宫人们的喊叫,每一声都像是等待死亡的判决,他开始莫名担心起此刻被泡在湖水之中的女人,那个任他怎么闯入都无法打开心扉的地方。
舍人从殿外跑过来跪在地上哀求:“代王,美人铁了心的寻死任奴才们怎么捞也捞不上来啊。”
刘恒紧着眉头凝视一会儿愤然松开怀里的陆之桃奔了出去,口中还不忘骂道:“这个疯女人!”
跑到湖边,刘恒看见穿着一身红色宫服的窦子衿颤抖着在湖中央拼命拨水企图阻止前去营救的人们,站在岸上刘恒紧攥着拳头身子气的瑟瑟发抖面容煞白。他在她问‘大王也是这么想的?’的时候已经知道眼前的女人有无说谎,他也是明白的,自然能看得出谁好谁坏,直到她跳入湖中企图以死明志时他才彻底想到这样精明于江山社稷的女人怎么可能轻易的放弃自己,口口声声的说要做未来大汉的皇后,如今一脚却踏入了黄泉,他不想看见一个第一眼看见就想爱不释手的女人就这么平静的消失在自己的眼前,他还想让她做自己未来的皇后,还想让自己以后的每一天都有她的相伴,窦漪房,想死吗?就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去死了。
岸上所有人都愣在那里,包括焦急万分的雏玉,看到刘恒跳入湖中的一瞬间所有人都跪倒在地,就连湖中的窦子衿也瞪大了双眼,那个如山一般的男人飞快地从距离自己很远的地方来到自己身边试图将其拉回,拼命挣脱之时窦子衿脖间一疼便失去了知觉。
一个梦,梦里有一群雪白的绵羊,虽面目狰狞却性子温和,它们贴在窦子衿隆起的腹上小憩,突然一疼,让窦子衿立刻醒了过来。
刘恒不在,雏玉又在那里不知忙些什么,窦子衿微叹了口气,眼神中便透出了一股冷意。雏玉过来,见窦子衿睁着双眼便问:“美人醒了?”
“孩子还在吗?”窦子衿冷道。
“在,太医令说娘娘底子好,胎儿在冷水中国浸泡了那么久都没事儿。”
“陆美人呢?”窦子衿又问。
雏玉回答:“陆美人眼下快生之际着了凉水,此刻还在让太医令诊治,听太医令说胎儿可能会因为寒气入体而难产。”
窦子衿冷冷一笑,起身说道:“那就不要生好了,本来我也是不想要她生的。”
雏玉不语,只是安静的看着她。
“太过放肆的女人只会让别人更讨厌,尤其是在这个深入大海的宫中,不论国大国小只要让人看着扎眼了就等于是没了命了,本来我是对她没有什么威胁的,而如今是她先上来挑拨离间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说着,穿好宫服做到梳妆台上接道:“和我作对的人下场就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死。”
再也不会有人能够阻止这一切,那个还躺在病榻上的女人,必死无疑。
选了个好天气,窦子衿在雏玉的陪同下去了进修工,虽说艳阳高照可毕竟还是下过雪的天气,雪中的冷气全都被太阳蒸发出来让人走在外头也只觉得按耐不住。殿内的幔帐被风吹的飘起许高,本来摆的满是鲜花的大殿里此刻也是连根枯草都没有。
“陆美人这一病锦绣宫看着比以往冷清了许多。”
窦子衿不语,抬腿迈了进去。
陆之桃正躺在榻上眼神交混,一旁的宫人正扇着扇子在火炉上煎药,这应该就算是咎由自取,本应该比谁都过得安然无恙的陆之桃如今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别人跳了就会被刘恒连番宠幸,她跳了却被刘恒置之门外,这已经是刘恒第二十天不来锦绣宫了,陆之桃的脸上写满了哀伤,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买,陆之桃什么地方都好就是不会为自己打算,窦子衿算不上什么恶毒之人却是个记仇的主,看陆之桃一脸悲戚的模样坐下嘴角一笑,道:“陆美人看着可真是可怜,代王二十日未来锦绣宫了吧,看我这记性,这二十日代王明明就在重华殿的。”
陆之桃苦笑一声,侧眼看道:“如今窦美人是好了?因祸得福,而我就不一样了,本来是福气延绵,如今却落了个独守空宫的下场,这算什么?”
“偷鸡不成蚀把米。”窦子衿接道,“陆美人毁就毁在你一时的小聪明,你以为向代王后揭发我生孩子的用意就可以让我无立足之地吗?你小瞧我了,若没这份保我周全的手段怎么可能会前往代宫,我们可是吕后赏赐的家人子,陆美人可不要小觑我们四个人之中的任何一个。”
“反正我都是要生的人了,你的孩子还才刚刚怀上,论资格年份到时也是我的儿子居你之上,窦漪房你不会得逞的,上有代王后四个儿子,还有我这个择日便出世的孩童,你的?哼,我看就算等到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也排不上吧。”陆之桃嘲笑着说道。
窦子衿瞧了一眼一角熬药的宫人,站起身子走过去掀了下锅盖,草药刺鼻的味道直冲她的脸上惹得她眉头一皱将锅盖扔到了案上。
“别动我的药!”陆之桃立刻起身跑到药罐子前面大声斥道:“你这个居心不良的恶妇,你休想在我的药里下毒!”
窦子衿掩口一笑,抬起的广袖掠过陆之桃的脸,一股清淡的茉莉花香扑鼻而来。“我不过是看了一眼瞧给你吓得,既然陆美人怕我下毒那我就不多逗留了,陆美人好自为之,我等着你早生贵子的好消息。”
说罢,二人扬长而去。
女人的心一旦冰冷在想捂热就万般困难,抚着日益渐大的肚子窦子衿悠哉的泡着花茶,雏玉从外面进来,俯着身子朝她行礼。
“怎么样?”窦子衿淡道。
“难产,母子双亡。”雏玉的口中毫无往日的柔弱,话语之中稍稍带了些强硬,她没有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两个生命瞬间陨落在自己眼里,纵然陆之桃平日里嚣张跋扈但心思说到底还是好的,雏玉与世无争,只想好好的照顾好眼前这个女人,宫门中类似这样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这是美人想要的吗?”
窦子衿抬眼一看,眼神冷冽。“你想说什么?”
“奴婢以为陆美人只不过是平日里张扬了些,若说惩治也不足以要她性命..更何况,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美人…”
窦子衿放下茶盏笑着问她:“你的意思是说我太残忍了?”
雏玉低头微道:“奴婢不敢。”
“你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窦子衿将桌上的茶杯摔到地上站起身子走到雏玉面前:“你就是这幅模样,看谁都可怜三分,后宫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如今是我谋策她们,待有一日她们合着伙谋策我的时候我会比她们惨上百倍!你以为靠在这个后宫里保有一颗好心肠就可以相安无事?错了!要想活命就必须争夺,那个陆之桃是,不久的将来所有和我作对的人都是!”
“美人无需这般暴躁,没人要做的奴婢谨遵便是了。”
雏玉退到账后站着,窦子衿穿着粗气仍立在原地,所有和她作对的人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必须死,陆之桃不过是杀鸡儆猴,后宫禁忌便是张扬,太过张扬就会引来无数睽睽之眼,那些曾注意的和不曾注意的就都会开始慢慢注意到你,所有人都想要得到荣华富贵受尽世间恩徳,然而这份恩德却不是谁都能随便承受的,你懂得张弛有度懂得放低自己,总有一天就会得到许多人梦寐以求都得不到的东西,也是陆之桃自己的身子太不争气,一点点的香粉就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窦子衿不过是要陆之桃受点儿折磨再诞下孩子而已,要怪就怪她自个儿的身子太弱无法再多坚持一会儿。
陆之桃的死让后宫其他的女人人心惶惶,似乎所有人都知道杀她的凶手是谁却又没有人敢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包括宫凌和代王后,总觉得似乎隐隐知道所有的真像可就是不敢轻易说出。
孟初寒站在窦子衿面前许久都不说一句话,窦子衿也站着不语,眼神太过平常倒是要孟初寒更是将信将疑,是否如人所想,这个表面看似柔弱无比清心寡欲的女人就是那个杀人凶手,锦绣宫熬药的小宫人说临产之前的一个多月只有窦美人来探望过,若非她,那害死陆美人一尸两命的还会有谁。
“我不相信她们口中说的是真的,你不会是害死之桃的凶手。”孟初寒嗔道,声音娇柔双眉微蹙。
窦子衿仍是一脸淡然,回道:“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我会如你所愿。”
“我想听你怎么说。”孟初寒道。
“我?”窦子衿微微一笑,“有什么好说的,她临产之前只有我去过锦绣宫,那个熬药的小宫人也是见到的,如今她无故死了自然是有许多人的舌根子嚼到我的身上,你可曾想过?陆美人临产之前在湖水之中冷冻数时辰之后太医令本就说可能会有难产的迹象,如今真如太医令所说难产死了却要将这个罪名怪罪到我的身上?公平吗?同样是个大活人,为什么你们不把此事怪罪到那个熬药的小宫人身上,不怪在雏玉身上,不怪在陆美人临产之前还跳入湖水之中?”
“因为只有你是对她威胁最大的!”孟初寒眼含微露声音哽咽道。
“笑话!”窦子衿怒斥:“宫美人也怀了六个月的身子了,我只不过才三个月不到,为什么你们会将此等丧尽天良之事赖到我头上!”
没有人会愿意把这件事情怪在窦子衿身上,可她的嫌疑就是太大,小宫人说当日窦美人前往锦绣宫时身上弥漫着一股从来不曾闻到过的香味儿,这种香味儿让人闻了觉得意识模糊,似乎手脚都不在听大脑摆布,孟初寒注意到,今日窦子衿的身上除了胭脂水粉的淡香外丝毫没有小宫人口中说的奇怪的香味儿,她们是一同前往代国的家人子,孟初寒不想看到有一日就连这四位原本该亲如姐妹的人都要互相残杀。
她坐下,牵着窦子衿的双手,眼角的泪大颗大颗的滴落,“漪房,原谅我,我是太慌张了才会对你做出这样的质问,我可怜之桃,小小年纪居然香消玉殒一尸两命,纵然她真的该死,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每个人都想要自己的丈夫多看自己一眼,她的方式不过是太过张扬,之桃出身娇贵从小就受尽了荣宠,如今来到代王身边成为了代王的美人更嚣张跋扈一点儿也属正常,自古以来母凭子贵,她又是几个家人子中最先受孕的一个,与情与理也是要显得扎眼些的,她年纪小诸多事务考虑的不如我们周全,虽说也有讨人嫌的地方可毕竟是亲如姐妹,如今去了家人子中的每一个人都小心翼翼,生怕再触动了谁而不敢再如以往那样放肆说笑,我不管是谁在之桃身上做的手脚,只想无论如何我们三个也不要你争我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