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询问,下人道,他去了蓝莲池。
习习飞奔至莲池,他倚在站在横栏前,俯瞰一池蓝莲,神情专注,连她弄出的偌大动静都未曾听入耳。
习习立在他身后,声音颤抖唤道:“师父。”
嫡蓝羽没听见,习习忍着泪,使劲扯了一把他的袖子,“师父!”
嫡蓝羽终于察觉,回头看她,见她泪眼婆娑,微微叹气。
“习习,你已经长大了,不应该再哭哭啼啼了。”
习习没有立即回话,把手中的物事给了他。
是她在他书房里翻阅的那本书。
她看他无所谓地笑笑,把书还到自己手上,轻言:“所以我至今未娶。拿回去好好放着罢。”
习习猛地大力甩开,眼神慑人,一步一步逼近他:“师父,你就这么确定自己能躲得过这一劫?就算你不婚娶,起了作用。可,假若我没记错的话,你最小的妹妹,已经快三十岁了。她当年根本不是失踪,而是自己离开了对不对?如果她们的离开都起不了作用,万一死的是你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哪?”
她的质问,咄咄逼人。
嫡蓝羽愣住了,想是他从未料到,习习骨子里也会有这般大的脾气。
与她对视须臾,他忽然轻轻一笑。
“你忘了么?我是羽仙啊”
他说,你忘了么?我是羽仙啊。你忘了么?我是羽仙啊。
“嫡蓝羽,你就自欺欺人吧!你爱死爱活,我不管了!”
习习忿然转身,狂奔而去。
嫡蓝羽,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对不对?所以你要给我冠上嫡蓝这个姓,你早就做好要死的准备了是不是?羽仙,羽仙,你如真是羽仙,何必在凡世呆着?
嫡蓝羽待习习走后,拾起她仍在回廊里的书,翻开来,看了一眼,又合上。
那本书勉强能算是本,嫡蓝家的族谱。它记载了嫡蓝一族自先祖留下的这种离奇死亡现象,并且,标注了所有死去之人的名字,年份,以及死亡之时的背景。确如施泠曦所言,嫡蓝家每代只有一子二女,最幼之人而立之年,三人中便会有两人相继死去,只有一人会存活于世。而那存活的一人,生下的子女,依旧重蹈覆辙。只是,这远不够。幸存之人,在儿女嫁娶之后,纷纷去世。书上记载的,活得最短的是三十七岁,活的最长的,亦不过四十八岁。嫡蓝羽没有成亲,便无子嗣,或许,不会有何不妥。但,他的妹妹,嫡蓝弦与嫡蓝季季,根本就没有如外界所传,失踪,而是,为了他嫡蓝羽,离开了嫡蓝家。在她们二人的认知里,只要离得远远的,或许事情就不会发生了。毕竟,只是或许,嫡蓝一家的宿命若在,隔得再远,也无济于事。
习习又如何知晓嫡蓝弦与嫡蓝季季还活着呢?
明明她被送到宰相府,嫡蓝季季已经失踪了。
嫡蓝季季并未失踪,她只长习习十一岁,一直住在宰相府,闲时还会帮着嫡蓝羽领习习玩。那会儿,她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出头的小丫头。可是,有一天,她抱习习去散步,见到了一个女子,那女子与她有几分神似,比她年长,发髻挽起,已是妇人无疑。
妇人对她道:“季季,跟我离开宰相府吧。我们留在宰相府,会害死大哥的。”
嫡蓝季季生性单纯,听姐姐一说,自己会害死哥哥,低头瞅瞅怀中的习习,双眼蒙了水雾,哀求道:“姐姐”
嫡蓝弦视若不见,从她怀中抢走孩子,扔在小路旁,带走了嫡蓝季季。
奶娘在路旁找着哇哇大哭的习习,方知嫡蓝季季亦真真切切失去了踪迹。
嫡蓝羽派了许多人去找,却再也没有嫡蓝季季的任何消息。
习习作为一个两岁未满的幼儿,竟然把当时那一幕记得如此清晰,全要归功于施泠宸给她的那一剑。她若未死,便不会在噬魂崖呆了近一个月,亦不会将平生之事,悉数记全。
她取下挽发的白玉簪,轻轻地划过手心,触感冰凉,在此时节,给人舒适润泽之感。
入夜她不常有梦,而白天无论是午休,还是不经意睡着,次次有梦。白日梦里,尽是她从小长到大经历过的事情,只是,梦做得杂乱无章,起初,她也怀疑自己到底是谁。那些梦越来越真实,牵扯到接二连三出现在身边的人,且,与他们所说吻合之处,越来越多。
直至亲耳听到嫡蓝羽的声音,近又远在天际游离,清越又平稳,潋滟又深沉。
才知并非镜花水月一场空。
她离开师父两年,如今好不容易辗转回家才与他相处一月,偏偏遇上这个劫难。她爹娘抛弃她,她并不十分在意。因为,他们只给了她命,其他的,分毫未予。
师父却是,将她从襁褓之中,拉扯至今。对死,他已做好了万全准备,仍不忘为她留条宽敞的路。
如果,嫡蓝弦和嫡蓝季季都死了,师父,是不是就可以免于一死?
此念一起,竟似春风吹过野草复生般,不可抑止。
她们一死,嫡蓝家便只剩嫡蓝羽一人,那么他肯定不会死了。
对的,一定是这样。
她下了决心。
嫡蓝弦与嫡蓝季季已藏匿多年,而现下时间紧迫,稍有拖延,后果就不堪设想。但,也不是完全找不到她们。她嘴边溢出一丝妖娆的笑意,不输玉深云。赐姓仪式,不正是天赐良机么?鱼龙混杂,定能找出些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