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欧阳修《生查子》
这天我一如既往地在研制我的孟婆汤。突然周围都暗了下来,褪去了开始的明媚,灰蒙蒙一片凄凉……我便知,又有人来造访了…………”
“别灰心嘛,”在得知我的故事后她笑了笑,脸两侧的梨窝很是好看,“相信有情人会终归在一起的。”
是吗?我看着这个与我素不相识的姑娘,她虽不是倾国倾城,却也玲珑可爱,待人也落落大方,便心生好奇――她等待的人,到底待她如何?
她叫竹落。
她等的人是风御天。
她本是大户人家之嫡女,集宠爱于一身,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却只因爹娘早逝,身上的光环全数散尽――最终,庶母的作为让她孤身一人,不远万里,背井离乡――成为了京城中某一富商的府中丫鬟。
他只是一纨绔子弟。
一双剑眉下有一双桃花眼,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高挺的鼻子下,唇似含丹……飒爽。潇洒。
他寻欢作乐,夜夜笙歌,从不认真地对待感情,花花肠子路人皆知。
竹落遇见风御天时,正值寒冬。那天是竹落母亲的忌日,竹落偷偷跑到一个荒庙里,给母亲烧纸供香,可巧遇见伤中伤的风御天――
“公子,你怎么会……”竹落在破庙中见风御天正躺在破草席上,身子一直在颤抖,便大着胆子询问。
“小娘子,你也是被本公子的外貌吸引了吧……”风御天嘴唇已由红变紫,脸上却还是一脸坏笑,整个身子都绻缩成一团。
“……”竹落见他的身子越抖越厉害,便褪下外裳盖在他身上,“公子,你先等等,我这就去找木材烧。”还没等风御天反应,竹落便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因为大雪的缘故,木材中浸入了水,生火是很困难的。竹落却又顾不上太多,只能勉强地烧着。
“公子,火烧好了,怎么样,你感觉如何?”竹落将手抚着他的额头,“怎么……身体这么凉?难道……”竹落让风御天倚在自己肩上,她将他的衣裳褪去,喃喃道,“果真,是中毒了……”
末了,竹落俯下身去,嘴唇贴着他中毒的肩膀,吮吸。
“你在干什么?”风御天迷迷糊糊,几度虚弱,“我……不要你帮我……”声音沙哑,却带着铿锵。
“你别动!”竹落呵斥他,“你现在已经很虚弱了,再怎样反抗都只会浪费力气……这毒液若不及时吸出,你性命会不保的……”
风御天呆呆地看着竹落,竹落笑道,“公子想必是得罪了什么人吧?人身在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切忌树敌太多……”
“……”风御天已支撑不了了,便直直地倒在竹落怀中。
竹落小心翼翼地吮了吐,吐了吮……她看着他,“你便是风御天罢……”她头渐渐沉了下来,嘴角向上一勾,“凡事收敛点好,点到为止……”
――“落儿,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盼着你爹娘早死吗?”庶母在竹落爹娘坟前问她。
“哼……还有什么?不就是为了霸占我府财物吗,你可真是蛇蝎心肠!”竹落瞪红了双眼,她恨透了她眼前的这个人,这个将她推入万丈深渊的人……
眼前的人此时轻蔑地笑了,天空上忽然飘起了乌云,一道接一道的风迎面刮来,将她的衣裳吹起,本来好看的脸上却有一丝的妖媚,泪珠儿一串一串滚下,“落儿,你和你娘一样,妇人之仁,我本无心伤你,却只因你们太过分了……”
女人手中捧着一个盒子,盒子外上了锁,她慢慢地走近竹落,“落儿,你知道这盒子里是什么吗?……盒子里装着的是我的孩子,他虽小却懂礼听话,但天不犹怜,两岁便让他离我而去……”女人望着手中的盒子,痴狂大笑,泪盈满眶,“落儿,他是你阿弟,若还在世,也有你这么大了吧……可他在什么都不懂的年纪里,死在了你可亲可敬的好阿娘手上……”
“你胡说!娘亲不会做这样的事,离儿是不小心溺水而死的,如今我娘已亡,你还要侮辱她的清白……”竹落冲上前去,大声地反驳。
女人的眼神黯淡下来,混浊的空气里夹杂着一丝怨恨,余光照在她脸上,此刻的她娴静地可怕,“那不过是谎言罢了……”
“谎言?”竹落反问,“就算你说的是事实,那我爹呢?他又怎样了?”
“你爹,他是情钟于你娘一人而已,我只不过是你娘明面上献给他繁衍子嗣的工具罢了!他从未正眼看过我,我只以为有离儿在我身边相伴一生便可,却出如此变故,你爹他连亲生骨肉夭折了都不闻不问,偏只信你娘,可怜我离儿那时才两岁……”
“你……骗人……”竹落白皙的脸上泪珠挂满,她才不信这个女人的话。不会信的。
“周奶娘,你还记得二十年前离儿夭折那天,有什么奇怪的事吗?”竹落来到一间草屋里,这个年过半百的人,便是竹离的奶娘。
“那天,我给小公子喂了食后,便让丫头带小公子上二夫人房里去,也没发生什么怪事……不知怎地,便发生了那样的时……”周奶娘一提竹离便呜咽起来,毕竟这孩子是自己一手奶大的。
“那丫头是谁啊?”
“哦,是大夫人房中的贴身丫鬟小翠,小翠可爱逗小公子了……”周奶娘用衣神抹了抹眼角的泪。
大夫人。小翠。娘。。。
不可能,只是巧合,是巧合……竹落奔向府中,泪水吧嗒打在她脸上,生生作疼。
翌日。
府中大堂内红木桌上一纸书信:
落儿无颜,二娘放心,勿念。
当竹落醒来时,已是傍晚。
“咦?我没死?”竹落望了望四周,这不是破庙,是哪呢?
正当竹落欲起身下床时,风御天迎门进来,眯着那一双桃花眼,“小娘子,可算醒了……”
“我没中毒?”
“怎么可能,”风御天坏坏地笑着,“可还记得那天破庙之事?”
竹落眨着大大的眼睛,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就是姑娘之人了,姑娘可要对我负全责啊……”
“!公子莫玩笑。〞
“风某可是言出必行的。姑娘可别耍赖!”
竹落见他极其认真,便道,“也罢,我只当你玩笑。”
从此,京城中再也没人提起风御天的风流往事。他真的言出必行呢。
“那么后来呢?”我问竹落。
“后来啊――”
那天市上开灯会,竹落和风御天一起去逛灯会,三年来,年年如此。可这一次,却成了永别。
竹落在集市上见有小贩炒粟子,便使风天御去为她买来。
在原地逛灯会,猜哑谜的竹落见风御天还没买来,便不免有些疑惑,她赶到小摊的地方,只见散落了一打的粟子,便知情况不妙。竹落心中打起了鼓,耳边的风声刺耳得很……
突然她望见一个黑衣人鬼鬼祟祟的,她便跟踪那黑衣人到一条小弄里,只见风御天和一位身披蓑衣的老翁在那小弄中,黑衣人朝风御天的方向使去一把箭――
近在咫尺,竹落想也没想地跑了过去,在箭射向风御天之前,为他挡住了那支注满毒的箭,箭尖直射竹落左心口……
原来风御天是遗落的皇子,皇后怕他危及太子皇位,不惜一次又一次狠下杀手……
“那为什么你在风御天中毒时,不顾自己性命为他吸出毒液呢?”我不解地问。
“因为小时候贪玩,喜欢乱跑,被一个纵火犯关进一家草屋,是他救了我……不然,我性命早就没了,”竹落讲完了她的经历,依旧一脸笑意,“我想,我该走了……”
“……”
“若下一世有缘,我想我和他一定会再相遇的,只是能遇见就挺好了,孟婆,这一世我知足了。”
我诧意地看着她,她眉眼依旧如初。她起身走出孟婆亭,望了一眼岸畔的三生石,我为她盛上了一碗孟婆汤,她说了句,“以后再见〞便一口饮下汤,走过奈何桥……
希望如此,若相遇,切莫负了此生。我望着竹落的背影,消失在奈何的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