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聿键对于令不能行是越来越有感触了。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皇帝即使不上朝,也可以做到号令天下莫敢不从。可现如今,皇帝的圣旨手谕已经可以和废纸一样称斤卖,维护皇权的文臣失去了对武将的控制。这是南明史上最为显著的政治状态:不服管。这个就比较无奈了,实力不掌握在手上,就是神仙也难有回天之力。朱聿键也知道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可以枪杆子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呢!没有枪杆子,就基本等同于失去了对手下人的管控。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朱聿键都不是一个符合废物标准的皇帝,却也不是一个几近于牛人的皇帝。
对于朱聿键,生逢盛世,可为明君;生逢乱世,却难做中兴之君。
朱聿键对自己的能力是有很到位的了解,他对郑成功填鸭式的培养,是为了尽快替代郑芝龙。
隆武执政两年,内阁更替的速度不是快,而是飞快。来来去去换过三十余人,估计再搞两年,崇祯五十多人的记录肯定保不住了。朱聿键虽然舍得给官,却不舍得放权,内阁几十人没有票拟的权利,是一个纯粹的上传下达的秘书班子。隆武的内阁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
大权独揽的朱聿键有了从未有过的意气风发,估摸着他也呐喊过:当皇帝的感觉真好啊!
风发了没几天,朱聿键就发现,这种意气风发也就仅仅是风发而已,没兵权,说话没分量。
在当时的情况下,郑芝龙虽然拥兵自重,却也不是独孤求败,驻防江西的总兵何腾蛟所辖的兵力远远超过郑芝龙,因此何腾蛟也是朱聿键极力拉拢的对象。何腾蛟多次表示请朱聿键前去督师(因为何腾蛟驻防地区属于前线,经常和清军直接作战),朱聿键对何腾蛟主动投诚的态度给予高度赞美,并对前去督师这件事表现出了很高的兴趣,然而,终未能成行的原因也恰恰是因为郑芝龙。
何腾蛟,南明时期武将中的一股清流,拥兵却不自重,还特别的听话,积极肯干。
朱聿键在对收复失地方面迸发出了浓烈的热情,他多次要求郑芝龙部署兵力防止清军继续进犯,同时,筹集军饷以备北伐。命令何腾蛟计划收复湖北,准备东征。何总兵收到命令,表示自己绝不磨叽、立马行动;郑芝龙收到命令,表示逑事儿真尼玛多。
两个人都表现的很真实,郑芝龙拒绝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不想,另一个是没空。讲良心话,不想是真的,没空也是真的,确实是很忙。郑老先生从登上政坛的那一刻起,卖官赚钱才是他从政的本职工作,至于类似于收复失地、恢复大明这种事儿,都属于搂草打兔子,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就行了,在郑芝龙心里,只要不耽误自己做买卖,什么民族大义、国家兴亡都跟老子没关系。匹夫有责,老子又不是匹夫,和老子又有啥关系。虽然这么想,但毕竟朱聿键是皇帝,大boss,即使不真做,面子功夫和嘴炮也要打响。
郑芝龙拿出了自己无与伦比的混功开始大吹法螺。他派出自己的弟弟郑鸿逵和养子郑彩分兵向江西和浙江,向隆武帝表示自己完全配合。到这里都是没问题的,后面就开始有问题了。俩人走了不到五百里,掉头又回去了。一见到朱聿键就开始诉苦:领导啊,每天行军起早贪黑,加班加点的赶去前线保家卫国,饭又不够吃,钱又不够花,你看看我们都累瘦了,走的时候二百斤,现在都不到一百八了。
朱聿键唯一想干的就是砍了这群嘴上有功夫手里没活儿的孙子,欺负人都欺负到老子头上了。
看不惯他们的不止隆武一个人,比他先爆发的是黄道周。
其实我一直不喜欢黄道周。
一个文坛上的巨人,一个政治上的矮子,除了引经据典的辩论之外,利国利民的事儿也干不了几件,一个死硬、固执的老学究,只不过是隆武帝养的号召性的旗帜人物罢了,坐立论谈,无人能及;临机应变,百无一能。可是当他跟朱聿键提出自己带兵出征的时候,我不由的钦佩他的胆量。
崇祯的时候,也有孙传庭和杨嗣昌带兵出征。和他俩比起来,黄道周的这个条件已经艰难到极点了。第一,没粮食;第二,没钱;第三,是个人的军事素养问题。孙传庭和杨嗣昌虽然都是文官出身,但是从战略战术上来说都是有天赋的人,而黄道周的优势在于理学辩论而不是军事,不会打仗;最重要的是最后一点,没兵。
隆武政权的兵权全部都由郑芝龙控制,连隆武帝都没办法,黄道周就更没招了,出去打仗,没兵,说出去要被人笑掉大牙。我没有笑,因为我看到了黄道周默默地组织了自己家里的人(男人、女人、孩子等)全都拿上兵器(包括锅铲、锄头等)跟随他一起去前线作战。所有人都知道用这种阵容对付清军无异于以卵击石,可黄道周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他毕生所学在这个时候凝聚成八个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刀头上舔血勾当的残酷性黄道周从来没有亲身体验过,他也知道,这次出征断无生还的可能性,即使如此,他还是昂首而去,蹈死而不顾,因为他的信仰不允许他坐视国家倾覆而无动于衷。
隆武元年七月,黄道周出师。
临行之前,隆武帝给了他几百道空札。所谓的空札,就是没写名字的聘书,你到了地方想任命谁就给谁一张,这玩意儿和空头支票一样,都有无法兑现的特质。但没有士兵和军饷,能给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好在周围郡县纷纷响应,很快这支队伍扩充到九千人。这个微不足道的数字是由杂乱无序的人群组建的,作战能力仍然不能与清军相提并论。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支杂牌军中,有一个小喽啰叫施琅。他认为凭这样一支队伍想要击败清军是根本不可能的,他建议黄道周只挑选精锐,遣散其他没有作战能力的人,然后以督师阁部的身份号召各省督抚起兵相助,或还有机会一战。
自信满满的黄道周没有把这个小喽啰的话当做耳旁风,他压根儿就没听,还是一往无前。十二月抵达婺源,和清兵发生了遭遇战,战斗的结果没有奇迹出现,黄道周兵败被俘,被押送至南京,后被处死于南京东华门外。
黄道周死后,他生前所著的三本奇书《易象正》、《三易洞玑》和《太函经》,和唐朝的《推背图》有得一拼,据说,里面有他自己推算的自己的寿命,神准。
顺便说一句,施琅在给黄道周提完意见后做了逃兵,这次逃跑,他终将成为后来那场惊天大战中的主角,对于本次战役,有他和没他确实无法改变结果。
黄道周的死并没有给隆武朝带来什么质的改变,但是这种牺牲彻底感动了朱聿键,于是他做出了一个相当冒险的决定:御驾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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