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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你幸福吗?我很幸福!

第二天早晨,我像往常一样去正畸科实习,小甫早就换好白大褂在诊室里溜达了。我赶紧把他拉到门外,“怎么回事?你昨天没有去面试?”

小甫居然笑嘻嘻地说:“是啊,我放弃了。我还是更喜欢在上海待着,再说我要是去了北京,估计江宓也不会和我好了。”他看了看我,“还有你,我要是不去面试,你的机会肯定大很多。”

我老老实实地点头,可是还有一点儿担心,“那你怎么办?留校不是没成功吗?”

小甫的表情还是那样轻松,“你就别操心了,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啊?我一直都在准备研究生考试,其实就算我留校成功,也打算找机会接着往下读。我报考的导师说了,只要我过提分线,第一个就收我。你呢?老师怎么说?”

我点了点头,又迅速摇头,“老师还没给我准信,不知道结果呢!”我抬头看了看他,笑了,“不管怎样,我还是要谢谢你!”

他沉吟半晌,“你要是真想谢我,那就将来结婚的时候让我当伴郎吧。”

“啊呸!”这是我的答复。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韩宇在电话那头很认真地对我说:“立夏,我发现你是一员福将!”

我心里有些不满。在我心里,所谓福将,就是那些实力不够、运气却不错的人。不过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有一个美好的结局,叫什么都无所谓了。

可是直到面试的老师离开上海,我也没有听到系办老师的只言片语,包括肯定和否定。我去北京工作的消息倒是在同学中间传得沸沸扬扬的,不过没有一个是来自于官方的。我实在是怕被忽悠了,于是找汪严肃询问,他也说不出所以然,我再一次鼓足勇气,敲响了系办公室的门。

系办老师保持着他一贯谨慎的表情,问:“怎么了?有事吗?”

我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怕他了,直视着他的眼睛,“老师,北京那家单位要我吗?”

他审视了我一下,清了清嗓子,“基本上是这样定了,不过,合同和签约要等到五月份,那时候才算真正落实。”

这算什么?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要真正尘埃落定,还得好几个月以后,这就意味着我还得继续为之提心吊胆。

老师接下来的话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恭喜你!其实你一向表现不错,就是不太和老师交流,也欠缺一些社会工作经验。这次北京那边的面试老师看见你的档案和成绩,就有点儿意向了,面试的时候感觉很不错,就定下你了。”

五年来,老师头一次夸奖我,这让我受宠若惊,却还是不怕死地追问了一句:“可是面试的时候她们压根儿没问我什么专业问题啊!那她们……”

老师被我的话弄得有些气结,“你还真以为你们现在有专业水准啊?真到了医院,你们还得从零开始、从头来过。面试的时候,在成绩差不多的情况下,也就看个眼缘罢了。”

晚上,我给韩宇打电话汇报我和老师的交流情况,韩宇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问我:“难道你没谢谢老师?”

我谢了吗?有点儿记不得了。于是,我吞吞吐吐地说:“好像……好像没谢。”

“下回见到老师,你好好谢谢他吧,他肯定在面试老师面前说你的好话了!”

春节很快就到了,口腔内科的老师把家里的钥匙扔给我,让我负责替他交水电和煤气费,以及负责看家,自己带着老婆孩子回老家过年去了。

大胖和小胖绝对比我还兴奋,打着我一个人看家会害怕的幌子晚晚和我厮混在一起,还不辞辛苦地把所有的床单和被罩抱到这里,往死里折磨老师家的洗衣机,我都发愁到时候交水费的时候会不会严重超支。我们三个人一起躺在他家里那张一米八的大床上,看半夜时分凤凰卫视的恐怖电影,在妖魔鬼怪出场的时候一起趴在被子里尖叫,那些声音仿佛一直回荡在夜空之中,仍近在咫尺。

小甫和老江也不时来这里晃悠,还有东原和汪严肃,大家非常自然地把这里当成我们班的一个据点,这让我头疼不已。当韩宇让我去北京小住几日、见见他母亲时,我心里一阵绝望,不知道自己能否将这座房子完璧归赵。

大胖和小胖却安慰我道:“没关系,有我俩呢!”她们俩的话让我觉得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那年冬天,北京晴朗干冷。韩宇从车站把我接回家里,我见到了韩宇的母亲,她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又是一个四环素牙!”

阿姨虽然年纪大了,但依然风度翩翩,看得出来年轻的时候是个美人。我狐疑地看了看韩宇又看了看阿姨,心想:韩宇的五官虽有阿姨的几分痕迹,却高下立见,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阿姨对我很好,我很快就没有了拘谨。在她家里的第一个晚上,她握着我的手问长问短,还讲她一生的机遇,直到午夜时分。

韩宇带着我在北京城里闲逛,虽然这只是我第二次来北京,却感觉很熟悉,那样亲切。我第一次逛龙潭湖的庙会,捧着一堆小玩意儿回家了;我第一次在陶然庭的冰面上滑冰车,两颊冻得通红,却兴奋不已;我第一次吃全聚德的烤鸭,烤鸭香甜诱人……而所有这一切,韩宇都在我身边,和我分享着属于我们俩的快乐和开心。

我和韩宇坐着375路公交车在学院路上穿行,我会不时地大叫:“瞧,小米的学校!”“老牛的学校已经很近了!”但是这两个家伙对我的突然袭击毫不知情,早就回老家逍遥快活去了。

我比口腔科的那个老师早一天回到上海,把他家里好好整理了一下,也算是完璧归赵了,还真是万幸。

剩下的最后半学期过得飞快,我们的生活节奏也加快了,仿佛想和时间赛跑。

在小甫的极力怂恿下,我看了原本非常不喜欢的《大话西游之紫霞仙子》,那是我第一次看周星驰的电影,还不明白什么叫解构,什么叫后现代主义。电影的海报在我当时看来做得十分拙劣,完全是在挑战我的传统审美观。从电影院里出来的时候,我觉得我几乎要崩溃了,因为我很不习惯电影里面纷乱的场景,然而那些夸张的对白却让我忍不住一再地回味,并且在这出闹剧结束时,我居然流下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上海四五月的草莓能甜到人的心里,我、大胖和小胖喜欢买回来点缀在冰砖上,红红白白的,既好看又好吃。大胖和小胖也终于在上海找到了工作,从此要做地地道道的上海人。至于小甫和江宓,老天也很照顾他们,小甫成功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还可以继续和江宓卿卿我我、甜甜蜜蜜地过日子。

我的合同也终于成功地签了,把这一喜讯汇报给小米和老牛后,他俩甚是开心,从此北京又多了一个跑腿打杂的我。

五一的时候,张率从杭州跑到上海,和我、小宛、小甜甜一起消磨时间。

一天晚上,我和张率一起待在同济校园里的一棵大树下,等着小甜甜和董小宛分头给我和张率联系睡觉的寝室时,路边的灯发出昏黄的灯光,借着这份黑暗,我对他说:“对不起。”

他想了想,问我:“去年我来的时候,在医院门口推着自行车从我们身边经过的那位同学,是不是就是那个家伙?”

我大惊,原来这就是第六感!

不过,我总算欣赏到了他钱包里的漂亮女友的照片,那小妞长得美丽清纯,还戴着两只摇曳生资的耳环,看上去风情无限。

张率陶醉地对我说:“我就喜欢那种戴着漂亮耳环的女生。”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我那天生没有耳垂的残耳。

离毕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韩宇也从北京回到学校,准备参加毕业考试和典礼。不过,当他回到学校时,却愤怒地发现江湖已经不再是他的江湖了,而是我的了。不论我带着他上哪个科室晃悠,老师们都热情地冲着我打招呼,然后指指韩宇,“你的男朋友?”

韩宇很郁闷,他居然也有成为别人附属品的时候。

在这最后一个月里,韩宇其实比我更忙。他和他不同年级的狐朋狗友们一一告别,打着送行的幌子腐败过无数次,我自然很贤惠地让出足够的时间和空间。

我也找了个周末,和小宛及小甜甜来了一次规模庞大的告别,他俩也是五年制,并且非常有出息地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所以说到底,只有我会离开上海这个繁华城市。

我们一起去了共青森林公园。这是我第二次到这里游玩,同时也想起了大一时和大胖、小胖一起在公园里骑马的情景,那时我们被迅速奔跑的马颠得惊惶大叫,一切仿佛就在昨天,如此鲜活,历历在目。然而,五年一眨眼就过去了,我居然要来这里游玩以告别过去的生活。命运总是这样奇特,它会在一件事即将结束的一刹那,不经意间又把你推回到某个起点,虽然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但是仍然可以让你情不自禁地回想到从前。

小甜甜和董小宛总是一厢情愿地认为共青森林公园是他们学校的后花园,以主人的姿态带着我在园子里晃悠。看完了公园里的花花草草,我们互相怂恿着上了“疯狂老鼠”快车,在每一个转折处的尖叫声中,我们和我们的大学生活做了告别。

小宛说:“去北京以后,你会给我写信吧?”

小甜甜说:“你让她不写信,可能吗?她基本上就是一个话匣子,怎么能憋得住?”

我有些不服气,“那你们等着瞧,看看我是如何惜墨如金的!”

大胖、小胖和我也面临着分别,但其实我们并没有感到悲伤,与其凄凄惨惨戚戚,不如大吃一顿来得痛快。我们三个计划举行一个隆重的分别仪式,那就是我们要拿出一笔银子,在一天之内,把肯德基、麦当劳、荣华鸡来个一网打尽,我们要用中西快餐结合的方式,来纪念我们三个共同度过的贫嘴岁月。

周末,我们在南京路和淮海路上穿梭,把三家快餐店一一吃遍了之后,大家被汉堡、鸡腿、可乐彻底打败,纷纷瘫在椅子上喘着粗气,翻着白眼。

小胖挣扎着从快要溢出食物的喉咙口挤出点儿声音:“那个谁,你去了北京可别再丢三落四了。你说你大一就把学生证、身份证全丢了,大二又把钥匙丢了,大三去苏州还丢了一把伞……拜托你,以后长点儿记性行不行?”

大胖也落井下石,“你要再这么下去,将来生个宝宝,估计也得被你弄丢,韩宇会杀了你的。”

我有些不耐烦,虽然肚子里翻滚着无数的二氧化碳泡沫,让我有想打嗝的冲动,但还是忍不住还嘴道:“你们不要用老眼光看人好不好?我早就改过自新了!”

大胖和小胖一齐转头,用不相信的眼神看着我。

我还是强撑着道:“一个人偶尔丢三落四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丢三落四,而且丢得有水平、丢得漂亮、丢三落四几十年如一日,这才是最难最难的啊!但是这么高的境界我怎么可能达到?你们就放心吧!”

大胖定定神,看了看我,“立夏,没想到你会是这么贫嘴的家伙,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语录你也敢篡改,是不是想找死?”

小胖还是慵懒地靠在椅子上,“大胖,你还是不了解立夏,她肚子里泛着一肚子坏水,时不时地就往外冒。哼哼,等将来韩宇把她娶进门,韩宇可就有苦头吃喽!”

大胖撇开我,继续和小胖争论道:“不对,将来肯定是韩宇把立夏管得严严实实的,立夏也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啦!”

在大胖和小胖争执的过程中,我慢条斯理地打断她俩,道:“林黛玉小姐讲,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您二位小姐累不累啊?赶紧歇着,我以后一定向你们汇报我和韩宇到底谁占上风。”

小胖还是意犹未尽,“那我就赌立夏占上风。”

大胖嘿嘿一乐,“我赌韩宇。”

看着她俩你来我往地过招,我心里忽然弥漫起一股酸涩,我不知道当我离开以后,她俩还会不会为我起争执?还会不会记得,曾经有一个我,在她俩的身边出现过?

其实真到了分别的时刻,校园里弥漫的伤感越来越浓烈。曾经有人说过大学校园里的恋爱应该本着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原则,但放眼望去,医学院里自产自销的恋爱模式已成气候,到处都是卿卿我我的恋人,我们班也不例外。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不管是班长和支书、小甫和江宓,还是我和韩宇,居然双双分到了同一个地方。

我去阿萍的宿舍和她告别时,她已经恢复了当初的沉静。她还是虔诚的基督徒,只是再也不会在考卷上写教义了。我问她将来是如何打算的,她安慰我说她父亲已经在老家给她联系好了工作单位,只要她顺利毕业就可以了。

从阿萍宿舍里出来,我碰上了正和男友嬉笑打闹的紫萱。当我们发现对方时,还是下意识地站住了脚。这次是紫萱先开口:“听说你要去北京了?恭喜你!”

我也冲她点了点头,“谢谢。听说你留校了?真不错!”

我们礼貌地寒暄完毕,各自向相反方向走去。女生其实是最小气的动物,或许我们因为曾在彼此的心里都留下过一些划痕,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成为亲密无间的好朋友了。

像紫萱这样多才多艺的美女,留在学校里还真是人尽其用。至于紫萱的男友,他也在没有户口的情况下,留在上海的一家医药销售公司,做卖药的工作,而这一切,只是为了能继续和紫萱厮混在一起。

毕业考试其实很简单,尽管老师恐吓我们说,如果不能通过,就不能拿到毕业证。事实上考试的当天下午,我们就拿到了毕业证书,我觉得老师基本上不可能认真改试卷了。拿到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的那个晚上,我们班举行了最后一次狂欢聚会。天亮以后,大家就可以陆续离校了。

我们吃散伙饭的地方,居然是在我教的那个小女孩儿她妈妈开的馆子里。我在小女孩儿的妈妈和班长曾贵玉之间起了穿针引线的作用。很快,班长就兴高采烈地回来宣布,我们用极低的价格拿到了一个大包间,还可以唱卡拉OK,最后瞟了我一眼,“人家说了,看在她们家囡囡老师的面子上,也得帮我们把场面撑起来。”

吃散伙饭时的气氛总是那样令人伤感。可能是系小人少的缘故,我们班的工作分配总体来说还不错,但是也有不如意的同学,也有因为没过四级拿不到学位证书的同学,在这样的时刻,他们的心情更加沮丧。大家勾肩搭背地在一起推杯换盏,尤其是男生,在酒精的作用下,总是两两碰头,做推心置腹状,说一些兄弟情深、豪气冲天的话。我看见韩宇和东原基本上快成连体婴儿了,就连去厕所也不愿意分开。

女生则要含蓄许多,把菜肴迅速消灭以后,互相交换着在纪念簿上留言,便开始了卡拉OK大联唱。

我、大胖、小胖和江宓则依偎在一起,唱着小虎队的那首《骊歌》:

南风又轻轻地吹送,

相聚的光阴匆匆,

亲爱的朋友请不要难过,

离别以后要彼此珍重。

绽放最绚烂的笑容,

给明天更美的梦,

亲爱的朋友请握一握手,

从今以后要各奔西东。

不管未来有多遥远,

成长的路上有你有我,

不管相逢在什么时候,

我们是永远的朋友。

……

那天晚上,我们折腾到了深夜,到最后,连女生也开始喝啤酒。在聆听和诉说了许多发自肺腑的告白之后,我们互相搀扶着回到了宿舍。宿舍管理员破例没给我们熄灯,大家依然很兴奋,躺在床上回顾大学期间曾经发生过的糗事,还不时听到有男生打开窗户,对着天空大喊,间或伴有酒瓶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发展到后来,女生也开始应和,甚至会有某个宿舍的女生齐齐大叫:“302的男生们,别忘了我们啊!”应答这句话的是整栋楼的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就这样,就这样,我们的大学生活结束了。

第二天,同学们纷纷离校了,我和韩宇一起送走了一拨又一拨散向四面八方的同学,在火车站的不同站台之间流窜,一次次地抱头痛哭,一次次地唱吴奇隆的那首《祝你一路顺风》:“那一天送你送到最后,我们一句话也没有留,当拥挤的月台挤满送别的人们,却挤不掉我深深的离愁……”

我和韩宇去北京的火车是在第二天的傍晚,送行的人只剩下了留在上海的同学——韩宇的死党东原,大胖和小胖,江宓和小甫,班长和支书……甚至还有诗人“苏西坡”。班长曾贵玉笑着对我们说:“只有送走你们俩,我心里才觉得稍微好受些。”

“苏西坡”很认真地对韩宇说:“人家立夏背井离乡地跟着你,你可别欺负人家。”

韩宇笑嘻嘻地看了看我,捏了捏我的手,“这还用你操心?”

大胖和小胖一一和我拥别,笑着抹掉了我脸上的泪,“你能和韩宇一起去北京,这是多高兴的一件事!咱不哭啊!”

十三次特快列车开动的时候,我和韩宇一起站在窗前向他们拼命挥手。泪眼蒙眬中,上海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与我的大学生活一起,消失在身后。

几年后,二十世纪末,十二月下旬。

我穿着白大衣,戴着白帽子和口罩,只露出两只眼睛,聚精会神地给病人做根管治疗。

忽然,我的肩膀被谁拍了一下。我一向讨厌别人在我做治疗的时候打断我,所以很不高兴地回过头,原来是周舸,他正冲着我挤眉弄眼,示意有话要说。周舸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和我一起跳集体舞的学弟,他在我和韩宇毕业一年之后,也幸福地分到了我们医院,和我们成了同事。周舸早就和他那些大学恋情断绝往来,但依然和那个青梅竹马厮混在一起。

我示意他稍等一下,趁着病人漱口的工夫,和周舸一起走到了门外,“怎么了?”

周舸神秘兮兮地说:“我可刚听说了,明年年初咱们单位要分房子,你还不赶紧争取去!”

其实我参加工作以后医院还是分给我一间单身宿舍,不过是三个人合住,并且单身宿舍的条件极其恶劣,楼道里堆满了杂物,还有许多煤气罐,每逢饭点都会有人站在楼道中央施展厨艺,以至于整个宿舍楼完全笼罩在烟雾之中。我第一次踏进这栋黑糊糊的小楼时就只有一个感觉,它大概和王朔的小说《过把瘾》里杜梅她们医院的宿舍一样破落。没有一点儿私人空间的感觉有时让我很烦躁,偶尔也暗暗期盼能有自己的一间小屋,有没有卫生间和厨房都不重要,只要不是三个人合住。

因此,我一听顿时很兴奋,“是吗?是吗?谁都可以吗?”

“当然不是,得结过婚的。当然,离过婚的也可以。”

“啊——”我和韩宇一直过着偶尔拌嘴但很甜蜜的情侣生活,还没有把结婚这件事提到议事日程上来。

“啊什么啊,你们要是想分房子的话,就赶紧领证吧!据说报名截止到年底。瞧,还有十来天呢!”周舸一副这还不容易的表情。

我心中一动,但还是问周舸:“你呢,怎么办?”

周舸摇了摇头,“我是不行了。她研究生还没毕业,她妈妈说,一定要等她毕业我们才能结婚。你就别磨蹭了,赶紧打电话告诉韩宇。”

我想了想,“算了,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此时韩宇不在医院,他被送出去进修了。好不容易等到晚上,韩宇跑到我的小屋来找我,集体宿舍里总是人多嘴杂,我们俩溜达到了长安街上。

北京的冬天还是比南方冷许多,现在我已经渐渐习惯了,却变得越来越怕冷,羽绒服由薄变厚,由短变长,可是我从来不戴手套,总是习惯性地把手塞到韩宇的衣兜里,被他温暖的“熊掌”握着。

我把白天和周舸的对话原封不动地转达给了韩宇,他听了之后迅速说:“那我们结婚吧!”忽然想起点儿什么,低头问我,“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迫不及待地点头,“我愿意!”

在那个清冽寒冷的夜晚,没有鲜花,没有钻戒,没有任何浪漫的情节,我们就这样决定厮守一生。

虽然我们拥有浪漫的恋爱过程,但其实到了最后都会回归现实,房子会成为恋爱的终结,婚姻的开始,虽然那时候我们并不知道我们不能得到渴望已久的房子。

我们非常迅速地通报了双方家长,双方父母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我们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去照相馆里拍了结婚证上的照片。拿到相片后,我非常郁闷,不知怎么搞的,我们俩亲密地挤在一起咧嘴微笑,但韩宇的身体却遮住了我大半个身子,整张照片我只占据了三分之一的位置。我未来的婆婆取笑我道:“立夏,你完蛋了,你会被韩宇欺负得很惨的。”我顿时陷入了恐慌。

因为双方家里都没有什么亲戚,我父母因为工作的缘故也不可能赶过来,再加上我和韩宇都不愿意成为众人关注的对象,我们决定不举行婚礼了。我们没有婚礼,也没有婚房,在公公婆婆的建议下,我们打算从领证那天算起,住三天豪华大酒店。

我们偷偷摸摸地去医院人事处盖了无数个图章、开了介绍信,当然也做了婚前体检,确认双方都是健康好青年,还十分认真地观看了婚前教育录像,多学点儿知识总归没错,也免得到时候出丑。

我们买了两个最简单的谢瑞麟的白金素戒。其实它们也都是摆设,我们只戴了一两天,然后它俩就乖乖地躲到抽屉里享福去了,对于两个经常摘戴手套的医生而言,戒指完全是多余的。

我们领证那天,世纪之交已近在咫尺。

我和韩宇一早就跑到婚姻登记办事处,程序简单得让人不敢相信,没有人问我任何问题,盖了无数个戳以后,我们捧着两本大红册子走出了办事处的大门。韩宇笑着看了看我,“终于可以了。”

我懵懂地问:“什么?”

韩宇抱了抱我,“晚上,我会早点儿下班的。”

然后,我们向不同方向走去。那天,我们没把结婚的消息告诉任何一个同事,我还要继续上班,他还要继续去口腔医院进修。

我怀揣着这个小秘密喜滋滋地工作着,一整天脸上都洋溢着笑意,周舸有点儿看不下去了,“你你你,别在我跟前晃悠,笑得像白痴一样。”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我回到宿舍,迫不及待地把自己收拾妥当,心猿意马地等待着。可是,韩宇是左等也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

六点过去了,七点过去了,韩宇还没有出现。我用我刚买了不到半年的Nokia8210给韩宇打电话,也没有人接电话,我开始烦躁不安。

终于,七点半的时候韩宇的电话来了,原来是单位出现了紧急情况,他参加抢救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为了更快到达预订的酒店,我们相约在长安街碰头。

走到长安街,我被街上拥堵的人群吓了一跳,最可怕的是长安街戒严了,街道两边站了无数警察,行人被堵在马路一边,两边的人貌似不可以走动。我忽然想起来,新世纪来临、世纪坛落成,要举行一些活动。

就这样等了半个小时以后,我在长安街的这边烦躁不安,因为我们预订的酒店就在马路对面。此刻我忽然理解了牛郎和织女在银河两岸遥遥相望的心情。

韩宇的电话打进来:“宝宝,你在哪里?”

我哭丧着脸汇报道:“戒严了,我过不去。”

韩宇安慰我道:“你别急,我在这头等着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在我的大喜之日,他就站在马路对面,我却不能过去。

等待不是办法,当观察到还是有个别行人被放行之后,我决定主动出击。我看准了一位漂亮的警花,冲到她面前,说:“我可以过去吗?我……”话未说完,警花就冷冰冰地拒绝道:“不可以,请往后退。”

有时我真不明白老天爷是怎么想的,今天可是我结婚的日子啊,居然这样捉弄我!我还是决定再试一次,这次我瞄准了一个帅哥。

我不再试图冲出去,而是走到帅哥面前,说:“你好,我是××医院的医生,要回家取点儿东西,我家就在对面,可以让我过去吗?”

帅哥打量着我,“你带身份证了吗?”

平常我从来不带身份证,但因为今天又要领结婚证,又要住酒店,身份证还真带在身上了。我老老实实地双手奉上,帅哥仔细看了后,一挥手,“过去吧!”

我冲破层层叠叠的关卡,终于看到了韩宇,他站在路灯下,和从前一样,冲着我微笑。我扑过去,和韩宇紧紧地抱在一起。

半夜时分,酒店房间里忽然铃声大作,我朦朦胧胧地听见韩宇接起了电话,说:“喂?”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了一句,“不用了。”他就挂机了。

我翻了个身,滚到他的怀里,“谁啊?”

韩宇搂紧我,“没谁,下回你自己接就知道了。”

我忽然清醒,继而恍然大悟,天,这就是我的新婚夜!

2006年夏季,世界杯呼啸而来。

那天,我们一家三口都歪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过我想看湖南台的“超女访谈”,四岁的韩笑想看少儿台的动画,而韩宇想重温一下昨晚足球的精彩时刻。三人怒目相视片刻,两个大人妥协了,把电视遥控权交给了韩笑。我顺手抓起一本在网络上连载过的小说《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季》,一边看一边高兴,里面的女主人公仿佛比我更加能折腾。

韩宇使唤我道:“老婆,去,把报纸递给我。”

我愤怒地盯着他日益臃肿的身躯,但还是站起来,把原本离韩宇更近的《足球报》递到他手里。

我刚坐下没两分钟,韩笑也叫道:“妈妈,我想喝水。”

我再次站起来,给韩笑倒了一杯温开水,递到小祖宗的手上,正想教育她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时,她冲着我甜甜一笑,“妈妈,谢谢。”在她的甜美笑容的诱惑下,我忍下了那已经冲到脑门的怒气。

我不想看书了,于是打开了笔记本电脑,打算看看刚下载完的韩剧,韩宇又在外头叫道:“老婆,我也渴了,晚上还得熬夜看球,你给我冲杯咖啡!”

我郁闷得把电脑往边上一扔,走进厨房,一边冲咖啡一边想着我是不是应该打电话告诉还在上海的大胖和小胖,关于究竟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的问题,大胖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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