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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爱的表达式

北京之行带给我的快乐很难用语言来表达,那是我第一次和我们的首都亲密接触。那时候还不像现在,北京没有那么多的汽车,空气污染并不严重,于是在十九岁的我的眼里,北京的天空湛蓝湛蓝的,特别符合小学时学写作文最常用的句子“蓝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洁白的云”,马路宽广,绿树成荫。白天我们就在天坛、颐和园,还有文学女青年感兴趣的大观园流连,晚上回到学校餐厅大口吃肉、大瓶喝酸奶。

为了解决住宿问题,我们转战了好几个学校。在北邮时,我们刚从澡堂子里洗完澡出来又碰上了大雨,再次接受天然洗礼;在北师大水房里,我们一边洗衣一边吹口哨,吓得厕所里衣着较少的美眉以为有男生在水房里逗留,憋在里面不敢出来;在清华时,我和小米挤在一张上铺,却意外地把蚊帐弄塌了,我俩为了让它变回原貌而乱成一团;还有一次,因为回宿舍太晚了,我们被管理员阿姨拒之门外,在老牛苦口婆心的劝说下,我终于诚恳地向阿姨认错,得以入内。

当我们在长城上攀爬时,当我把头发盘在帽子里装成男生和小米拥抱留影时,当我们坐在375路公共汽车上往返于各个高校时,快乐就像岩浆一样拼命蔓延,无法阻挡。当要和朋友们分手的问题摆在我面前的那一刹那,我重新陷入了恐慌之中,其中原因除了离别,还有没到手的返沪的车票。

我是一个没良心的家伙,直到此时才把韩宇是北京人这茬儿想起来,于是给韩宇打了一个电话,求他帮我买火车票。

电话那头的韩宇沉吟半晌,问我:“你买全价票还是半价票?”

我赶紧回答:“当然是半价票!我这里有学生证。”谁让我父亲那么抠门儿,出门也不让我多带点儿钱防身。

“那你怎么给我你的学生证买票?”

“买票还需要学生证吗?上车验票时出示不就行了?”我狐疑地问。

韩宇在电话那头的语气很不爽,“如果人家要学生证你没有怎么办?你还是买全价票吧!”

听了这话,我自然只有听从了。

后来,我们商定在天安门前见面,反正我还没有去过故宫、北海,权当一日游了。然而,我还鬼使神差地补充道:“我会带我同学一起去!”

韩宇说:“随便!”就挂掉了电话。

去见韩宇的前一天晚上,我向大家说了第二天要去见大学同学,以及同游故宫的安排。小米是知道一些隐情的,但是她说第二天要回校报到,老牛说班级有公益劳动,不宜躲避。其实,我知道他们是因为去故宫、天安门的次数太多了,所以毫无兴趣。最后,只有林晓军和我一起去了。

那天早上,小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我们在老牛的宿舍里翻来翻去也只找到了一把雨伞。当我们在天安门下车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作祟,我就是不想和林晓军同撑一把雨伞,或许是不想让韩宇看见我和林晓军挤在一把雨伞下面吧,于是,我总是从雨伞下面滑出来。

林晓军对我的样子很不爽,一把抓住我,说:“你搞什么!别给我丢脸,让人家北京孩子觉得我不会照顾女生。”被呵斥了一通之后,我只好乖乖地躲在伞下。于是,当韩宇在英雄纪念碑前看见我俩时,就是我乖顺地站在林晓军旁边的场面。

我当然是先向两位帅哥介绍彼此,接着就开始了尴尬的三人行。我们不但转了故宫,还去了北海、景山。林晓军,一个狂热的摄影爱好者,依然拉着我做他的模特,而我在无数景点留下的都是一张苦笑的脸。

在景山眺望整个北京城时,韩宇给我们买了听装的可乐,可我一拉拉环,不但没打开,拉环还断了。韩宇冷笑着,一把把我的拿走,把他自己的给了我。

这趟辛苦的旅程好不容易结束了,坐在回老牛学校的公共汽车上,我拼命地回忆曾经看过的景点,发现根本没什么记忆。

我一直没有好好介绍过林晓军,在这里介绍一下。林晓军一直是陈文的死党,陈文和他是踢足球的搭档;至于张率,在关于足球和篮球哪个更好玩的争吵中,他俩和张率也逐渐建立起深厚的情谊。相比其他几个哥儿们,他是心思最细密的一个,也是最会写点儿文章、搞点儿情调的家伙,所以,他和我、小米,经常会在信里交流读书心得,是那种心灵上比较合拍的朋友。

可是那天晚上,我和林晓军翻脸了。

晚上回到老牛的学校,我们在老牛那里混了一顿晚饭。从吃饭时开始,林晓军就意味深长地对着我笑,笑得我心里直发毛。等我们走出餐厅,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好在我们带了一把雨伞,三个人挤在一把雨伞下嘻嘻哈哈地朝宿舍走去。忽然,老牛迅速离开伞,很是潇洒地冒雨前行,我和林晓军正疑惑,还未来得及发问,就听见老牛很是谦和地与迎面走来的窈窕美眉打招呼。待美眉的身影走远了,刚才还装酷的哥儿们又扎进我们的伞里。看来不是我一个人心怀鬼胎。

回到老牛的宿舍,我翻看了他的相册,就等于看见了这个家伙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不经意间,我翻到了一张英姿飒爽的美眉的相片,照片是黑白仿旧的,美眉穿着卡其布的制服外套,很是俊俏,这不就是刚才那个美女嘛!我们像捡到宝一样,把老牛抓过来“严刑拷问”,试图逼出个子丑寅卯来。

老牛自从上大学后就没有了以前的羞涩,现在毫不客气地告诉我们他对这位女生的爱慕之心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但是由于此女不但长得靓丽,成绩还占据全班第一把交椅,是全班男生仰慕的对象,所以眼界颇高,并未看上包括老牛在内的无数乳臭未干的毛头小伙子。当我们追问近况时,老牛不无遗憾地告诉我们目前她已名花有主,而那位幸运儿就是刚刚留校的高年级师兄。

老牛正讲到兴头上,忽然走进来一位文静帅哥,礼貌地向我们颔首示意后,从书架上取下一摞书,接着潇洒离去。

老牛捅了捅林晓军,“瞧见这位哥儿们没有,看上去如何?”

林晓军说:“不错,彬彬有礼。”

“这哥儿们可是上海人,平常特文静,可就是他,把一个美眉的男友在水房里暴打了一顿,打得鼻青脸肿的像猪头一样。”

“啊?看不出来!可是你怎么知道像猪头一样呢?”我狐疑地问。

“我当时就在现场啊!打得可真爽啊!”老牛很兴奋。

林晓军拍了拍老牛,做义愤填膺状,“你就在旁边看,没拉架啊?这可不符合你当年当班长的风格!”

老牛挠挠头皮,仍然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们班男生都看他不顺眼,我还想上去来两下呢!”

“切--”我和林晓军异口同声。瞧他那有贼心没贼胆的小样,还挺扬扬自得。

林晓军忽然想起点儿什么,问我:“你最近有什么新动向啊?”

我被他问得很茫然,反问:“什么意思?”

老牛很狐疑地看看我又看看林晓军,“啥意思,怎么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呢?”

林晓军很诡秘地笑了笑,冲着我摇头,“不可说,不可说!这只能意会不可言传。”同时他冲老牛做了一个手势。

我的脸刷的一下白了,我立即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因为他做了一个在足球场上经常会看见的换人的手势。

我的心怦的一下向某个地方迅速跌落,心里特别难受,而老牛依然在追问,我却充耳不闻。

林晓军看我脸色大变,而且一语不发,也被吓住了,立即噤声。

我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好无趣,从今天早上开始,就有些不对劲了,只是到了现在,积累到了一个顶点,再也无法自拔。

我发了一会儿呆,便迅速起身,说:“我要回去睡觉了。”

林晓军看出了我的反常,而且是在他的某一个暗示之后开始的,顿时也有些不安,便提出送我回小米的宿舍。

我的郁闷正无处发泄,就没好气地回道:“不用,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林晓军被我的话噎住,脸色也变了,哼哼两声之后,再没说出别的话来。

后来,我还是被老牛和林晓军一起送回了小米宿舍。一路上我和林晓军都心怀鬼胎,沉默不语,只有老牛,仿佛压根儿就没觉察出任何异样,依然保持着高昂欢快的情绪。

回小米的学校颇有一段距离,我坐在老牛的自行车后座,听着他高高低低的口哨声,看着夜幕下的北京依然车水马龙,那种无以名状的彷徨心绪终于慢慢地释放出去。

回到小米那里,我倒头就睡觉了。

还有最后一天,我便要离开北京了。最后这一天,我哪里也没去,躲在小米宿舍里躺着。可能是前几天玩得太累、太疯了,一旦停下来,我只觉得周身的力气完全消失了,懒洋洋的,一点儿也提不起劲来。

老牛继续他们学校里的公益劳动。林晓军还是骑车来找了我一趟,提出要带我去亚运村参观,被我礼貌地拒绝了。可能这份礼貌不但透着虚假,还有一部分疏远,这让林晓军很烦躁,冲我嚷道:“一定要我道歉才行吗?”

听到这话,我一下子乐了,赶紧安慰道:“不是不是,我真的累了,哪儿也不想去。晚上我和小米去找你们。”

于是,我们言归于好。

到了晚上,我们又聚在一起狂欢,那个晚上依然气氛热烈,情绪高涨。老牛和小米由于第二天都有课,不能为我送行,小米还因此颇有些惆怅。

我安慰她说:“没关系,再过几个月我们又能聚在一起了。”

小米点了点头,重新投入到欢歌笑语之中。

离别的时刻总是来得那样迅速,当我和韩宇在北京站碰面时,我的身边还围绕着风儿、林晓军、阿乖等送行的好友。我和朋友们在月台上依依话别,而韩宇却在一旁冷眼旁观,直到忍无可忍,自己先行上车了。

等到了车上,我发现我和韩宇的座位并不相邻,中间还有一条过道相隔,和我坐在一起的是一对母女,女孩儿的年纪看上去比我大一些。

随着列车的启动,在和朋友们的挥手道别中,我的眼泪夺眶而出。那天傍晚,天空非常明朗,我倚在火车座位的靠背上,看着映着夕阳的淡淡色彩的缕缕白云在天上慢慢飘过,眼泪如潮水一样汹涌而出。

其实,在来北京之前,我的暑假就过得不愉快,而马上要回学校这件事更让我心烦,只有中间这一小段时间是快乐而透明的,当时我只有一个想法:“如果中间是天堂,那么两头都是炼狱。”

为了不让韩宇看见,我把头转向车窗外,让泪水静静地流淌着,但这却换来旁边母女俩对视的眼光。再后来,我哭得有点儿累了,居然一歪头,睡着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靠在身边女孩子的肩上,听到那对母女小声地交谈着:“你瞧这小孩儿,是不是第一次离家啊?哭得多伤心。”“嗯,估计刚上大学吧!”这话让我好羞愧,赶紧将头从人家的肩膀上抬起,面红耳赤地表示感谢。我看了看过道那边的韩宇,他正捧着一本小说看得不亦乐乎,我定睛一看,原来是《王朔选集》。

我忍不住怯怯地搭讪道:“你在看王朔的书啊?”说完,我不禁有些后悔,这不是明摆着没话找话嘛!

韩宇抬头看了我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看来是表示认可的意思,旋即又将头低下了。

从眼下这个局面来看,我显然无法把谈话继续下去,只好重新把身子缩回座位,开始认真审视起周围的环境来。北京开往上海的特快列车就是好,干净整洁,井井有条,绝无超载现象,岂是我常坐的挤得如沙丁鱼罐头的列车可以相提并论的!我正在感叹,肩膀却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

我把头歪过去一看,原来是韩宇用《王朔选集》越过过道拍了我一下。这家伙没什么优点,也就剩下手长脚长了!

“我这里还有一本,这本你看吗?”韩宇晃了晃手里的书。

我注意到韩宇的膝盖上果真还有一本,于是欣然同意。接过书的同时,我随口问道:“你最喜欢哪一篇啊?”

韩宇沉吟一下,回答道:“应该是《浮出海面》吧!还有《我是你爸爸》、《过把瘾》也不错。”

我心中一动,他喜欢的竟和我喜欢的一样。

接下来的时间自然是在看书中度过的。中间我们一起泡了方便面,他像变戏法一样变出来几块北京特产的肉脯,让我垂涎欲滴。当然,他并没有独吞,而是分给了我一半,让我吃得心满意足。再后来,熄灯了,我迅速地进入了梦乡。

我好像做梦了,白茫茫的大雾,遮住了我面前站着的人的模样,我拼命睁大双眼,挥动手臂想拨去浓雾,可是,无论怎样我都无法看清他的轮廓,直到听到他低低的呼唤,好像在向我伸出一只手,一闪念之间,我不假思索地伸出我的手牢牢握住了。可是,这一握之下却是温暖的,我被吓醒了。

此时的情景比较尴尬,我终于睁开我那无辜的眼睛瞪着坐在我对面的韩宇,他的表情极为惊愕,这也难怪,我居然握住了他向我伸来的爪子。如果此时有地洞的话,我肯定第一时间跳下去,这也太丢脸了!我此时唯一能做的只有迅速松开韩宇的手。

我望着窗外蓝蓝的天空,遥远的地平线上初升的太阳正在努力往上爬。我心里恨恨地想:“你伸手干吗?有病啊!”

韩宇仿佛听见了我的心声,似笑非笑地问:“你有剪刀吗?”

我这才把视线拉回桌面上,不过搜寻剪刀的结果让我更为丢脸,原来剪刀就在我的面前,估计人家没能叫醒我,打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地解决这个问题,伸手到我眼前准备取走剪刀时,却被我在半梦半醒之中来了个突然袭击。

如果上天可以让我重新选择的话,我一定不要再坐上这趟列车,从倒在旁边姐姐的身上哭泣,直到现在的尴尬局面,丢人简直是丢大发了。我真想找一块豆腐撞死掉算了,苍天无眼啊!

我鼓着我的小包子脸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车上已经少了一些旅客,怪不得韩宇跑到我对面的座位上坐着。上海离我越来越近了,可是刚才那一幕却疯狂地折磨着我,让我抓狂,其恶果就是我只好假惺惺地捧着那本小说狂读,以免和对面憋了一脸坏笑的韩宇有眼神交流的机会,我怕我忍不住,会杀人灭口的。

火车到站了,当我俩一左一右地走出上海火车站南一出口时,我被人砰地撞了一下,原来有人猛地从我这边冲到韩宇的跟前,并且拍了韩宇的头顶一下。原来是紫萱的室友小兔。

韩宇也吓了一跳,他的第一反应是转头看我的表情,我自然是表情淡漠,摆出一副眼前局面和我毫不相关的架势。直到此时,小兔才发现我的存在,而且肩背手扛的行李证明我和韩宇是结伴而行的,顿时脸色大变,再一次挑衅地拍了一下韩宇的头顶。

我才不想趟浑水,旋即超然地向韩宇道“再见”,向汽车站走去。当我在车站苦苦等车时,韩宇来到我身后,只不过,仅他一人。

“车还没来啊?”韩宇先开口了,真是难得。

我瞟了瞟他,只见他脸色如常,忍不住问道:“小兔呢?”

“她是来接她们班同学的,又不是来接我。”韩宇一副平静的样子。

我不禁一通腹诽,欲盖弥彰谁不会啊?也不知道韩宇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不过,我还是与人为善地把以上想法搁在肚子里,保持沉默。

回到学校,我自然是和大胖、小胖欢聚了一下。

这学期我们有一个非常重要的目标,那就是投身到献血这项为人民服务的热潮中去,最重要的是,如果被选上,不但可以休息几天,还可以获得两三百元的奖金,对于九十年代的穷学生而言,那可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啊!

可天不从人愿,等献血那天真的来临时,我和大胖、小胖均被淘汰了,原因很简单,学校要求只有年龄超过二十岁的同学方才符合献血条件。我们仨顿时如霜打的茄子,郁闷不已。

韩宇也是由于年龄的原因没入选,不过男生和女生不同,惜血如金。我们班所有被挑选上的男生都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还在查血的前一天拼命喝酒熬夜,妄图达到临阵脱逃的目的。

献血那天到了,班级里十之七八的同学都入选了,像我这样的当然只能当好勤务兵,看着他们一个个像是要去送死的欠扁模样,我和大胖、小胖都义愤填膺。不过,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证明我们仨都是爱钱如命的人。

当我听从支书的安排,抱着一大堆水果、点心在各个男生宿舍里分发时,经过韩宇的宿舍门前,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如果我的鼻子没有异常的话,应该是鸡汤的味道吧!我探头一看,那家伙依然躺在床上看书,地上放着一个电炉子,上面有一口和脸盆无甚差别的东西,我们暂且把它叫做“锅”吧。

我站在韩宇宿舍门口深呼吸,香味勾起了我肚子里的无数馋虫,可惜韩宇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发现我的存在,既然得不到主人的邀请共吃盛宴,我只好悻悻地往楼下走。还没走到一楼,我就听见楼下的管理员大爷在跟系办老师嚷嚷:“你们的学生太不像话了,平常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现在青天白日的,满楼道都是香味,当我是白痴啊!不信?不信你和我上楼瞧瞧去!”

我大惊,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向楼上奔去,冲进韩宇的宿舍,对仍蒙在鼓里的韩宇嚷道:“你快把电炉子收起来,老师来了!”在韩宇还在犯傻之际,我冲上去想把那口“锅”端起来,可事实教育了我,不要小瞧任何与火相关的东西,我的手指被烫了,差一点儿就会有两缕轻烟冒起。

韩宇呆了一秒,立即反应过来,身手敏捷地拿了两块抹布将电炉子和那口锅转移到满是臭鞋的床底,再移来一个纸箱子挡住了视线,最后居然没忘记将窗户打开,流通空气。

所以,当管理员大爷和系办老师查到韩宇的宿舍时,看见的是我和韩宇分坐在宿舍的两头,一人拿一个苹果狂啃的情景。管理员大爷嗅了几下,四处逡巡,想寻觅到蛛丝马迹,老师却是煞为疑惑地看着我和韩宇吃水果。

当老师走了之后,韩宇说:“你给我看看,烫伤了没有。”

我摇摇头,说:“没事,我妈妈给我带了紫草油。”我妈妈对我完全无法放心,所以我每次离家,她都会备一些如紫草油、红花油、黄连素、感冒药、创可贴等,放在我的行囊之中,我也从不负她所望,屡中头奖。

“那我送你回宿舍吧,你好好处理一下伤口。”韩宇的样子看起来很恳切。

“不用,你还是看好你的鸡汤吧,他们该回来了。”我很认真地回答。

他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坚持。

在回去的路上,我想:“如果他再坚持一下的话,我还会拒绝吗?”不过,我的这个念头很快就被那锅藏在床底一堆臭鞋中的鸡汤所代替,都这样了,他们还能吃得下吗?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因为那是一个比较贫穷的年代。

大三上学期其实才是临床医学的开端,前两年学的那些比较抽象的课程我都一股脑儿全还给老师了,现在大内科、大外科隆重登场。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大一学过的解剖学卷土重来,虽然那时学的是《系统解剖学》,而现在的是《局部解剖学》。当然,《系统解剖学》和《局部解剖学》是有区别的,前者是指人身上一共有多少器官、组织、血管、神经及它们各自名称,而后者就是介绍身体上的某一个区域,在这个小小范围内,都有哪些血管、神经、肌肉、淋巴等等,就像口腔系和临床系的《局部解剖学》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们抱着一个脑袋而他们只关心脖子以下的部分。

我对尸体标本还能容忍,但是福尔马林的味道简直就是我的噩梦。现在的课与大一时不同,全部都在实验教室里进行,也就是说,从上第一堂课开始,我们就要和标本站在一起。

老师把我们分成若干组,差不多四个人围着一个标本,如果把头分成两部分,那就是两个同学负责一边。我自然是和我的老搭档甫志高一组。甫志高的真名我已经记不清了,自从大一时他穿过一次风衣,居然还头戴礼帽,模样极像那个有名的叛徒以后,此外号不胫而走,传遍校内校外,并简称“小甫”。现在想想,小甫应该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无论何时何地有人喊“小甫”,他回答“哎”的声音总是异常清脆。

好在小甫是一个非常热衷于学习及动手操作的人,只要有他在,我就能躲在一旁浑水摸鱼。老师总是今天让我们把面神经的五支暴露出来,明天又让我们把嚼肌、翼内肌和翼外肌找到,后天又该面横动脉、面横静脉了。

不过,每次我们抱着标本一通猛找时,总会由于精力过度集中,脸不知不觉地越靠越近,与标本进行亲密接触。有那么一次,我被从我身边走过的韩宇捅了一下,我茫然抬头,他却指了指我的头发,天哪!我耳边的发丝早就垂落,并且沾染了少许黄黄的脂肪颗粒,看到这个,我简直要发疯了。每次上课,我都会发现脖子以下的部分和上次相比有所改变,看来我们是在和临床系的同学共同进步呢!

在上海,秋天与梅雨季节相比较来说算是比较好的。班长曾贵玉和支书张美好商定,要组织大家去苏州游玩,这件事得到了全部女生的热烈响应,但男生寥寥,积极响应的人里当然包括贪吃贪玩的三人组合--我、大胖和小胖。当然,我的积极响应与韩宇无关。

于是,九月的一个周末,我们开始了苏州之行。因为夜里的公交车间隔时间很长,我们只好凌晨四点起床,徒步走到了火车站。坐上了开往苏州的火车时,我发现雨又下起来了。

苏州的每一个公园都很精巧,可是票价昂贵,同样的票价,如果在北京,一个公园可以逛一天,而在苏州,可能一个小时就走完了。

宋代诗人苏轼曾说过:“到苏州不游虎丘,乃憾事也。”但是,一个游人在虎丘塔前照相时,我对大胖和小胖说:“你瞧他的表情,是不是很衰啊!”说完这句话十分钟之后,我的雨伞就不知去向了,她俩同仇敌忾地告诉我我遭到了天谴。

我喜欢拙政园和狮子林,晋代文人潘岳在《闲居赋》中有“灌园鬻蔬,以供朝夕之膳,是亦拙者之为政”之句,拙政园即取其中意思而命名的。其实,我喜欢它简简单单的白墙黑瓦、小桥流水。狮子林与拙政园隔街相望,据说它是将山川的壮丽融入了苏州园林特有的秀美,在苏州园林中独树一帜,以假山众多、形状怪异著名,因而有“假山王国”之称。

当我在寒山寺外流连,聆听梵音低唱时,《枫桥夜泊》的诗句不禁涌上心头。

然而,我做了一件很不符合我唯物主义信仰的事--求签。

那时的我,还是一个爱情至上的傻孩子,所以即使前途未卜,也并不在意。当我把签递给解签的老师父,他问我所求何物时,我一时瞠目结舌,不好意思将自己那点儿小心思说出口。老师父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签书,把签递给我,说:“这道签的意思很明白,女施主自己看看吧!”

我狐疑地拿过那张黄黄的小纸条,上面有四行黑字:“昔日行船失了针,今朝依旧海中寻。若然寻得原针在,也费工夫也费心。”下面有注解:“此乃海中寻针之象,凡事费心劳力也。”在签书的最下方还写着:“中下签”。

小胖探头过来,“写的什么?我看看。”

我迅速把纸条揉成一团,塞进裤兜,“没啥,没啥,不知所云。”

小胖很不屑,“肯定抽了一个下签吧?这有什么关系!”

我顾左右而言他:“待会儿咱们去哪里?”

我们这帮从上海来的人与苏州本地人有很大的不同,比如等公车,只要车一来,我们就拿出在上海时的拼命三郎的精神拼命往车上挤,上车后才发现就我们这几个人挤来挤去的,而苏州人都是次序井然、慢条斯理的,真是丢人啊!

我在街边的小铺买了一对竹编小人,憨态可掬,煞是逗人。

到了晚上,坐在从苏州回上海的火车上,我累得不行,趴在大胖身上睡着了,大胖的身上软绵绵的,非常舒服。睡得正香时,我被一阵笑声惊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原来班长曾贵玉正给同学看手相呢。

大胖看我醒了,连呼阿弥陀佛,赶紧扭脖子、转腰地活动着筋骨,嘴里嚷道:“给立夏算算,好家伙,可别让她再睡觉了,我快被她折磨死了。”

我乖乖地伸出手,等待着班长大人的长篇大论。曾贵玉同志看了我的手后,摇头晃脑地说:“你的生命线嘛,还可以,偶有小病小灾;你的事业线嘛,也就是随遇而安;这个爱情线……”曾贵玉停顿了一下,咦了一声后又高叫道,“哎呀……”最后只是哦了一声,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他的感叹词高高吊起。

我不耐烦地问道:“怎么样?有话快说,要不就别算了!”白天在寒山寺就被泼了一盆冷水,难不成现在又要给我当头一棒?

班长正了正脸色,答道:“你的爱情线与众不同,七上八下的,我好不容易才理出来一个头绪。这么说吧,你的感情线看起来混乱,其实,就像价格围绕价值上下波动一样,只有一根中心线而已,只是不知道你的真命天子是谁。”

“哦--”大家意味深长地齐声感叹,然后气氛恢复了以前的热闹。

精疲力竭地躺在宿舍的床上后,我忍不住摸出那张签书细细琢磨,发现签书背后居然还有十六个字--“前车已覆,当为前鉴;安分安命,自然随便”。我气得用被子把头蒙上,找周公约会去了。

这次苏州之行收获最多的是我们的班长和支书。我们惊讶地发现,从这以后他俩就形影不离。

我们的团支书张美好是一个成绩好、思想优秀的好青年,一直担任我们班的团支书,而且成绩总是全班第一名,可我和大胖、小胖就是不待见她。虽然她衣着朴素,但是搭配比较怪异,她总喜欢穿一双红色的袜子--当然这不是我们不喜欢她的主要原因。对于三个成天混吃混喝的人来说,那些得到老师青睐的女同学,我们自然不会有好感。张美好还有一个特点,她在所有男老师和男同学面前都非常温柔,回到女生宿舍面对我们时,却完全公事公办,所以这也难怪像小胖、大胖这样有血性的女子经常无视张美好的尊严,不但视其为路人,而且还出言顶撞。由于我和她俩从来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所以只能站在她俩那边了。

知道了班长和支书拍拖这个消息后,大胖嘟囔了一句:“又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我正在吃方便面,听到这话,一下没憋住,扑哧把面条喷得满地都是。大胖太可爱了,把婀娜多姿的支书大人比作牛粪,黑黄瘦小的班长反倒成了鲜花。我扑上去拧住了她的嘴,“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暗恋人家?”

大胖委屈得要命,“哪里啊?我才不会看上外地人。”倒也是,她俩好不容易满足了父母的心愿回到上海,怎么可能再去外地?

小胖在旁边忍不住了,说:“我看啊,那才是王八看绿豆,对上眼了!”

我和大胖点了点头,说:“哈哈,人家怎么说也是情投意合啊!”

从苏州回来后,我仔细数了数钱包里的钱,发现大事不妙。由于我在一个月内去了北京、苏州两地,现在囊中羞涩,拖延一段日子还可以,但要想维持到期末,那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献血我也没排上,否则肯定会有白花花的银子进账。

现在,我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向家中告急,二是自谋出路。前者虽能立即奏效,不过又要聆听父亲大人的教诲,那也是一桩苦差事。于是,我决定勤工俭学。

我知道的勤工俭学的种类不多,而我经常做的也只有一类,那就是家教。从大一开始,我就被大胖、小胖拉下水,做做家教,挣点儿小钱花花。做家教易,然而寻找家教机会却比较困难,当时网络还没有普及,更没有专门的家教机构,需要自我推荐,具体做法就是推一辆自行车到学校附近人多热闹的地方,然后竖一个上面写着“家教”的大牌子。如果有人需要请家教,自会驻足询问。九十年代的大学生还比较吃香,一天下来总会有所收获,运气好的话,还能获得好几个机会,连大胖、小胖的生计问题也一并解决了。

在我决定出去寻找家教的那个周日,大胖和小胖却失约了,两人分别于前一天回各自外公外婆家补充营养后,就也没有出现。太阳渐渐移至头顶了,那两个家伙还没有踪影,我只好悻悻地推上自行车出去推销自己,因为最缺钱的人是我。不过,我打定主意绝不把家教机会分给这两个临阵脱逃的家伙。我带了本小说,以解干等的尴尬。

我把自行车推到附近小区里最热闹的地方,找了个角落支上纸牌子,旁边有卖各种小玩意儿的地摊。突然阵阵香味传来,原来有一个卖油豆腐粉丝汤、小馄饨、鸭血汤的小吃摊,香味引得我肚子里的馋虫咕咕直叫。更糟糕的是,我发现韩宇坐在那里吃东西,韩宇身边还有东原、东原的女友、紫萱、小兔等人,看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好像在庆贺什么。

我一直盯着他们,书反倒成了幌子。当他们一行人吃饱喝足,向我这边走来时,我赶紧低下头,佯装看书,只听东原说:“我还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你!”

我抬起头,装作很惊讶的样子,“哦,你们怎么也在这儿?”我用眼角的余光瞟到韩宇在冲我微笑。

“我们在敲诈紫萱,她要参加上海大学生主持人大赛了。”

我敬佩地看看紫萱,道:“恭喜你啊!”

紫萱很矜持地点了点头,“谢谢。”

韩宇忽然发话了:“你有收获吗?好像没人过来咨询呀!”

难道他刚才就发现我了?我有些郁闷,难道他看见我在偷偷观察他们了?

“我刚来没多久,没人问是正常。”我简短地回答。

小兔拉了拉韩宇的衣袖,“我们走吧,别妨碍人家做生意了。”

一听这话,我的脸一下子白了,怒火中烧却不知如何还击,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韩宇却接道:“话可不能这样说,去年你的家教机会也是我和东原在这里站了一天站出来的。就算做生意,那也是沾着书墨气息的。”

我听了自然是心花怒放。

混到下午,我得到了两个家教机会。后来大胖也来了,她对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家教机会评头论足,并且鼓动我去教那个初二女生的数学,美其名曰她自己心思细腻,适合教那个语文不好的小学男生,而我,在我们仨AA制时从来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心算完毕,数学比较好。

我被她搞得哭笑不得,问道:“要是小男孩儿不听话,你怎么办?”

她举了举她的手,做出孔武有力的样子,轻蔑地说:“小样!他要是不听话,我就给他一拳!”一副麻辣女老师的恐怖嘴脸。

到了国庆节,由于囊中空空如也,我哪里也不敢去了,准备躲在宿舍里好好备课,恶补一下数学,打算给那个初二小女生来一个下马威。

到了九月三十日的下午,学校里忽然安静下来,我很奇怪人一下子都去向哪里了。大胖和小胖都回各自的外婆家了,江宓也在收拾行囊准备回家,我百无聊赖到了极点。

“听说学校要在广场上放烟花,你晚上可以去看看。”老江临走之前甩下的这句话,让我寂寞的心总算有点儿着落了,我决定晚上去广场溜达溜达。

吃完晚饭,回到空空荡荡的宿舍后,我的心情莫名其妙地变得很糟糕,一贯热闹的宿舍现在却这么安静,这让我很难过。我躺在床上听着walkman,耳边是张学友富有磁性的嗓音:“爱过的人我已不再拥有,许多故事有伤心的理由,这一次我的爱情等不到天长地久,错过的人是否可以回首……”不管我的爱情是不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慢慢陈旧,我只知道,我在他的歌声里睡着了。

当我醒来时,宿舍里漆黑一团,有些吓人。我坐在上铺,透过窗户往外望去,校园里早已灯火通明。我这才突然想起来晚上还有烟花,不知道是否已错过了。拉开灯,看了看表,我长舒一口气,现在才八点。

我晃晃悠悠地走出宿舍,来到广场上,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广场上已经严禁车辆通行了,所有的人都可以在马路上任意行走。学校附近的居民也都出动了,看来像我一样无聊的人还挺多的。大家各自占据领地,或用报纸席地而坐,或自带板凳仰望天空,也有占领马路边的栏杆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我选择了一个角落,默默地等待烟花的盛开。

我忽然想起那次和韩宇在广播台相依相偎看烟花的情景,觉得那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终于放烟花了,更确切地说是礼炮,为庆祝国庆,上海在八个地点同时鸣放礼炮。我从来没有这么近看过烟花,烟花五彩缤纷,形状各异,煞是好看,开放后徐徐降落。我总觉得那些火星会掉到身上,所以在礼炮震耳欲聋的声音中东躲西藏,渐渐地,我靠近了放礼炮的地方。当烟雾飘散以后,一张熟悉的脸在我眼前越来越清晰。

我有些吃惊,以为看花眼了,于是揉了揉眼睛,真的是韩宇,不过他身边还有东原。韩宇也吓了一跳,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没说话。东原打破了僵局,“咦,你也在这里?一个人?”

我闷闷地哼了一声,仿佛一个人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

东原又问我:“你接下来干吗?我们要去录像厅,一起去吗?”

我抬头看了看韩宇,他的眼里满是笑意。我就这样被他的眼神搞得失了神,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在路上,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东原,你的小朋友呢?”

东原迅速把脸上的表情调整为愁苦,“她回家了,丢下我孤家寡人一个。”

走到电影院门口,我看到了即将播映的录像--《纵横四海》的海报,韩宇吹了一声口哨,东原却长长地叹了一声。我好奇地问:“什么意思?不好看吗?”

韩宇解释道:“这部电影很棒,只是我们看的次数太多了。不会吧?难道你没看过?”

他俩一起用奇怪而怜悯的眼光看着我。

东原说:“这么好的片子,你居然没看过!”

没看过怎么了?这么大惊小怪的!“是谁主演的?”我小心翼翼地问。

“周润发、张国荣和钟楚红!你不会都没听说过吧?这可是老片子了!”韩宇看着我。

听到周润发和张国荣,我一下想起来一件往事。高二时,学校在操场上放电影,而我们班不知哪个胆大包天的同学搬来一台电视和一部录像机,把教室门关上,一大堆同学聚集在一起看了三集《英雄本色》,我自然也混迹其中。那个叼着牙签的酷酷的小马哥、又倔又帅的弟弟阿杰,都一直让我念念不忘。

我把思绪拉回来,看着这两位帅哥说:“我看过吴宇森的《英雄本色》,不是有‘第一次看周润发,第二次看狄龙,第三次看张国荣’的说法吗?我喜欢张国荣演的那个尽忠职守却又倔强单纯的小警察。”

其实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我更喜欢穿着风衣叼着牙签风流潇洒的小马哥”,由于东原的大手拍了我肩头一下,我只好将那句话生生咽回去了。

东原笑眯眯地对韩宇说:“林立夏同学还是有点儿意思的嘛!她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我最烦别人说张国荣在《英雄本色》里只是一个花瓶。发哥是不错,可仍然不能遮掩国荣的光辉!”东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荣迷。

韩宇不置可否,看了看手表,“对了,咱们看吗?”

东原拼命地点头,“看,当然看了,小林不是没看过嘛!”他转过头来冲着我,“这部片子你看了肯定不会后悔,而且也是吴宇森的作品。”说完,他转身买票去了。

当他买好票回来,我惊讶地发现他只买了两张。我和韩宇一起用愤怒的眼神瞪着他,“你想干吗?”

东原挠挠头,“我什么也不想干!我都看了五遍了,你们就饶了我吧!再说明天还要早起,我先回去睡觉去了。”他忽然又想起什么,对韩宇眨了眨眼睛,说,“你就好好陪她看看吧,不过,别回来太晚啊!要不然明天我可不叫你起床。”

我疑惑地问:“你们明天要做什么?居然要早起?”明天不是十一吗?

韩宇看了看我,“咱们学校和南京兄弟学校的广播台约好了,明天去无锡联欢。”

《纵横四海》确实很好看,盗画成功的红豆、阿占在汽车上相视而笑等镜头,都让我不禁笑了。这部动作片有华美的外景、浪漫的音乐、幽默的对白、演员高超的演技,还有我最爱的发仔和哥哥,他俩在暗室里盗画时行走自如,甚至还翩翩起舞,还有那段有趣的探戈,在PorUnaCabeza(只差一步)乐曲的伴奏下,发仔坐在轮椅上与红豆翩翩起舞时的潇洒,都让人大开眼界。而影片的插曲《风继续吹》更是让人难忘。

我劝你早点归去你说你不想归去。

只叫我抱着你。

悠悠海风轻轻吹冷却了野火堆。

我看见伤心的你你叫我怎舍得去。

哭态也绝美。

如何止哭只得轻吻你发边让风继续吹。

不忍远离。

心里极渴望希望留下伴着你。

风继续吹不忍远离。

心里极渴望希望留下伴着你。

心里亦有泪不愿流泪望着你。

……

我觉得《风继续吹》是张国荣的成名之作,这首歌是根据山口百惠的歌曲改编的,成就了两位巨星的传奇人生,歌曲大气、忧伤、悦耳、热烈、深情、缠绵、高昂……尽管有许多词汇来形容它带给听众的感觉,可是这些词语似乎都不能很好地传达它所包含的意境。在这首浪漫的歌曲中,红豆与阿占分享着爱情的甜蜜,深情拥吻,刹那间,阿占又变成了瓦糕,时空交错。当张国荣深情地唱到“过去多少快乐记忆,何妨与你一起去追”时,我正感动得唏嘘不已,韩宇握住了我的手,我没有挣脱。我们就这样一直握着手,直到电影结束,手都僵了。

我一直记得这样一句对白:“我叫阿占,我是通天大盗,明天看报纸吧!”还有张国荣穿着皮衣酷酷地走远的身影,都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我和韩宇是手牵着手回学校的,虽然因为放假的缘故,宿舍楼门关闭的时间放宽到十二点,但由于电影结束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等我们回到学校已经十一点多了。在女生宿舍门口,韩宇对我恋恋不舍。

“我去无锡,给你带什么回来?”

我想了想,无锡有什么啊?记得黄蓉拿出两个胖乎乎、憨态可掬的无锡泥人大阿福,嘴里还喃喃地说道:“这个是靖哥哥,这个是蓉儿。你们两个乖乖地坐着,这么面对面的,是了,就是这样。”不过,我并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口,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我没什么想要的。你随便看看,带点儿无锡特产回来吧?”

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上次去苏州,我买了一对竹编小人,想送给你,改天给你吧!”

韩宇含着笑却埋怨说:“那你不早点儿拿给我,害我在这里瞎琢磨!”

我暗暗地想,或许我永远都是被动的那一个吧。

我和韩宇总算完成了这个漫长的告别,我向宿舍门口走去。还没走几步,我脑海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连忙转身大叫韩宇。

韩宇回头,问:“干吗?”

我笑嘻嘻地回答:“你从无锡回来后,立刻就来找我!”说完,我狼狈地逃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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