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越靠近中宫大殿,沿途的火把越密集,大批军士将大殿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宫墙岗楼架着强弓硬弩,严密监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
作为司马炽等一行人,总算在何伦的带领下进入凤仪宫,所谓的中宫,到了此处总算像皇帝驾崩的样子,白色幡丈挂满走廊,凤仪宫内每个人都白衣素服,檐角招魂幡在火把的映照下随风飞舞,仿佛在哭诉这可怜的王朝,可怜的皇帝。
宫门敞开,不断有人来来回回,宫女宦官手中捧着祭奠用品,在军士的检查和盘问下经过,神情紧张大气都不敢出。
三两个官员一堆聚在殿门口,神色阴沉地讨论着什么,起码有四五堆之多,当司马炽出现后,官员如同飞蛾扑火一般聚集在司马炽周围。
“殿下,你怎么才来啊?”
“吏部郎周穆也到场了”
“听传皇后钟意清河王司马覃”
“可不是,早下诏去请清河王了”
.......官员们七嘴八舌地告诉司马炽自己所得知的消息,作为挺司马炽的一派,自然希望作为皇太弟身份的司马炽能继承大位,将来能分得一杯羹。
司马炽一边走一边点头,走到殿门时宫奴拦住了去路,替司马炽穿上一件丧服,一切准备就绪后,司马炽深吸一口气大步走了进去,支持司马炽的官员纷纷跟上,不管实力如何,在气势上不足小觑。
刚走进殿内,司马炽就感觉到不同寻常,作为皇后的寝宫,一具巨大的棺椁停在前殿,棺椁前方挂着挡帘,按道理就算陛下死在凤仪宫,也不应该如此草率行事,如此行事不合礼法规矩。
见司马炽停住脚步,眼光落在棺椁上,太史令高堂冲凑上前去,小声解释道:“这是皇后要求的”
华混一听皇后主动要求的,略一沉思笃定道:“皇后此举来者不善啊!殿下要多加小心”
司马炽点了点头,历史上羊献容支持的是清河王司马覃,今日有违礼制,将棺椁放在殿内,或许要借此发难。
等司马炽一众人越过前殿,在婢女的指引下来到偏殿,此时里面人头攒动,华混等人向司马炽告礼后各自按班归位。
司马炽本人属于皇族亲贵,自然要寻找司马越所处的位置,终于在司马越以下不远的位置找到坐位,周边尽是司马家族的子弟叔伯辈。
刚坐下不久,周围的司马家族成员纷纷上前打招呼,当然也有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压根不屑搭理司马炽,这一部分人多是老派皇族,在八王之乱下侥幸保住性命的,除了虚名以外,没有任何实权。
相比司马炽这边稀稀拉拉的人,实权派司马越所处位置称得上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围的严严实实,司马炽一见心里笑道,看来大家都不是傻子,知道那头热那头凉。
正当司马炽以为人都到齐后,只见偏殿突然涌入一拨人,领头之人面善和蔼,不断拱手向各级官员打招呼,不管级别高低一视同仁。
本人见太傅司马越往这边看时,快步小跑到司马越跟前,弯腰行礼丝毫不在意面子,试图把殿内所有的目光集中在司马越一人身上,作为焦点司马越本人十分受用,两人时不时交谈几句,惹得司马越开怀大笑。
此人司马炽当然认得,西晋末年重臣,玄学清谈派的领袖,大名鼎鼎的琅琊郡王衍,现在担任司空一职,典型的损公肥私之人。
刚才从司马炽案几前方经过时,明明看见了自己,却假装不认识,司马炽从小信奉别人敬我一尺,我敬别人一丈,你瞧不起我,我也懒得搭理你。
不过司马炽不愿意搭理王衍,但是司马越却想看看王衍对司马炽的态度,毕竟司马越自己本身没有绝对的号召力,时常感觉到惶恐不安,一直联系关东世家来稳固自己的统治。
作为司马越支持的下一任皇帝司马炽,司马越既不希望王衍反对自己的主张,也不希望王衍和司马炽过度亲密,虽然自己老了,但是权力的欲望不减反增。
所以司马越交谈的间隙,命人将司马炽找来,正当司马炽和闲散亲王聊的热火朝天时,婢女传达了司马越的意思,想叫司马炽一同议事。
在场的司马家亲族一听司马越主动找司马炽,纷纷弯腰拱手恭喜司马炽,话里话外说老弟你皇帝位置稳了,将来当了皇帝可不要忘了哥几个。
司马炽一边拱手还礼,一边心里嘀咕道:“还不快点给南方跑,老子可知道四年后你们全被一个叫石勒的家伙宰了,足足宰了三十六个”
一路走来的过程中,沿途不管认识不认识的官员,纷纷站起来向司马炽拱手行礼,当然极个别稳坐不动的,多是支持清河王司马覃的死忠,其中就包括度支校尉陈颜,吏部郎周穆等极少数官员。
等司马炽走到近前时,司马越主动站了起来,拍了拍司马炽的肩膀,一副长辈老者介绍自家弟子的慈祥姿态,指着靠近自己坐位的几位官员道。
“这就是你指明要见的三书六监的主事官员,你们要好好认识一番,将来你肯定能用的到”司马越笑吟吟地说道。
果真一声惊雷平地起,能当三书六监的主事官员,个个都是人精,司马越的意思很清楚,肯定要支持皇太弟司马炽当皇帝,此时正是巴结的好时候,主事官员们纷纷上杆子拍司马炽的马屁。
什么见一次面,就认为我将来功盖三皇,德比虞舜。
什么你说,晋武帝要是把皇位传给我,大晋疆土将更幅员辽阔。
什么我要是早几年当上皇帝,匈奴刘渊早就被宰了。
有的人更是说晋惠帝司马衷早就应该退位,要不是死者为大,甚至要说司马衷占着茅坑不拉屎,把江山社稷搞得一团糟。
看看什么叫做文人拍马屁,拍上半个时辰竟然不带重样的,什么生你的时候,紫气冲天,祥瑞报喜,简直是顺手拈来,变着花样拍你马屁,而度支校尉陈颜,吏部郎周穆两人却悄悄消失了踪影。
不过什么事情都讲过犹不及,马屁拍的过头了,司马越的脸就变黑了,让你们意思一下差不多行了,你们倒好拍马屁拍个没完了,刚才老夫在的时候,你们怎么不巧舌如簧,妙语如珠。
三书六监的主事官员是人精,王衍更是人精中的人精,心里明白司马越肯定不希望官员和皇帝穿一条裤子,当下主动开口道:“听说豫章王整日在家中钻研史籍,常常乐此不疲通宵达旦,可从书中寻得治国安邦的良方?”
话风一变,三书六监的主事官员立刻惊醒,现在人家还没当皇帝,这么过分讨好对方合适吗?当他们看到司马越不愉的脸,更加觉得非常不合适,主子不高兴,作为狗腿子就得呲牙了。
“纸上得来终觉浅,要知此事要躬行”
“殿下书生气很浓,学而不用,不过是闭门造车罢了”
“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
“太傅才学过人,殿下可以为师也”
“是呀,太傅博古通今,知人善任,学富五车,殿下要时常讨教,治国如烹小鲜一般简单”
“太傅,才高八斗........”
马屁风一转向,司马越当即脸色阴转晴,抚着胡须一副诸公皆知我的样子,王衍作为风向标,自然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为自己领先一步领会司马越内心的意思感到得意。
可是司马炽偏偏不愿看到王衍得意的样子,伸出双手示意大家静一静,等到安静下来后,包括司马越等一众人都看着自己。
“王司空问的好,治国良方倘若寻到,国事也不会如此艰难,累得皇叔华发早生,大晋如若不是皇叔苦苦支撑,社稷必有倾颓亡国之祸”司马炽郑重其事地说道,你们不要脸,我比你们更不要脸。
三省六监的官员一听,不知心里如何想的,面子上纷纷给司马越鞠躬道谢,司马越也是老不羞,大大方方坦然无比地接受了。
王衍见司马炽一招隔山打牛,轻易化解了自己的刁难,还拍了司马越不大不小的马***看司马炽作风与往日不同,作为玄学领袖的王衍,在摸不清对手意图的情况下,不愿意继续出招。
毕竟王衍深知不作不错的道理,不亏就是赚了,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和时间。
不过王衍选择偃旗息鼓,司马炽却决定趁胜追击,不好好杀杀王衍的锐气,你当我司马炽是面团捏的。
“虽然治国良方没有寻得,却从书中寻得一个小故事,想说出来和诸位共勉”司马炽笑着说道,而王衍自知要糟打蛇不成反被咬,想要岔开话题,不过司马越见司马炽主动示好,心里不想驳其面子。
“皇侄能体谅皇叔为国为民的辛苦,想来不是纸上谈兵的赵括,皇叔我愿闻其详”司马越笑着鼓励道。
“以前荆州刘表有一头重达千斤的肥牛,吃草料豆饼十倍于常牛,但负重行远,却不如一头瘦弱的有病的瘦牛,曹操攻破荆州时,下令将其杀了犒劳军士,王司空可知这肥牛有用还是无用?”
王衍被反将一军,明白司马炽类比自己是那头肥牛,身居高位却食公自肥,只知尸位素餐,想方设法保全自己,最终只会被人当肥牛一般屠宰而食。
司马炽的话如砸在王衍心房上的重锤,直击王衍灵魂的最深处,让原本坦然自若的王衍脸色大变,甚至产生抽搐。
三书六监主事官员不比常人,自然个个七窍玲珑心,却选择沉默不语,既不想得罪司马炽,也不想平白招惹王衍。
倒是司马越不明所以,一副长者的姿态,对着众人训诫道:“肥牛唯一的用处就是被宰杀而食,吃的多却自甘堕落,浪费草料和豆饼,对国家百姓百无一用,滚滚诸公当自警,万不只知浮华虚诞,却无一丝匡扶天下之心”
“太傅所言甚是,我辈当牢记于心”主事官员纷纷鞠躬称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