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里因为我们的来临特地安排了一次聚餐,也就是"饭局"。那天的聚餐很丰盛,所里的一把手刘所长亲自带着靳所长和张警长来为我们接风,但我们却吃得不很舒服,先是刘所长给我们大讲特讲道理、外加敬酒,之后是靳所长、张警长频繁举杯,顷刻之间就把我们几个灌了个五迷三道,让我们这些初入江湖的少侠着实领教了一番派出所式的热情与豪迈。只有爱因斯坦坚决不喝,无论刘所、靳所、张警长怎么敬酒,他永远操着知识分子特有的天真摇头不喝,让几位领导大折了面子,这也为他日后在所里遭受冷遇埋下了祸根。
事后我们哥儿几个借着酒劲儿反复开导爱因斯坦,而他却仍一脸无辜的问:"我不能喝,为什么非要喝啊?"天啊,大家一时都没了办法。后来还是在那大侠的谆谆教导下,爱因斯坦才逐渐开窍,但却为时已晚,人都是讲第一印象的。而不久后爱因斯坦的开窍却又开错了时机,再次为他引来了麻烦,但那是后话。
当天的聚餐上只有那大侠表现得比较勇猛,为警校学员争了脸。那大侠一贯有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武侠风范,这区区几杯酒当然难不倒他,那大侠在酒过三巡之后突然发挥,竟一改先前的低调作风,开始回敬各位领导,让我们不得不为之感叹。
那次吃饭我学会了许多饭桌上的规矩,比如与领导碰杯必须将杯子压低,倒酒不能砸沫等等。那大侠谦恭世故地与众领导推杯换盏,而我们却像一群男三陪似的只会微笑陪坐,大约3个小时以后,刘所长才放我们回宿舍,在我一头扎在床上的时候隐约听到麻雀说:"累死我了,还不如吃碗炸酱面舒服呢......"
确实如此,但那时我们怎么能想到,那次聚餐竟然直接决定了我们第二天实习岗位的分配,这不得不让我们大跌眼镜。
第二天早晨,我们像往常一样6点钟按时醒来,激动了一夜的大家迅速穿上了衣服,为第一天的工作时刻准备着。可楼下的值班室却依然黑着灯,没有任何开始工作的迹象,派出所里十分安静,只有我们5个像幽灵一样来回穿梭。正当我们走到二楼厕所,准备找工具打扫卫生的时候,却突然在走廊上遇到了胡师傅。
"唉呦......"胡师傅被大脑袋胡铮撞了个满怀,披在身上的警服差点掉在地上。
"你们几个小子怎么起这么早?吓死我了。"胡师傅还惊魂未定。
"胡师傅早上好。"我们异口同声地拍马屁。
"行行行,小点声,昨天值前班的都还没起呢。"胡师傅指了指旁边黑灯的宿舍,"到了派出所不用这么早起,咱们8点上班,你们只要按时到会议室点名就行了,回去回去,再睡个'回笼觉'去。"胡师傅说着就自顾自地向宿舍走去,留下我们几个面面相觑。
"咱们就这么回去了?"大脑袋胡铮问。
"都起来了,还睡什么'回笼觉',咱们给派出所打扫卫生吧,得给师傅们留点好印象啊。"精于人情事故的那大侠提议说。
"好!"大家一致表示同意,纷纷拿起了扫帚和墩布,热火朝天但静悄悄地干起了活儿。那时,扫帚和墩布是最为抢手的工具,大家为了争着表现,几乎是不择手段地提前抢夺霸占,这与不久后的表现大相径庭。
转眼间,值班室、内勤室、几层楼道都被我们打扫得焕然一新,而时间却如抽丝,刚刚6点半,这离所长、师傅上班的时间仍相差甚远,我们几个却已累得满头大汗了。耗着不是办法,我们只得先回宿舍,约定在7点半时再出来打扫一遍,麻雀的理论一点不错:反正已经打扫干净了,只要到时在他们面前表现一下就行了。
清晨的阳光温和地照射在宿舍里,渲染出一片暖暖的安静,那大侠和麻雀抽着一包"红河",充分享受着离开李主任、萧干事管束的悠闲,而我和胡铮却极力反对他们的喷云吐雾,抗议他们不道德的二手烟侵扰,爱因斯坦依旧呆呆地看着瓶子里的小爱,仿佛在同它说话,时间过得真慢,不一会儿大家又昏昏欲睡起来......
"当当当......"敲门声把我们从梦中惊醒,我疲惫地睁开眼睛,发现宿舍里已洒满了刺眼的阳光。
"坏了!都8点半了!"那大侠一跃而起,赶紧跑过去打开了宿舍门。外面站的正是胡师傅。
"你们几个小子也太懒了,让你们睡'回笼觉',你们也不能点名迟到啊。快点下去吧,点名就差你们了。"此时的胡师傅已经衣着整齐,与刚才的不修边幅判若两人。
我们这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正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本想自我表现一把,不料在第一天点名就集体迟到。
睡眼惺松的我们匆匆跑下了楼,发现会议室里已坐满了干警。那天的事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可笑,我们不但白白付出了劳动没有获得收获,反而遭到了刘所长的一顿批评,唯一受益的就是派出所的勤杂工了,他一定在惊讶是谁帮他完成了工作。
毕竟我们的身份还是警校学员,所以刘所长的批评也只是点到为止,毫无李主任、萧干事的严厉,但我们却还是感到脸红心跳、手心出汗,都低头看着脚尖。这时靳所长岔开了话题:
"刘所长说的纪律你们一定要牢记,派出所是咱们公安机关的窗口单位,与人们群众打交道最密切,今天的事就算过去了。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他们就是来咱们所实习的警校学员,来,大家表示欢迎。"靳所长说罢,会议室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昨天你们在饭桌上见了刘所长和张警长,今天我再把其他人给你们介绍一下。" 靳所长接着说,"从这边数,汪虎、刘滨、刘剑锋、高新......"靳所长依次介绍,我们也逐一抛去讨好的微笑,那样子在事后被胡师傅称为"卖笑"。
第一天的点名就这样结束了,我们几个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随着靳所长准备开始第一天的工作。经过分配,我、那大侠、胡铮和麻雀被编在了派出所的治安组里,而爱因斯坦却被分到了内勤。
这让爱因斯坦大为费解,他战战兢兢地问:"靳所,为什么把我安排在内勤啊?"
靳所长皱了皱眉头,看着爱因斯坦说:"你们这些学员到了派出所,都要从最基础的业务学起,不是说只把你一人安排在内勤,按照你们学校的实习计划,你们每个人都要在内勤实习一个月,这个月你先来,之后再调换。"靳所长说完便带着爱因斯坦走进了内勤室,由此爱因斯坦便开始了闲散无聊的内勤生活,也许那大侠猜的没有错,这个结果不能不说与爱因斯坦昨天酒桌上的表现有直接关系。
靳所长安排好爱因斯坦的工作之后,我们4个被带到了治安组,治安组的警长就是张警长,我们接到了第一天的工作任务:街头巡逻。
巡逻这个词我们早已耳熟能详,在警校时我们所学的许多学科都与巡逻有关,比如许仙的《治安管理》、韩老师的《查缉战术》、甚至连英语课上都学过在巡逻中与外国游客交流的方法和步骤,所以第一天的巡逻我们是带着认真严肃的表情和轻装上阵的心理进行的。而张警长却出人意料地给我们下达了命令,那就是不穿制服,便衣巡逻。带领我们巡逻的除了胡师傅以外,还有一个大高个,胡师傅称他为潘爷。
巡逻是新鲜的,一切都在我们的好奇与激动中进行,我们穿着自己认为最帅的便服,东张西望地在南坝河的管界里行走。
麻雀在巡逻的一开始就遭到了胡师傅的打击,起因是胡师傅在打量我们一番后,对麻雀提出了表扬:"嗯,还是黎勇同学选的衣服好,既普通又不显眼,咱们便衣巡逻的目的就是要发现犯罪,所以穿的越普通越好,这样才能不被别人注意。"
而麻雀为此次表扬大受刺激:"这可是我追姑娘的战袍啊......"麻雀沮丧地说,从今以后便很少见过他穿此战袍。
潘爷40多岁,穿着和长相怎么看怎么不像警察,他留着落腮胡子,头发蓬乱不加修饰,说话也粗声粗气的,而我们依然是一脸的谦恭,对他的命令无一不从。但潘爷不但对我们呼来唤去,甚至连买烟都让我们代劳,时间久了我们对他产生了厌烦情绪,相比之下胡师傅就显得亲和多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我们的兴奋也"再而衰、三而竭"了。转眼间已日上三竿,汗水让我浑身滑腻腻的难受,特别是鞋里湿漉漉的,与我转眼看着一旁大脑袋胡铮的大号黑色旅游鞋时,估计回宿舍又要忍受"闷炒洋葱"的味道了。唉,也许这就叫"臭脚巡"吧。这时潘爷又指示麻雀到路边的小卖部去买水。麻雀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讨好师傅的机会,连跑带颠地自费买水,胡师傅却拦住了麻雀。
"哎哎......我这有钱,你别花自己钱......"胡师傅喊道。
麻雀当然不会因此而改变行动,他争抢着买了两瓶绿茶和四瓶矿泉水,跑了回来。"没事没事,胡师傅,潘师傅就是不说我们也得买,钱正好,你别管了。"麻雀打肿脸充胖子。我们当然知道彼此的实力,那时我们除了每月学校补助的60元助学金外,其余顶多就是家里给的200多元钱,麻雀这个壮举就一次性花掉了他当月"工资"的一部分。
胡师傅还是执意要给麻雀钱,而我们也帮麻雀把打掉了的牙往他肚子里咽:"胡师傅,这么点钱不用您的,下次再说,下次再说。"
最后胡师傅经不住我们的集体阻拦,只得把钱放回了口袋。我们因麻雀的祸而得福,喝上了比师傅们档次低一块钱的矿泉水,麻雀就是麻雀,关键时刻会从我们身上省钱。但我们也同时感到了一丝不快,虽然我们初来乍到,买瓶水倒也不算什么,但潘师傅对我们那种颐指气使的态度就难免让人生厌了。作为老民警,你可以对我们指手画脚,但决不能像使唤佣人一样对我们随意支使,想到这里,再看看站在一旁宛若无事的潘师傅,我们心里不约而同地出现了脏字。
"潘爷,以后别让学员去买东西,人家本来就不挣钱,花的是父母的钱,再让人家破费你我怎么说得过去啊。"胡师傅快人快语,皱着眉头对潘师傅说。
"啊......以后我不叫他们买东西就是了......"潘师傅有些尴尬,转头冲着我们说:"哎,你们刚才花了多少钱,我给你们......"
"这不是装孙子吗?"那大侠用"腹语"轻声说。但随后又同大家齐声说:"没事,潘师傅,这点钱不算什么。"真是口是心非啊。
经过这件小事,潘师傅在我们心中的地位一下降了下来,同为一个派出所的民警,潘师傅显然和胡师傅无法相比,让我们纷纷感叹民警素质的差距之大。
一瓶水喝到见底的时候,我们已经巡逻到管界里的展览馆门前了。这里显得异常热闹喧哗,展览馆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我们抬头望去,头顶上一个巨大的气球上写着"微型计算机展"。
"咱们先停一下。"胡师傅说着停住了脚步,"这个展览馆是咱们管界里最难治理的几个区域之一,也是人群最复杂的场所,是咱们今天便衣巡逻的重点,你们看见那些人没有,"胡师傅说着冲不远处一个人努了努嘴,"他们像是干什么的?"
我们顺势望去,发现不远处一些举止可疑的人,他们游荡在人群之中,似乎在推销着一些东西,却又神色诡秘,像有什么不可告人之处。
"啊......他们是小偷吧......"一直自诩为神探的麻雀张了口。
"不对,小偷哪有这么明目张胆地跟人搭讪的。"胡师傅笑了笑说,"再给你们一次机会。"
"我猜出来了,是票贩子。"那大侠说。
"嗯......这就对了。"胡师傅点了点头说:"那海涛说的没错,这帮人就是我们常说的票贩子,这帮人以普通的价格买进门票,然后私自抬高价格再进行转卖,不但影响了群众的正常参观,而且会诱发许多不安定因素,遇到此类情况,应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24条的倒卖票证处理。"胡师傅业务精通,说得有板有眼。
"我们知道,按照《治安管理处罚条例》规定,倒卖车票、船票、文艺演出或者体育比赛入场票券及其他票证,尚不够刑事处罚的,应处以200元以下罚款,或15日以下拘留。"麻雀卖弄地说。
"嗯,不错不错,背得挺熟的啊。"胡师傅笑了。
胡师傅对麻雀的表扬顿时激起了我们每个人的斗志,大家纷纷摩拳擦掌,准备大显身手。
"咱们这样,一会儿你们两个人一组,随我和老潘走到票贩子周围,只要他们一拿出票据开始交易,咱们就'摘'。"胡师傅说。
"嗯,明白了。"大家回答,却都对胡师傅说的"摘"不甚理解。后来我们在工作中才逐渐知道,"摘"指的就是抓人,警察在执行任务时常常会有一些"行话",比如把蹲守叫"蹲坑",把抓人叫"摘"、叫"收网"等等。当时我们虽然不懂,却也基本明白大概的含义,之后我们两人一组,分别由两位师傅带着走了过去。我和胡铮一组,紧紧跟随在胡师傅的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