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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第 100 章

繁杂的准备工作前几日就已经完成了。此时一应车驾都准备好,连辕马都已配上,那整装待发的状态却让我格外烦躁。

最后的一次早餐,我吃得很慢很仔细,几乎是在故意拖延时间。羽瞻坐在我对面,目光沉沉夜霜一样凝固在我身上。

他什么也不吃,我也没有胃口,却不得不接受他一次次递来的食物,小口吞咽,嗓子干涩得什么都咽不下。

白伦和珠岚坐在下首,他们能明白即将发生什么吗?也许他们根本没意识到,阿娘就要走了,要过很久很久才能回来了,所以他们仍然在打闹。乳母把食物送到嘴边也只是敷衍地咬一口,又转过了头去。

我看着他们那样开心,不禁鼻端发酸。羽瞻的手肘轻轻撞我,似是提醒我不要失态。

“不告诉他们就能瞒过去么?”我轻声问他:“以后他们迟早会发现。”

“……到那时再说吧。”他微微蹙眉:“我不想他们难过,更不想你又被勾得哭一鼻子。”

我点点头,他又递过一碗奶酪:“不再吃些东西吗?”

“吃不下啊……”我叹道:“现在我真是时时刻刻都难受。”

“好了,不难过好吗?等你回来就好了。”他眨眨眼,脸上突然出现了久违的轻松笑意:“你别去想要分开多久,只要想再见面的时候我们有多么快乐就好。”

我强挤出笑容,他又道:“对,就这么笑,不想笑也要笑,慢慢就能笑出来了。”

却在此时,帐外传来了喧哗声,是孩童稚拙的声音叫嚷着要找阿姐……至琰吗?他怎么来了?我偷眼瞄了瞄羽瞻,他的眉短暂地皱起随即舒开:“让他进来吧。”

至琰今日穿的居然是大延贵族的衣裳,折起的裾边拖在地毯上,在一群郜林人中分外扎眼。

“阿姐,你要回去了吗?”他不哭不闹,冷静得可怕。

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得仓促地点了点头:“是的……临蓟道有叛乱了,我要……”

“你要去帮那个杀害父皇的昏君巩固江山?”他眼角挑起,竟有几分帝王的威仪,让我有一瞬间的恍惚——这寄人篱下的孩子什么时候有了这种气派的?

我没来得及说话,他又开口,脸色愈加严肃:“阿姐,你难道不明白皇帝是虎狼之心?临蓟道要叛乱,便叛乱好了,正好削弱他的势力,你为什么要助他?”

“阿姐不是助他……”我话方说了一半,羽瞻却半路插话:“至琰,你别对阿姐发脾气,她是一心助你的,明白吗?”

“帮那昏君平定叛乱也是助我?”至琰出言无礼,羽瞻倒也没生气,反而缓声说:“她是骗那使臣的,明白吗?”

“……骗?”至琰脸上神色变幻,半晌方才吐出这样一个字。

“姐夫向你保证,阿姐绝不会帮那个昏君,好吗?”羽瞻的凤眼微微眯起,笑得和煦至极。至琰从小便信他敬他,听他这么说,犹疑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

“那么回去吧……大延的使团还没走,你这样也许会有危险。”羽瞻认真地说:“冬珉也视你为眼中钉的。”

至琰深吸一口气,行了个礼,走出了大帐。我看着他身影消失,心里竟是若有所失——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吧?在这里他是惟一一个和我流着一样血液的人,但是,为了我的权力,我要他死……

生为皇子,母亲的家族不可信赖,又得不到父亲的支持宠爱,简直是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情。兄弟姐妹一个比一个机敏狠心,哪怕一时的错误,都会招来比死亡都难以面对的结局。

我比他幸运的是,在我没有权力之前,我还有父皇的疼爱,而当父皇无法庇护我时,我又获得了权力。

可他什么都没有得到过……也许死对他也是好事,至少那边的世界还有他的母亲呢,那是惟一一个不会谋算他对他好的人。至于我和羽瞻,算是什么呢?待他再好,都是为了利用他吧?

“想什么呢?”羽瞻的声音清清淡淡,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没什么。”我强笑道:“现下心里乱着呢……什么也想不清楚。”

他笑着叹出一口气来:“要不你再抽我一耳光然后气冲冲地走掉?现在你越想就越不愿离开了吧?”

“怎么会?”我失笑:“再不愿也终是要这么做的……您在围场上就告诉过臣妾,生在帝王之家,总有些事再不愿都得去做,还得尽力去做,做得斩草除根……”

“朕这么说过吗?”他眯起眼,笑笑:“连朕自己都不记得了,现在再让朕说,可再说不出这种话了。现下朕倒是觉得,有很多事不愿做还非要勉强自己去做,只能换来追悔和失落罢了。要命的是,这种事还没办法反悔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仍带着笑意,可他真的是想笑的吗?眼里的水光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看不出来?

“娘娘,两位殿下用餐完毕了,可以带他们回去了吗?”

我抬起眼睛,果然,两个小家伙已经不愿再吃东西了,迈动软软的小腿尝试跑得更远些。

看了羽瞻一眼,见他点头,我便起身,走到孩子们面前,捏起一块乳糕,分成两份,蹲下身去试着喂给他们。

虽然皱着眉,他们却仍然把那乳糕给吃了下去,我起身,拍拍手上的糕屑,轻声道:“带他们出去吧。”

乳母应了声,将两个孩子领出去,我目送他们出帐——现在这里只剩下了我和羽瞻两个人,如我初嫁时一样。

我回过头,望着他,深吸一口气,想平复心情,终是徒劳无功。他站起来,一步步走到我身边,然后托了起我面颊。

我合上眼,额心感到嘴唇温柔的热度。他的吻缠绵却没有侵略性,是一种抚慰还是一种祝福?

“走吧。”

便是一个吻的时间,他的嗓音已经嘶哑了。

帐帘掀开的时候,他仍紧紧牵着我的手。而大延的使臣已经上了马,士兵们也簇拥着上官,准备迎我回那个凶险万分的“家”,羽瞻派去护送我的军队人数不多,装备却精良,盔顶上的羽毛随风摇曳,蔚为壮观。

我丝毫没有心情看那壮盛军容,满心萦绕的尽是即将到来的离别。手指上加力,想握住他的手再不放开,却终于在那装饰着长长雉尾的马车前停下了脚步。

短衣打扮的奴仆跑上前来,跪在地上,我好踩着他的背登上马车。

我犹豫再三,终于要迈出那一步时,却被羽瞻从身后大力地抱住了。我惊慌失措,回过身来,却正撞上他紧闭的双目中渗出的泪水。

待我伸出手为他拭去泪时,他便笑了:“上车吧,可敦,记得……早些回家。”

我点点头,踩着那奴仆的脊背上了车,坐进车厢,手上所沾的泪水尚未干。吮吸进口中,是带着微甜的暖暖苦涩。

——这是很久的时间之内我所能得到的,关于他的最后一点东西了吧?

马儿迈步,车轮滚滚向前。我拽开车帘,不顾仪态地探出身体远远望着。直到他,直到斡尔多城都消失在视线中为止。

再往前仍然是一望无际的草原。不知不觉间,春天已经把天地都改了模样了。新生的翠色随处蔓延,天蓝得肆无忌惮,几朵白色的云不时遮住太阳,投下一片阴影。

这仍是我夫君的,也是我的国土。

五年。我已经习惯了草原上的生活时,却又被命运给丢回了大延。

茨儿仍要随身陪着我,她也在我的车上,此时正靠在角落中,静静地发着愣。

“茨儿?”不知为何,我喊了她。

“怎么了娘娘?”她居然是惊了一下的样子,突然直起了背。

“没什么……”我惨然一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现在心里真是难受得很。”

她露出了然的表情,道:“奴婢明白的。和在乎的人别离,这种滋味想必再没有人比奴婢更清楚了。”

我原是想排解抑郁的,她这样一说,我却又只能沉默——她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在怪我呢?若不是我的所为,她也不会被迫和慕容朝分开吧。

当真是报应不爽吗?我心头这样想着,又撩开了车帘,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天际线——什么时候那里出现暗蓝色的山脉了,羽瞻说过的那场伏击就该开始了……

大延的使臣会被杀死,朝廷的士兵们也会一个不留地被消灭干净,来不及逃走的郜林人同样难以逃出生天,而这里唯一能幸免的就是我和那些随护的女人们。

他是下了血本了,为了将这戏做得更真些,他居然敢于牺牲自己最英勇的战士——当然,如果那些郜林勇士能够冲出包围圈,那就另说了。

然而,这场即将到来的血腥杀戮却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预感。护卫着我的鸾车的是郜林士兵,开路和断后的却都是朝廷的使臣带来的扈从。这气派倒像是羽瞻上次送走使臣的情景,车队漫长,在曲折的草原道上绵连十几里路。

一切都是平静的,吹来的风中似乎还带着初雨后湿漉漉的花香。

行进的速度并不慢,但到了当日晚上,却还没离开郜林草原。使臣止住队伍,遣人来求旨就地扎营造饭,我虽心情不佳胃口不好,但一想到腹中即将落地的小生命还要靠我才能长得好,而外头的将士走了一天也已疲惫不堪,便允了下去。

“娘娘,奴婢搀您下去走走吧?”茨儿走了一整天的神,终于主动和我说了一句话。我早已坐得腿麻,正好出去活动一下。

车队附近已经扎起了许多营帐,士兵们忙碌着准备做饭,一片混乱。茨儿见我皱了眉头,想也知道我不喜这样的情形,便搀了我往更远处走去。

我猜想着羽瞻和孩子们正在做什么,便任她领路,越走越远。

可是,就在我经过车队末尾几辆拉食物的车时,却仿佛听见了小女孩呼唤母亲的声音。

我突然停住步伐,倒让茨儿不知所措,我竖了食指到嘴边:“茨儿,你听到了吗?”

她皱起眉头细听,脸上突然有大惑不解的神色:“娘娘可是听到有小女孩喊‘阿娘’?”

我点头:“声音倒很像珠岚。可是这附近哪儿有人家呢?若是我思念过度听错了,如何你也能听到?”

她不回答,又细细听了会儿,迷惑之色愈增:“可现在又听不到了啊……”

我轻叹:“莫不是你也是错觉?”

她摇摇头,似乎是要把那些疑惑甩出去,然后强笑出来:“想也是有的……奴婢也很思念小公主。”

“回去吧。”我想起珠岚心中颇为痛苦,哪里会有不思念孩子的母亲呢,胸口的微酸让我不自禁收了收肩膀,倒打了个寒颤。

“娘娘也不多穿些。”茨儿口中埋怨,却扶着我换了方向,朝为我搭好的营帐走去:“大汗还特意让奴婢把他的风氅带来,道娘娘一向不爱多穿衣服,冷的话披着他的衣服还方便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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