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间桃娘祠。
“请桃娘赐小女一段姻缘。”妙龄女子双手合十跪在姻缘仙的玉像前。
桃娘掌凡人姻缘,凡间称之为姻缘仙,玉像之中隐约幻化出一人的身影,银丝满头,皱纹横生,皮子却倒是白皙得很,佝偻着背,她拂袖一挥,手中多了一本姻缘薄子,执笔写下:姻缘天定,命理难说。
“桃桃!桃桃!桃桃!”
连听三声催命似的叫唤,吓得她一个瞬移回了九重天。
桃桃还未入仙缘殿就一个踉跄,整个人趴在了地上,只见一个墨色长袍的身影慢慢走出仙缘殿,腰间宫绦玉器相撞发出泠泠妙音,一听这声音就晓得是谁了,她昂起头,骂咧咧道:“雪深你喊魂呐!”
雪深摇了摇头,嘴角噙着笑,向着桃桃伸出手想扶她起来,“你爹唤你。”
桃桃没有理会他,而是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她摇身一变,银丝变黑发,脸上的褶子也尽数不见了,原本的佝偻老妇人变成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双髻女孩,那张圆脸上一双大眼睛像两汪泉水,倒是天真与稚气。
虽只有凡人孩童的七八岁模样,可实际年龄已有三万岁,仙族两万岁成年,可由其父母注入灵力使之成为成年体型,可桃桃的父亲云舟怎地都不许桃桃长大,还是任其以孩童模样。
说来也惭愧,这仙职还是桃桃的母亲韫玉恳求天帝得来的,可这孩童模样如何使得众人心悦诚服,所以她用仙法将自个儿幻作了一个老婆子的模样,九重天之人皆称她为桃娘,除云舟和韫玉之外,便只有雪深晓得她原身了。
云极阁中一片狼藉,桃桃心中明白了七八分,怕是阿爹阿娘又在殿中起了争执之下大打出手,可阿爹从来不还手,可谓是十分惨烈。
“阿爹阿娘,你们又怎么了?”桃桃探了探脑袋怯怯地望着他们,跟之前盛气凌人的样子恍若两人。
云舟此时的神色大变,似是恳求道:“韫玉,就当是我求你,不要告知她。”
韫玉是个极美的女子,一身白衣清冷无双,举止间的优雅高贵跟云舟那不修边幅的样子着实不搭,她丢了手中的剑,蹲下身从袖中拿出一块充满灵力的玉挂在桃桃的脖子上,“从今往后我不是你阿娘了。”
看了这么多出悲欢离合的姻缘,她能不知韫玉所说是甚意思?
桃桃脑子一热,嗓子眼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她张了张嘴,哭道:“阿娘,你别走!”
声泪俱下的桃桃最终还是没能挽留韫玉。
几天后,桃桃听闻天帝要娶天后了,那天后正是韫玉。
今日是天帝大婚,六界安定,四海升平,场面浩大,九重天上甚为热闹。
众仙皆列位,久之不见天帝天后身影。
玉玑和天枢两位上仙端坐在席间,玉玑瞧着花团锦簇的天界,不免心生诧异。
且说桃夭上神陨落后,因花神之血染过天界,至此以后天界百花凋零,可如今却在天帝天后成婚之日尽数绽放,不知生就的是何种缘法,亦或是昭示了新花神的诞生?
天枢的神色颇有些凝重,花神之位空悬三万年,确实也未有合适的人选。
玉玑眯眼看着那些花,冷笑道:“天界女上仙只是寥寥,花神说变就能变出来?”
听及花神二字,正在品茗仙酿的桃桃落了酒杯,眼珠骨碌一转,伸长了脖子问:“这传说中的桃夭上神到底是何许人也?”
大抵是小仙成仙尚晚,这天界还有谁不知桃夭的事儿?
然,桃夭之死,天界之人乃至整个六界,谁又能说出个真真切切来?
天枢瞧着扎着双髻的桃桃模样可爱,乍一看有点熟悉的身影,又有这般高的求知欲便挪了蒲团坐在她旁处,正色道:“当年的桃夭上神是先神尊养的一株桃树,吸收天地灵气幻作人形后拜入故渊神尊门下,成了仙身,且也甚得先神尊的喜爱,陨落之前将身上的大半灵力承给了她,成了天界唯一的女上神,掌管六界之中所有的花草树木。”
“故渊神尊是谁?”桃桃疑惑道。
玉玑咽下的一口酒险些喷了出来。
天枢则是一愣,心道:当真只是个小仙,连故渊的名号都未听过。
天枢续道:“故渊之名这六界中谁又不晓?最初,神界除神裔之外,并无封神之例。魔界欲灭仅存神裔,神族无法与之抗衡,神魔两族死伤惨烈,幸得先神尊最小弟子故渊上仙相助,才免得神族灭族之难。后来故渊之名便出现在朝神台上。此后,六界皆尊他为故渊上神。”
原是这般,桃桃睁大眼静静听着。
玉玑却在这时有些激动了,拍案道:“后来先神尊陨落,他自是成了下一任神尊。”
案几上的酒水一震,微微洒出了一些,天枢扭头一瞧,玉玑才稳了情绪。
这气氛略有不对!
“若说故渊上神成神是天之授意,那……”桃桃若有所思,张望四处,小声续道,“其他上神是怎来的?”
玉玑瞧着桃桃被吓得不轻的表情,一扫刚才微愠神色,垂头憋笑又正色道:“作为一个小仙,你这求知欲也忒高了点。”
桃桃不服气道:“论天家事,终归是有些不妥,但作为一位小仙多知晓一些神的事儿,也是有些许好处的,日后可引以为鉴,说不准我日后也能封神?”
玉玑冷嗤一声:“少做梦,多修炼。”
桃桃白了白眼,不予理会自鸣得意的玉玑,转头对着天枢笑道:“上仙还未告诉我。”
天枢见着这两人着实可笑,继续道:“朝神台上有一处历雷劫的所在,只要挨得了九九八十一记,便可成神,总不能让神族无人。”
“就这般简单?”桃桃此刻两眼泛光,当真是想去试的。
天枢耐不住泼冷水道:“若无深厚修为,这第一记雷劈下来……”
“怎样?”桃桃一脸天真。
玉玑在一旁笑道:“给你说个例子,曾有一上仙,受到第十道雷的时候就灰飞烟灭了。若你去,怕是这雷还未下来,你便吓破了胆。”
桃桃咽了咽口水,小命要紧。可她似乎忘了今日她是来作甚的了,今日是她阿娘改嫁的好日子。
过了许久,紫宸殿也安静了下来,静待着天帝天后出场。
“你是哪位小仙?”清冷的音色从桃桃头顶处传来,那声音听起来甚是舒心,她顺着声音抬眼一瞧。
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袍的仙君站在她面前,那仙君模样生得极好,一头墨色长发用一根桃木簪束冠,此等仙姿桃桃只在画中见过,不由得看愣了,“我叫桃桃,桃之夭夭的桃。”
仙君点了点头,抬手抚了抚她的鬓发,谁知桃桃往后一缩,神色一变,不悦道:“不要摸我头发。”
悬着的手一滞,继而垂下手,在桃桃旁处坐了下来。
天帝携天后而来,如今的韫玉可不是以往那个上仙夫人了,摇身一变成了这天界的女主人,满身珠环翠玉,贵气逼人。
韫玉笑意绵绵地瞧着天帝,好似情深意笃。
桃桃拽紧了衣袖,冷哼一声,心中默念着这天帝还没她阿爹长得好看,可眼中的泪珠还是不争气地落下了,她似用尽全身力气喊道:“阿娘!”
这一声阿娘使得大殿的众仙齐刷刷地看向桃桃。
众所周知如今的天后先前是云舟的夫人,还有个女儿却是始料未及的。
众仙却是不知这桃桃就是那桃娘。
天玑和天枢也是一惊,刚刚那个大言不惭的女娃娃竟然是天后的女儿,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韫玉和天帝的脸色自然是不大好。
“好大的胆子!”天帝神色微怒,拂袖的瞬间风云变幻。
桃桃头皮发麻,只见一道掌风袭来,一道强大的灵力将她震开了数尺,瞬感五脏六腑移了位,脑袋嗡嗡作响,可没有与其而来的痛,她整个身子都浮了起来,散出一道神力与天帝的神力相抗着,一时间也难分上下。
韫玉错愕,眼神一转却是没发现任何踪迹。
此等神力能与天帝抗衡,六界上下唯有一人而已。
身上两道神力在体力游走,谁知有人从背后一把揪住了她,那两道神力同时撤去之时,天帝往后退了几步,心口气息难平。
桃桃回头一看是她阿爹,一头扎进云舟怀里,委屈地唤了一声阿爹。
此时的云舟哪管什么天帝,手持锁魂伞,伞通人性,借着主人的怒气散出强烈的红光,这红光令桃桃头晕目眩,而这红光之中她好似看见一场血雨腥风的厮杀,心口痛得麻木了,满嘴的血腥味熏得她云里雾里,伸手一抹,满嘴的血让她有些后怕。
云舟血红的双眼让桃桃心中酸涩,她强忍着眼泪道:“阿爹,你不要跟阿娘打架。”
可锁魂伞积累到了一定的怒气,势必要见些血光了,他怒目而视着天帝,锁魂伞骤然撑开扫向天帝。
此时的韫玉挡在了天帝前头,抽出袖中之剑向着云舟刺去。
云舟的修为不及韫玉,可锁魂伞的威力不容小觑,剑砥砺在伞面上,磨出火花。
韫玉步步紧逼,正打的激烈之时云舟一下收了伞,可韫玉却是一鼓作气一剑刺中了云舟,血水染透了他的衣裳。
桃桃心凉了半截。
“为什么不还手?”
韫玉伸手想去扶云舟,可他后退了几步。
“怎么还手?”云舟反问,血水沿着衣衫滴落,甚是怵目,“终归是我欠了你的。”
“我若是云舟,早就自毁元神了。”一个男仙甚是高调地说着。
另一个女仙回道:“那孩子身上灵力微弱,也空有一身仙骨。”
云舟捂住桃桃的耳朵道:“不要听不要看。”
桃桃瞧着众仙的指指点点,目光鄙夷,言语不堪,活了三万载,如此狼狈,还是头一遭。
泪眼迷离之间她看到了那个仙君,她用手抹了眼泪,再一看,那仙君却是不见了。
云舟回了云极阁,可刺中了仙骨,怕是元神受到了重创,全身的灵力正一点点地溃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