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妃如此说了,东炎帝也不好太不给她脸面,便对碧月道:“既然准备了,那便奏一曲罢。”
碧月笑着谢过恩,退到一边,就有內侍抬了琴来,她施施然走到圆凳前坐下,纤细的十指抚上琴弦,缓缓拨弄出精妙灵动的音律。
一曲《平沙落雁》弹得委婉流畅,隽永清逸,初弹似鸿雁来宾,于云霄之飘渺,后雁欲落也,回环顾盼,叫人如临其境,满座的宾客皆面露赞许之色,东炎帝也不禁暗叹琴音之精妙,对碧月倒多出三分赞赏之意。
曲毕,东炎帝抬手道:“你叫...碧月?”
碧月起身行了一礼,娇怯怯回话道:“正是民女。”
“好,琴艺确实不错,赏!”
此话一出,碧月眉宇间的淡笑僵了一僵,也只是一瞬,覆又笑着谢恩道:“谢皇上恩典。”
嫣红在后头小声嘀咕:“以为跟着六皇子进宫就能飞上枝头做凤凰,皇上还不是将她当歌姬似的打发了。”
沐璃侧过头撇她一眼:“别人能不能做成凤凰与咱们何干,这是什么场合,说话还是没个遮拦。”
嫣红还想说什么,却听碧月又道:“民女雕小技如何登得大雅之堂,全是皇上抬举罢了,只是素闻沐璃公主琴艺精湛,不知今日是否有幸一闻?”
听了这话,嫣红更是气愤:“她是什么身份,也配与主子您一较长短么!”沐璃眉梢轻轻一动,原来在这儿等着她呢,看来今日这碧月姑娘果真是有备而来。
东炎帝自然是不打算依她所言的,若是他叫沐璃弹了这一曲,才真是压低了沐璃的身份,打了南宁国的脸。
他正欲回绝,眼角却瞥见沐璃起了身,到嘴的话便没有出口,只见她气定神闲走到大殿正中,施了一礼道:“今日虽说是接风宴,可在座各位,不是王权贵胄便是皇亲国戚,沐璃远道而来未曾备下厚礼已是惭愧,就请父皇恩准儿臣弹奏一曲,也是略表对多日来父皇诸多照拂的谢意。”
沐璃此举,自然不是要与碧月争这一时的长短,私人的恩怨再多,到底不能为此坏了两国交好的情谊,她也绝不会亲手毁了自己牺牲自由换来的安逸,今日此曲,她既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南宁国的颜面。
“既然沐璃公主如此说了,朕岂能不准,来人,去取皓月琴来!”东炎帝脸上舒展开来,露出赞许之色,他不曾想沐璃会应允,一时更觉她有容人之量,果然是嫡出的公主,帝王家的女儿。
话音未落,底下立时传来阵阵轻呼,沐璃面对着上座,抬眼便瞧见兰妃脸色变了变,心中疑惑,再侧过头看众人,皆是面露讶异之色,又窃窃私语,仿佛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她正欲转回头不作理会,谁知瞥见皇甫煜文脸色更难看,本就时常绷着的一张脸,此刻眉目间布上一层淡淡的阴云,眸光凌厉,叫人看了不由得心生寒意。
正疑惑间,两个內侍抬着琴进了大殿,小心翼翼放下,又搬来楠木圆凳,方才弓着身子退下。那琴长约四尺,为伏羲式,琴身表面光滑,琴漆已有梅花断,可见是难得的好琴。
沐璃看了两眼,行至琴边坐下,玉指轻扣琴弦,拨出几声灵动透澈的音律,皓月琴么,果然是好琴,想必定然十分名贵,方才的喧哗莫不是为了这琴?
未及细想,稍作调试后,灵巧的指尖在琴弦上翻飞,悠扬曼妙的琴音缓缓流淌而出,如山涧泉鸣,似环佩铃响,泉水叮咚,空山幽兰,众人皆如临其境,时而是山的庄严,时而是水的清亮,紧接着,是流水冲击高山的湍急......
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这柔和空灵与雄伟壮阔交织的绝妙琴音中时,琴声,却戛然而止了。
众人意犹未尽,皆露出疑惑的神情,沐璃在众目睽睽下款款起身,今日她身着一袭绛紫色宫装,裙摆熠熠,曳地三尺,墨发优雅的挽起几束,头戴玲珑玉钗,朱唇轻点,薄施粉黛,说不出的高雅清丽,此刻她微仰着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朝皇帝道:“此曲名为《高山流水》,方才我只弹了上半阙,自来到东炎国,父皇您待我不薄,沐璃心中自当感激,这前半首曲子便是献给您的。”
她旋即敛了笑意,话锋一转:“可皇甫煜文待我如何,想必我不说,大家也心中有数,今日沐璃在这里便是想讨一个说法,我堂堂南宁国嫡出公主,被人三番两次当众羞辱到如此地步,若他不能为此前种种向我致歉,那这后半首曲子,恐怕父皇您便无福消受了!”
沐璃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大殿里此时却安静的叫人害怕。东炎帝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再看皇甫煜文,此刻他目光深邃,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住眼底的情绪,叫人看不清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