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并未像老大在庆功宴上说的那样，从此兄弟们可以锦衣玉了。阿虎出狱了，在那块用来盖商城的土地上，有阿虎家的耕地。他当起了钉子户，在地里盖起帐篷，备好凶器。像决心求死的刺客般等待最后的战斗。
尽管老大上位，可以从别的地方弄来钱。但都太过缓慢，他梦寐以求的港商只待他解决到这最后一个矛盾后便会立刻把辛苦钱打到卡上，三百万。一旦动工，他买的挖机水泥罐车这些机械就可以转亏为赢。他估计不到一年，自己投资上去的400万就能全回来。可眼下，阿虎这个大麻烦让他头疼。另一个情况就是，他感到文远已经取代了阿宇，而且比后者更善于计算估价。他成功上位后，给了文远15万。文远推辞掉，说用钱的地方还很多，以后再给不迟。而阿宇从未如此拒绝过他。他渐渐意识到，有尾大不去之势。但阿山他们已经默认了新的老大。各取所需，是老大的抉择。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让工地动工。其他的都算小事。而解决阿虎这个问题，思来想去，可能只有文远有好办法。现在，他已经当上村长，加上孩子还在读大学，不愿多生事端，只想着闷声发大财。最后，他叫来文远，告诉他，自己的重心在工地上，村里的事让文远多费心。大家都是聪明人，话说到这里，文远也明白老大的意思。第二天中午，一辆崭新的霸道停在孤零零的帐篷前。
“文远，他已经是丧家之犬了。何必大费周章，找几个人就解决了。。。”阿山拉上手刹，副驾上是文远，后面坐着几个小弟。
“假如他是回到家里，可能会任人宰割。但他既然站在这里，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他已经是最勇敢的人了。比以往任何更勇敢。按照你的想法，我相信不死几个人是不可能结束的。时代变了，阿山。”说着，程走下车，
“还不跟上。。。”阿山急忙下车，像小弟们吼道。砍刀手持砍刀的阿虎站在帐篷里，阿山确认很害怕。他也感觉到，眼前的阿虎是个冷血杀手，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怕。
“都回车上去。。。”程缓缓说道，
“文远。。。”阿山觉得应该多叫点人来。
“都回到车上，都走吧。快。。。”
“文远。。。”
“滚回车上去，都滚。。。”文远像狮子般咆哮道。
车子扬起灰尘，行驶片刻后停了下来。
“滚出去。。。”阿虎喊道，
程不为所动，拉过凳子坐下。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阿虎拎起砍刀，架在程的脖子上。
程摸了摸脖子上的血渍，缓缓放在嘴里吸吮。“你要是想杀我，随时都能做到。三个我也打不过一个你，不是吗？但是想想，杀了我你能得到什么？”
听见最后一句，阿虎收回砍刀。
“就吃泡面。。。”程看着桌上一盒盒泡过的泡面盒。
“是他让你来当说客的。。。”
“嗯。。。他还说你从这里搬走给你一笔钱。但我想那点钱你是看不上的。”程掏出烟，扔给阿虎一根，“告诉你一件事，”程缓缓站起来，“是我打电话举报的你们。。。”
“狗东西。。。”阿虎一拳打在程脸上，程差点摔倒，站住后，他吐出嘴里的血，换换抽着烟。“也是我设计，让你们掉进去的。”
“你这是找死。。。”阿虎的刀重又架在程的脖子上。
“你知道宇哥吧。。我的老大。。。当他死后，老大拿给我们一人十万块。你知道十万块有多少，你也知道宇哥是个怎样的人。当时我就想也许有一天我死了，会是同样的结局。甚至还没有那十万块。”
“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从那刻起，我才明白，这世上任何人也靠不住。人得把命运握在自己手里，就像你现在一样。试图结束一切，因为你还站着而不是躺在家里。我觉得我们有话可说。有水吧？”程拨开砍刀，拿起桌上的水喝了起来，“他们劝我找人来弄走你。我知道你会杀了所有能杀的人。我觉得我们已经老了，或者说，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有个儿子，对吧。。。”
假如是阿山看到阿虎现在仇恨的眼神，一定会跑开。
“我找人帮他进了那所幼儿园。。。”程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我也问自己为什么要告诉你，事情的真相。你舅舅给你的钱都不够一个门槛费，对吧。。。”
“继续。。。”
“你的小舅子也要买房，不是吗？生活中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了。而我们打打杀杀是赚不来那些钱的。”
“是他让你这么做的？”
“不，他现在很怕花钱，把你打进医院的花费远比这小得多。是我自己借的钱。。。”
“为什么？”
“以前，对你没什么好感。直到你敢来这里，只身一人面对我们。我觉得你是个值得交往的人。虽然平日里飞扬跋扈，但其实人品还不错。而且，我来的时候，老大告诉我，往后村里的事有我一份。你也知道，说是有我一份，但还得靠自己去拿。所以，我想来看看你。看你是否没有被绝望击垮。钱嘛，得大家赚，才能越赚越多，不是吗？”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你看起来已经经历过绝望了。比我表现的好很多。要是有兴趣，我的那份算你一份。但你儿子的门槛费你得还我。要是你没有兴趣，那就算了。。。”程擦掉脖子上的血。
“你是在可怜我？”阿虎有些激动，他看到了生活中唯一的希望。
“我只是觉得一个人经历过彻底的绝望后，会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以及如何得到它？所以我让你们入狱了，或者说，你们给机会，而我牢牢抓住了。对了，你们家有空房吗？我得换个地方生活，每次回到那里。总会想起失去的爱情，太费酒了。我得学会节省。。。”
“你真的可以放下以前的仇恨？”阿虎站了起来。
“都是生活所迫，加上年少轻狂。你是个简单的人，不然也不会跟着舅舅混那么久。不计较过去，才能走的更远。不是吗？”程看了看外面的太阳，觉得炎热难耐。“好好想想，不要让自己的血白流。”
成功劝降阿虎，震撼到所有人。有了阿虎，程算是如虎添翼。他把阿山阿虎和几个兄弟召集到，大家坐在一张圆桌前，讨论以后的发展。
“还能怎么办？收保护费呗。。。”阿山觉得混社会只有收保护费这一条路。
阿虎很快就融入了新的圈子，都是年轻人，也都为了远大前途。加上习武之人可能原本就单纯些，阿山也不那么怕阿虎。“是呀。。。”
“收保护费，是违法的。我们收信息服务费。。。”程的手指轻轻扣在桌子上。
“信息服务费？是什么。”
“我们要控制整个村子，所有商店，买卖的进货渠道，都得控制住。所有的交易都得有我们一份。”程站了起来，双手扶着桌子。“我们按照交易金额分成，可能只有百分之一左右，看情况调整。尤其是烟酒饮料这块。。。”
“他们愿意吗？”阿山觉得实施起来很困难。
“他们想在村子里发展下去，就得听我们的。不是吗？我和老大商量过了，会在出入口设置关卡。这样所有进去的车辆尽在掌握。当然了，暴力，是最后一条路。我们会在村口租一个很大的门店，我们的总部。会招会计，律师，还有前台等等。而各位会是股东。”程笑了笑，“平时西装革履，像上班族一样。。。但分红让人叹为观止。我和老大商量过，他要占百分之六十。剩下的利润就是我们的。。。”
“他一个人什么也不做，占大头。。。”阿虎有些不乐意。
“阿虎，老大现在是村长。没有他，我们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已经很可以了，没有到百分之七十。已经很好了。这剩下的怎么分，大家商量商量。。。”
众人开始窃窃私语，他们只对现金有感，对所谓的股份不是很有兴趣。
“你说吧。。文远。。。”阿山说道，“我们听你的。。。”
“对。。我们听你的。。。”大家说道，
“阿虎。。。”程想知道阿虎的意见。
“是你扶我起来，你说了算。。。”
“那我提一个方案，供大家商讨。宇哥。。。”
众人抬头看着程，觉得突然。
“宇哥和我各占百分之九，阿山阿虎各占百分之七。阿冰阿东阿豪阿信各占百分之二。”
众人三三两两开始商讨分润，有喜有忧。
“这只是个提议，谁要是有更好的意见，可以提。”程掏出烟，抽了起来。
“为什么不均分？”阿冰说道，
阿山看了眼阿冰，“我同意。。。”
“我也是。。。”阿虎接着说道。
既然阿山阿虎都同意了，别人也不好说什么。
“没事，合同得到公司成立后，才签署。还有大概一周时间，谁想到了更好的方案可以提出来。公司，是大家所有人的，不是某一个人的。”
开完后会，程阿山阿虎去了以前以前常去的烤肉摊喝酒。
“来了。。。”老板招呼大家坐下。
“怎么生意差了一大截。。。”阿山问道，
“夏天过去了，做生意就是这样。有热有淡。照旧？”
“照旧。。。啤酒多半箱。。。”阿山掏出烟，“文远，阿虎。。。”
“阿山，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同意我的方案，我比你们拿的多。。。”程坐了下来，点着烟。
“多劳多得嘛。。。”阿山笑了笑，
“阿虎，你呢？”
“我。。。我听你的。。。”
“我知道，你们心里不痛快。宇哥，是我永远的老大，没得说。而我之所以把我摆在和他一样的位置，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爽。我也是，真的。。。”程揉了揉脸颊。
两人看了程一眼，没有说话。
“我应该叫你们一声山哥，虎哥的。在我心里，你们是我的大哥。一直都是。”
“文远。。。”阿山拍了拍程的肩膀，“不说了，喝酒。。。”
“让我说清楚，大家是兄弟。我不想有什么误会。我对你们解释，是因为我在乎彼此之间的感情。还是那句话，时代变了，而你们没有意识到。一旦工地运转，老大的注意力就会落在我们身上。他能够轻松吃掉我们，但如果我们很强大，大家就能互惠互利。另一方面，公司落成后，有一系列琐事都得花钱解决。而让你们把很多钱扔给别人是很困难的。对吧。。。”
“好了，文远，我明白了。我像阿虎学习，凡事听你的。西八。。。好像一直都是这样。。。”阿山举起酒杯，三人碰杯。
“等公司赚钱了，我会另做投资。假如你们愿意，我们会有自己的网吧，旅店，超市。仅仅是我们三个人的。当然只要在村子里，凡事都得有老大一份。所以是我们四个人的，到时我们三个就可以均分。想想看，要是村子里只有咱们的网吧，那会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那其他的网吧呢？”阿虎问道，
“在高利润产业，多一个人，我们会少很多。”程笑了笑，“等我们什么不用做时，每月都有十万，几十万的收入时。。。”
“会有那么多？”阿山笑开了花。
“肯定会有，只是能有多久。当我们肥的流油时，肯定会有事发生。”
“什么事？这里我们说了算。。。”
“只是目前，谁愿意别人在自己的地盘上狂捞海揽呢？对吧。所以我们得趁着这个空档迅速发展，等他们意识到该反抗时，我们已稳如泰山。否则，我们辛苦得来的一切大部分得吐出去。”
“不是有老大坐镇吗？”阿山还是有些不明白。
“我们不能保证老大会一直保我们，我们的命运只有握在我们自己手里。依靠别人，总会出事的。”
阿山和阿虎点了点头。
“狗和狼的区别就在这里，狗要靠主人喂，而狼自己夺食。一旦主人要抛弃狗狗，它只能流落街头，不是吗？”
“好了，文远。。。以后，你说了算。来喝酒。。。”
“我也是。。。”
程举起酒杯，三人笑着碰杯，因为阿山用的力气过大，酒撒了许多。
“明天，我们会有新衣服。真正的西装革履。。。”
次日清晨，三人都穿着黑西服，黑皮鞋，带着墨镜，笔直的站在宇哥坟前。坟前放着属于宇哥的制服。两侧歪歪扭扭展开的一座座墓碑都被青草，败了的迎春花，荆棘覆盖。只有背面白色正面黑色的无序的墓碑如战士伫立着。这片墓地位于沟壑中，槐树梧桐柳树是天然的界限，之外都是麦田。不远处的山脉越来越清晰。
“宇哥。。。我们终于能够像电影里的黑手党一样，你看，西装革履的。”阿山边说边弯下腰点着坟前的西装，“是卡尔。。牌子货。。。”
“宇哥。。。”程有些哽咽，转过身去。
阿虎想起了自己和张宇的过往，大多是腥风血雨的场面。而看到墓碑上张宇之墓几个大字，他感到凄凉的同时又有些内疚，似乎面对的是一个朋友，一个战友。可能是害怕自己也落得这个下场，他深吸口气。“想想我们当初，为了女人，地盘打的你死我活，真是太傻了。我还扬言要杀了你。。。你是命不好。。在那边，乖点。”
程看着衣服燃起的火焰，想起了埋葬爷爷时，烧着的棉衣来。又从火焰中看到了自己的坟墓，一座无字的洁白的大理石墓碑。
“宇哥。。。钱不够了说。。。现在咱是有钱人了。。。”阿山摸了摸眼泪。
随着太阳渐渐升高，周围的树木收回影子。
“宇哥。。。”
三人一起弯腰，向宇哥鞠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