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河跪着，絮絮叨叨地讲了良久，太阳不觉间到了中午。
陈河缓缓站起，向墓碑一拜。“娘，我去看师尊。”
青衣慢步走向陵园深处，止步看向一尊灰白雕像。
雕像手持经卷，腰间悬有玉坠，笑容温和。陈河笑了笑，绕过雕像，从纳戒里掏出一壶酒来，看向墓碑。
圣人纪安之墓
“老头，几年了，我来看看你。”
陈河从纳戒里掏出两个酒杯，放在墓碑前，斟满。
在陈河就要一世与修行无缘时，辞宰归来的纪安收了陈河为徒。
六国几百万人惊讶无比，陈河机智过人，但也仅限于纪州。楚元十三州，人杰地灵，一个只会吟诗作赋，谈军论道的小子真的不够资格。
王侯将相，帝王公孙，修士家族都曾向纪安表达拜师之愿。不知道陈河走了什么狗屎运，被陈河破格收徒。
老人带着少年离开了江渊。
出纪城，踏荒原，驻阴山，渡巫江，步西疆，游秦海。
冰鳞，苍风，盛海，弄火等五国与蛮荒。
前后几年光阴，少年成了青年，老人慢慢弯了腰。
陈河对纪安尊崇有加，和每个楚元大陆的人一样。无人知晓的经文，偏偏让纪安看透了，人人都说纪安是神仙。
纪安出谋划策，率军百万，战胜数次蛮荒。
奠定胜利的天渊之战，亦或是冰海之战，纪安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排兵布阵，调兵遣将。
百万雄师之前，那道谈笑挥扇的身影已然成了信仰。
圣人地位凌驾于六皇，只弱于传说中的那位剑仙。
陈河被收徒后，充满尊敬。
随着周游楚元大陆后，陈河发现纪安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顽童。那个老成心机，孤僻冷静的少年几乎变成了一个小顽童。
“老头，当年你为什么收我为徒？”
陈河端起酒杯，看向墓碑。
这个问题，陈河是第三次问。
仿佛又回到当年冻语川内，住在冰屋时。
风雪交加，黄酒正温
陈河看向纪安，疑惑地问出这个问题。
纪安没有解答这个问题，等到陈河当上将军的那天，纪安告诉了他答案。
那是陈河和纪安最后一次见面。
纪安端起酒，看向陈河，一如现在的陈河端起酒杯。
白发苍苍，甚至还有些虚弱的纪安笑着看向徒儿。“陈河，我一直没回答你的一个问题。现在，我想要解答了。”
“师尊。”陈河抬头看向纪安，面露不舍。
他身披铠甲，鲜衣怒马，即将上任。
“收你为徒，是一场造化，也是一场命数。我并非看重你的天赋，也非看重你的灵慧，而是其他。这个其他，你现在不会明白，也许要很长时间，也许你永远不会懂。”
纪安看着跪拜的纪安，瞳孔中露出一丝解脱。“徒弟，你要当将军了，为师没什么能送你的，只送你两句话。为将者，不顾家，先为国。为将者，不惜命，先为人。”
两杯酒喝完，纪安挥手，陈河点头上马。
匆匆夜色，青年奔向西疆，老人在城楼上目送。
陈河以前没有明白老头的话，现在他有些懂了。
江渊暗流涌动，江徐二州火药十足，蛮荒欲要起兵，六国间错综复杂，各自想要吞并。乱世之中出英雄，也出枭雄。
陈河大可起兵为王，活的逍遥自在。
陈河幼时孤僻，深知人情冷暖，看过多次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陈河也曾在深夜里考虑，自己拥兵四十万，要不要反了时日无多的皇帝。
多次良机之下，他想起纪安赐他的两句话，看到尚得温饱的百姓。也许起兵后的他是一个好皇帝，可战争终究会毁掉多少家庭。
安插陈河的江屏山只是个摆设，那两句话如枷锁，如指点。陈河终究选择做了一个青衣将军，守护着西疆。
如今，他要保护整个江渊的百姓，乃至人族。
十月望，纪圣辞世，西疆大雪纷飞。
陈河站在城墙上，数着落下的雪花，不知哪一片属于老头。
陈河一饮而尽，将纪安的酒倾洒碑前，倒了第二杯。“老头，你嘲笑我没天赋，到了西疆我才知道是假的。你个老小子，骗了我几次？”
阴山
少年瞳中点点星光，看向老头。
“引雷术！”陈河不假思索地说道。
“选择引雷术啊！”纪安点了点头。“六术之中，引雷术霸道绝伦，过于阳刚。如若修行，可要吃不少苦。你不后悔？”
少年坚定地点了点头。见到少年坚持，纪安点了点头，随后说道。
“修炼第一步是纳气。通过纳气，在丹田汇聚出第一缕气。气洗涤全身血脉骨骼，以丹田为起点，转一个周天，洗涤脉搏，因而修士身体总要强大些，而后回到丹田。”纪安翻着烤鱼。“能行遍一个周圈，便是凝气一阶！”
纪安咬着烤鱼，口齿不清地说道。
纳气的快慢，看修者的资质和外界环境。有些人，天生亲和一种属性的气，可能是雷气或冰气，修炼极快。陈河资质平平，纪安从他体内感觉不到偏向于哪种气。
说白了，就是陈河没有资质。
万事开头难。
纳气第一步是寻气，即寻找漂浮在天地间的气。
单是寻气，纪安便用了三天。三天内，他几乎以为经书是假的。纳气总共用了十二天，剩下的九天便是让气运转一个周天。
陈河闭上双眼，心慢慢地放空。
“抛开杂念，感受天地间的雷气！”纪安吃着陈河抓来的烤鱼，说道。
纪安没在意修炼的陈河。
单是一篇文章便要从识字做起，要十几载才能写成，更何况修炼呢？
纪安曾问过别人，寻气的日子都高于三日。对于天赋，纪安自认天下第一。
六术记载，有的天上神仙寻气只用了几刻。纪安感觉那不是寻气，是气主动汇聚在修者身边，就离谱。但事实就是这样，无数团气汇聚在那修者身边。更有甚者，气进入体内有灵性的自己运行一个周天。
羡慕是羡慕，但也羡慕不来。有些人生来修行确实如鱼得水，在修行的每一步抢占先机。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若因天赋不如人，看不到成就自暴自弃，那落了下乘。
修道一门最重要的便是心性。不骄不躁，才是修炼最重要的。
一片漆黑中，在虚无中去寻找气。气不是风，也不是物，但就存在你的身边。
一夜无语。
纪安揉了揉眼，看着氤氲凉雾，山涧回荡几声猿鸣。纪安看向呼吸悠长的陈河，不禁点了点头。
寻气耗费心神，如场狩猎。没有看到猎物，大多数人会烦躁，会疲惫。正确的做法是坚持下去，一遍遍地寻气。也许心力衰竭，但多次坚持下去，会锻炼自己的神智，更容易寻气。
“师尊！”陈河缓缓睁开了眼，指尖闪现一丝电光。这种感觉很是奇妙，那缕气从指间冒出，变成丝丝电光。
纪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不可思议地看向陈河，颤声说道。“你是不是练过引雷决？”
“没有。”陈河摇了摇头。“真是奇怪，我在寻气的时候，就感觉看到了一缕光。这缕光是银色的，它进入我体内，游荡了一周，然后落入了丹田之中。然后，我又找到了一缕光。”
陈河神色认真，看向纪安。
纪安嘴角抽了抽，看着坦然的陈河，整个人都不好了。
一夜之间完成纳气，还吸收了两缕气？
不可思议！按理说陈河资质平平，怎么能在一夜之间踏入凝气一阶呢？
看着一脸无辜的纪安想了想，只能将原因归结于聪慧。陈河资质虽差，但通读经书，说不定这份灵性让他修行快上一步。
纪安想了又想，只能将原因归此。
“师尊，我是不是修行很慢啊？您是不悦吗？”陈河无辜地看向纪安。
纪安眼皮翻了翻，随后正色说道。你资质差？比我快了三倍叫资质差，那我算什么？
本着维护尊严的原则，纪安表面波澜不惊地说道。“你资质比起普通人还行，与我当年相比，可是差远了。虽然如此，徒儿还是不要气馁，或急躁。若是急躁，便落了下乘。”
“是！”陈河点了点头，心里充满了热情。
纪安躺在马上，踏过山涧，陈河牵着马走着。
少年心气，对于修炼总有期望。陈河曾想过修炼，别人给他的评价都是资质平平。得罪修者后的他，更是没有人愿意收留。
他感受着体内的两道气，心里已是极其欢悦。
草原旁是阴山，山体陡峭。阴山如道屏障将西疆和草原分开，巫江从阴山畔流过，一些分支赫然成了山涧。
纪安坐在马上，想着陈河为何修炼如此迅速。
“师傅，我们要离开阴山吗？”
“嗯，去西疆冰原。”
“师傅，我什么时候能修炼雷涡？”
“聚元境修士才能修炼雷涡，你还差的远呢。”纪安摇了摇头。
陈河点了点头，紧随其后，一老一小慢慢向前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