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节
曹十三除了返回那间“囚房”之外，没有其他的地方可去，黑暗之中，没有时间的流逝，曹十三甚至也不觉得渴或饿，他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他在黑暗中抚摸自己的脉搏，数着自己的心跳，他还在呼吸，只是，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曹十三待在黑暗中，他已经将自己的人生回想了一遍又一遍，有趣的是，只要时间充足，人们会回想起一切细节，甚至比回忆本身还多。曹十三发现，虽然他不擅长也不喜欢思考，但是，当他置身于这间“囚房”，当他有无尽的时间时，也许，人人都会变成思想者，毕竟，除了思想，再无其他可做的。
当曹十三将自己的人生回顾了一遍又一遍之后，他觉得这人生似乎也没什么可取之处，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他要过另一种人生。
他听见有声音，在这片黑暗的寂静中，那是再明显不过了，那是脚步声，一个人的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直至停在了曹十三的房间前。
曹十三看见在黑暗中浮现出一张脸孔，一个人在栅栏外面看着曹十三。
曹十三从床上下来，走到栅栏前，看着来人。
“我在这里多久了？”曹十三问。
“我们一般不计算时间，因为，这里也没有时间可供计算。如果你问外面的时间，也只是过去了几天而已。”
“我在森林里遇到的是什么东西？那肯定不是人，也不是野兽，那是什么？”曹十三问。
“那是一件并不匹配的‘容器’。”
“我见过容器，但是，没有容器是可以自己移动的。”
“别在意那个，它是用来做看门狗的。”
“我没有看清它的样子，但是，我认得它的气味，”曹十三的脸凑近栅栏，“你身上的气味和它一样。”在这个距离，借助隧道里微弱的灯火，曹十三可以看清来人的面孔，如果乍一看那是一张人类的面孔，但是，在曹十三的位置上，在足够近的位置上，就像曹十三此时此刻看到、感觉到的，在那张脸上有什么不属于人类的东西，曹十三无法说清究竟是多了什么还是少了什么，他也无法说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只有他的感觉在不住地告诉他，在那张面孔上，在那张面孔背后，在那个人身上，有着不是人类的东西；就在这一瞬间，曹十三看到那个人一只眼睛转了一下，眼白完全消失只剩下一片黑暗，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曹十三吓得退了一步。
“你应该感谢我们，毕竟，我们从看门犬那里救了你。”
“这又是哪里？这里根本没有出口，我试过了。”
“如果你愿意，我带你转转，你也有问题要问，不是吗？”那人打开栅栏，“只是，你未必能完全理解我给你的答案。”
曹十三见栅栏打开，又退了一步。他想了想，还是走向那个人，走出了栅栏。
两人并排走着，还是那条曹十三尝试走过无数次的隧道。
“这里是哪里？”曹十三问。
“这里哪里也不是，这里的时间和空间与你的那个世界不同。”
“为什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你可以把我留给看门犬。”
“你难道不想重过你的人生吗？”
曹十三被他说中了。
“你在这里已经想过这件事情了吧？”那人说，“如果有这样的机会呢？”
曹十三看着他，停住了脚步，“你的意思是？”
那人步履不停，“我们可以给你这个机会。”
“这不可能，这不是人力能为的事情。”
“我也没说是人能办到的，是我们的神。”那人停下，回头说，“你亲自确认，再做决定。”说完他又继续走。
曹十三半信半疑，只得跟着走。
“如果真如你所言，我就会变成你那样？”
“我也只是一个不匹配的容器，就这点而言，你说得没错。从某种程度上说，我们也是守门犬。不过，不必担心，一旦我们的神降临，所有人的愿望就会实现了。”
曹十三感觉这条封闭循环的隧道，这时发生了一些变化，他仿佛看到隧道尽头有个出口，因为他感觉有风从那边吹来，不是很强的风，但是，的确有风，对于这一片死寂的地方来说，即使微弱的变化，曹十三也能捕捉到。
越往前，曹十三更加坚定了这样的想法，很快，曹十三就能看到出口的轮廓，那是一个不大的洞口，而风就是从洞口外面涌进来的。
“之前这里没有出口。”曹十三说。
“这里没有之前，也没有出口。”那人说着，两人就从隧道里走了出来。
让曹十三惊讶的是，隧道的尽头是一个十几丈，或许更宽的深坑，曹十三抬头向上看，他看到的是一片夜空，但是，那不是他熟悉的天空，那里没有月亮和星星，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螺旋状的陌生星体，看起来无限遥远，星体缓慢旋转，从那里散发出难以名状的光彩。曹十三往前走了几步，就站在了坑的边缘。他向下看，只有深不见底的黑暗，那里没有丝毫的光。
“这是什么？”曹十三问。
“这是我们的神降临的地方。我们的神就在最深的地方。”那人也站到边缘，往下看着。
“如果我加入你们，我还能回头吗？”曹十三问。
“如果你身在天堂，还会留恋人世吗？”
“你说让我亲自确认，就只是让我看这个黑洞？”
“不，我只是为你打开门。”那人推了一下曹十三。
曹十三大喊着，坠落深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