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望着马车渐行渐远,看了看面前的这些人,他们一共六个人,是统一的服装,像是金针门的门服,都是鹅黄色长袍,袖口和袍子边是白色,看起来干净整洁又漂亮。
领头这人四十出头,中等个子。他本来以为云起会说些什么,问些什么,等了片刻,人家居然是无话可说,站在那里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过能杀得了金针门长辈李雪丽的人,江湖上屈指可数,这女子看来非同寻常。
那人拔刀相向,云起等待他出手后,让了他数招。那人退后几步,一招手,其他五人也都亮兵器开始上前来帮忙。此时天已经黑透了,云起在刀光剑影中东躲西藏,多是在避让。过了半天,六个人都累的气喘吁吁,他们停下来旁若无人商量对策。
“大师兄!这女的太难对付了,你看她一直都没有拔剑,我们不是她对手呀。”一人道。
“是啊,怎么办?”一人道。
“哼,这是没瞧得起咱,这么就撤了,金针门岂不让人嘲笑!”一人道。
“大师兄!”他们都看向领头的人。
那人望着云起也是不能奈何。他道:“她杀了李前辈,自然是了不得的人物!不过门主既然让我们来对付她,想来有他的道理,我们今日一定要搓搓她的锐气。”
云起不做丝毫的辩解,她冷漠的站在一旁等待他们休息片刻后继续厮杀。
果然稍作休息,六个人又齐心协力的攻上来了。云起仍旧是躲避,溜得他们灰头土脸。过了半天,他们又停下来。
“这女的脑子有问题吧!”
“她和咱们在玩游戏呢!”
“人家是没瞧得起咱们”
领头的气急败坏的道:“姑娘,要杀便杀,何必逗咱们玩儿?拔出你的剑,让我等见识见识!”
云起抱肩立在那里,夜色下借着雪光看不太清楚她的表情,只感到她是一个窈窕淑女,然而身形异常轻而快,凭借她杀死了李雪丽这号人物可知,她很危险,她的剑绝不是吃素的。
领头人说出的话没有回应,他挥挥手意思是撤,一行人退下了,最后留下了一句不知是哪位师弟的话“就这样撤了?”
另一人马上接道:“不然呢?还在这里继续丢人?”
声音和步伐消失在这夜里,不一会四野一片寂静。
宇文卓的马车已经翻过两个山头,天已经大亮。
铃儿赶着马,沈天星心神不宁,他侧头对车帘内的人道:“大人,不知那位云老板会不会有事。”
良久传宇文卓的声音透帘儿出道:“区区金针门的几个弟子,根本不会是她对手,我看即便门主亲自来与她过不去,也未必是她对手。”
沈天星道:“话虽如此,架不住人心险恶啊,云老板的江湖经验并不多。此次与金针门结下了梁子,怕是……会纠缠不清了。”
宇文卓道:“待我们回去,说明道理,由县丞大人签字贴出去告示,昭告天下,金针门李雪丽的罪状,杀她是她拒捕之后衙门的意思,与云老板无关。”
沈天星点头道:“是谁这么快走露了风声?”
宇文卓道:“这还用问。”
沈天星道:“那位穆大人后娶的夫人!”
宇文卓道:“可谓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穆大人已经过世,那位夫人对这位云老板,仍旧是格外忌惮。”
沈天星道:“哎,告示一发,云老板真的能独善其身么?”
宇文卓道:“以现在的场景来看,恐怕告示可以慰天下,但是金针门却不会善罢甘休。”
沈天星道:“他们不与大人为敌,就是不愿与朝廷为敌。”
宇文卓道:“哼,如若他敢与朝廷为敌,我定让他金针门至此消帮灭派。”
沈天星道:“看来云老板要麻烦了。”
云起独自朝真定而去,一路上,雪花纷飞,风不太大,天气反而没有那么冷,想来,雪花落尽时,便是最冷的时候了。
接近晌午,终于看到了遥遥矗立的真定城门。看来,宇文卓他们已经平安回家了。
进的真定第一件事不是填饱肚子,而是那件十分重要的事,找九海仙医的落脚之处。不过,在这之前还有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那就是,要去穆府看看穆羽是否被安葬了,如果不阻止这一点,一旦下葬,恐怕仙医也会无计可施了。
这大白天的,潜入穆府,单凭穆府那几个守卫,管家和丫头的众目睽睽之下,也是不能够的。那么等到夜里呢?云起已经不耐烦再去等了。她来到穆府的大门前,大声的敲起门来。
老管家打开大门的一瞬满脸惊讶,良久才道:“夫……夫人?”
云起冷漠道:“穆羽现在怎么样了?”
老管家道:“大人,中了金针门的毒,回来时已经断了气,但是,老夫人给大人服下了断续丹,现在大人还有一口气在。”
云起自然知道这断续丹的厉害,是穆老夫人的家传秘方。还好此时终是派上了用场。
云起道:“我要见见穆羽。”
老管家道:“夫人,这……”
云起一直很尊重这位老人家,但是现在,她急于见他一面,道:“周叔,让开!”说着将剑抬起。
周叔乃穆府的管家,论聪明头脑和做事能力都是仆人中的顶尖人物了,他向一旁闪开道:“夫人,快去快回。”
云起跳进大门走了十来步,她转身望了老管家一眼,这位周叔,像一把冰冷的老锁头,只听主子的管好门而已,其他的一概与他无关,他岂会因为自己的强硬而让路呢,也许今天他发现了,旧夫人比新夫人要好多了。
云起转身穿过长廊,绕过假山,朝穆羽的房间而去,迎面走来一个丫鬟,云起定睛一看,是鬓云那个丫头。
鬓云此时也看到了云起,一惊站在了那里。
云起与她擦肩而过,这个曾经侍奉自己一年多的丫鬟,自己曾把她当做姐妹的鬓云,此时就这样无声的擦肩而过。
那一幕瞬间经过大脑。
半月前,穆府的大丫头静心就在面前。云起道:“静心,我想知道,我的票数。”
静心淡然道:“少夫人,结果已经有了,何必还要看票数呢?”
云起执拗的道:“你只说,帮不帮这个忙吧!”
静心沉思了一会儿笑道:“少夫人,你的票数只比吴姑娘少了一票而已。”
云起走过来抬手道:“让我看看”
静心望着她,表情很正式,静待了片刻,云起从她手上夺过来记票牌,她没有抵抗。
云起望着她的脸色,匆忙打开账簿来看,竖着有两行小字:吴九十票,云一票。
云起一瞬间大脑抽空,她尴尬的把记票账簿还在静心的手里,恍然——静心也并没有投她,云起望着她。
静心一笑低头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云起转身离开,在凉亭里见穆羽宽袍阔袖迎风走来,一向是如此潇洒的丈夫,他——也没有投我一票么?
“穆羽?”云起望着他,忍不住泪眼模糊。
穆羽笑道:“云起,我不在意你的名分,你也不要在意,这一切都是我娘的意愿。”
云起扶着他道:“穆羽,我……”两滴眼泪留下,她低头擦拭。
穆羽道:“云起,你不要难过,虽然你为妾,但是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的妻子。”
云起抬头望着他,他温柔的回望着她。
鬓云这时走过来递给云起一方手帕,云起侧头望着她,她垂下头去。
为什么?连和她朝夕相对的鬓云也没有投她一票。
云起默默的走回了房间,身后传来穆羽对鬓云的话声:好好照顾夫人,不要让他胡思乱想。
云起好不愿意想起这些,虽然已经过去半月有余,但是还是不愿意想起,就像刚刚发生在昨天一样。她站在凉亭里,望着这院子的四周,这儿曾是她的家,有她深爱的人,她从未想过会离开这里,她不愿离开这里。
于是,又想起那一夜,穆羽喝醉了,云起令丫头晴心去端醒酒汤,这丫头一时手抖竟然把一碗汤撒在了他的身上,他竟然一脚踹在了那丫头的左腿上,她吃痛倒地,而他却已回新夫人那里去安歇了。
云起扶起晴心,叫大夫来看,诊断是腿骨断裂,紧接着,接骨,抓药,闹了一夜。
这个已接近三十的丫鬟,她哭着求她:“夫人,等我可以勉强走路时,我想回家了,我娘已经给我许了人家,我一直舍不得夫人,所以没有回去,但此次我的腿折了,以后照顾夫人恐怕要不周了,我就回家去了。”
云起挥泪点头,第二天,丫鬟晴心的家人就来接走了她。
云起默默的望着她离开穆府,晴心忽然在木板车上侧过来身子道:“夫人,投票的事……晴心对不住你……”
云起摇摇手掌,微微笑了一下,目送她而去,晴心见已经是别离,便不再多说。
云起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看似亲近的人没有投她一票,那记账簿上的一票,其实是她自己投了自己的一票,所以只有她自己知道,整个穆府,根本没有一个人希望她成为正夫人。
想起这些,云起的不争气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她向着穆羽的房间快步走去,一路没人阻拦,不见少夫人吴晓,也不见老夫人,连她们亲近的丫头也没有见到,显然今日穆府的侍卫都稀疏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