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法相信所谓的“温柔”二字。
温柔,并不是真实的。
世间万千,能够对像我般再平凡不过的普通学生温柔的事物,我想,大概连千万分之一都不到的吧。
而这分残酷,却是真实的。
千万分之一,几近于零。
所以我会说,这世界,永远不可能会这么轻易的温柔。
就算是温柔过后,等待着的,永远也只能是残酷的现实。
我不能不这么想。
原因并不是因为我本来就是这样个悲观的厌世者,只不过......
咱们还是就事论事。
我觉得,这大概是现在每个经历过的学生回忆中都会存在着的场景:
一个个穿着绿色军训装的可怜孩子们,面朝着七八月份最大的太阳僵硬的伫立着,就仿佛田地中那一排排等待着被收割的命运的小蔫白菜一般。
对于这种回忆,我个人觉得关键标签应该有三个:
“沉重灼热而又黝黑黝黑”,“味道大,扩散面广”,以及“好像身体被掏空”。
如果单单就这些,对我而言,也还算是一些不足道的友好的琐事了。
毕竟真正不友好的,都在那后面。
跨步,走正步,侧立等累死人的正式训练,以及那长得像颗香菇一样的教官的花式惩戒;
然而身为一个男生,还要时刻提防着不知从哪颗孢子里突然生长出来的香菇教官来给你的屁股来上一记亲切的飞踢。
这些,对于一个宅家流而言,大概就是噩梦了吧?
但是,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休息时,树荫之下,在从学生中只有我一人,好似那万花丛中的一块泥斑这么突兀却又不起眼。
午饭时间,我只能一人缩在角落处,躲避着初中时熟人的目光,将餐盘中的饭菜匆匆吃完。
叙述到此处,这个违和感,大家应该都知道了我的处境了吧。
我在被老姐全程圈着胳膊进行强制性补习之后,成绩得到了显著提高,本来学习就不差的我自然也是顺利考入了一中。
但是一个关键点来了,多亏了三年初中的“社会性”孤立,我现在社交水平成功空降到了黑猩猩的层次。
很可惜,我到现在都没有一个朋友。
永远都是一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里,静静等待着集合铃声的到来;也是永远一个人在休息时间坐在树影里默默发呆。
训练过后默默地回到教室,然后悄悄从窗户向外看,看着校舍中间那片只属于广大现充们的四方形场地;中午,看着他们男女一起在这场地之中享用午餐,再一边聊着等到七天合宿式军训结束后要去哪里玩,一边手拉着手肩靠着肩散步以助消化;黄昏,再看着他们以这漂亮的斜阳为背景谈情说爱。
好像有些欺人太甚了吧.....
但也就这样了。
这,就是我的军训经历,一个最低男的经历。
哈,合情合理。
当然会被现充刺激的心里有些难受,但其实这些也都是经常有,现在差不多都习惯了的事情了。
不过,虽然我可以没心没肺,厚着脸皮过去,我心里也是有真的很让我煎熬事情的。
那就在漫长的暑假中,我邂逅的那一位眼镜少女。
即使已经过去半个月了,我仍总会想起着那一天晚上的一个个情景。
[一个个似乎有些悲哀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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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二人手中提着各自买的东西,在漆黑的街上慢慢溜达着。
天上的星星依然是那么的亮。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我问道。
“嗯?”我说的有些突然,她听了愣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哦,内个,私立泽舞中学。”
哈。
私立泽舞中学。
我的母校。
......
彻底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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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我有迟疑了一下,心中升起了一丝的慌张,但还是用微笑掩饰了过去。
“对了,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她的脸上腾起了点点红晕,咬了咬下嘴唇。
短暂的两秒过去了。
“我叫刘奕晨,请多指教!”
声音像沉寂了很久的小火山突然爆发一样。
“教”字出口后,仍保持着低着头用力闭着眼睛的姿态。
又是短暂的两秒。
缓过劲之后,她眼镜后的两只眼睛冒着期待的光,直直的看着我。
“我的名字嘛.....”我支支吾吾,“我的名字,就算了吧......”
“那怎么能行。”她微微鼓起脸蛋,随后又很弱地说了一句,“我都告诉你了,你也应该告诉我的......”
“我的名字没什么好知道的,真的。”我说的绝对是字字属实。
“......”她微微低下了头,嘴角带着些许遗憾,大大的眼睛在阴影之中闪着些许泪光,隔着一层薄薄的镜片,给人一种她将要哭出来的感觉。
“没事,没关系的。”静默的几秒后,她终于慢慢抬起了头,苦笑,“反正我在学校里也习惯了嘛,和我这种很土气的人做朋友,肯定很没有面子的吧。”
她认为我并不想和做朋友。
她大概和我是一类人吧。
但是,因为是正处于青春期的敏感的女孩子,她或许比我体会的更甚。
“不,不是的!”我连忙道。
然而,她只是苦笑着看着我,并没有多说些什么。
感觉,在我身边的她,好遥远。
这大概是一种自我保护吧——为了让自己远离争端,远离将要伤到自己的事物。但是她又没有勇气去推开这种事物,所以她选择推开自己。
面对这种情况,如果想和她做朋友,不,如果想要继续和她可以搭上话,我就必须和她坦白。
但是,我能做到吗?
我没法像电视上的报幕员或者主持人一样,爽快的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她。如果她听说过我的名字,我这无疑是将自己身上肮脏的缺口毫无遗漏的展示给她。
但是,她微微眯起眼睛苦笑时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我自己这三年。
都是一样的被排挤,都是一样的不幸。
不幸的人和不幸的人排列在一起,又是否会变得幸福起来呢?
我不知道这种负负得正的法则能否用于感情的交流。
这种法则,完全是冒险。把自己在她心中良好评价尽数抹消掉的冒险。
可是,她真的是个很温柔的姑娘。
虽然我现在得知,她的温柔只不过是将心灵上锁之前礼貌性的问候,但是,我仍然想守护。
就这一点,我觉得或许值得冒这个险。
反正,我是个最低男,又差劲又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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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望着窗外“现充广场”的目光,整理下自己凌乱的书桌,夕阳下的余光打在蔚蓝色的桌面上,显得忧伤而又美妙。
所以,在这美妙的时刻,我要趴在这美妙的书桌上睡一个美妙的觉。
这就是奢侈呀!
你看看那些烦人的现充们,一个个都为了这个那个而叽叽喳喳,到处奔波;而我,却悠闲自若,甚至还能在交友高峰期睡上一个舒舒服服的美容觉。
这时的我觉得,原来交不到朋友其实是这么一件美妙的事情。
苍天啊!就让我继续这般颓废下去吧!
当然,优先将身旁这些闹死人的现充都爆炸最好。
趴在桌子上感到有些呼吸有些不畅,多余的二氧化碳在我肺中慢慢积累。
慢慢的,我的双眼沉了下去。
眼皮渐渐合上了......
。。。
“喂。”
模模糊糊的声音,在我的脑海回荡着,很舒服,很祥和。
我,是在做梦吗?如果是梦,就让它继续下去吧。
“快醒醒。”
嗯?
能听得清楚一点了。
似乎有人在叫我。但是,更有可能是叫别人吧,我又没有朋友。
“白。”
又清楚了几分。
是个很温柔的女声。
“嘭!”
“啊!”头上一阵剧痛。我惨叫。
“呐呐,看来完全的清醒了呢~”
又是这熟悉的手感,又是这清脆的打击声,我潜意识里很清楚地认出来是谁了。
我忍不住打了几个嗝,将体内无用的二氧化碳尽数排除掉
老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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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呐呐,你可终于醒了。”她妩媚的笑了一下,“不过,你那几个嗝可是够呛哦!”
“......”
老姐是三年级生,因为是毕业生,所以比高二开学要早了几天,又正好是高一军训的第四天,所以她忍不住要来“骚扰”我一下。
然而————
“哦!这难道是......”
“就是她,那朵‘高岭之花’!”
“白欣居然来咱们班了!”
“她果然长得很漂亮呀!”
......
班里的男生群体立刻炸开了锅。我和老姐瞬间引起了骚动和围观。
(话说老姐名气就这么高吗?这才刚入学四天的高一生,就有这么多喜欢她的?相比之下,我就......)
“你来这儿干什么呀?”我一脸怨念地抱怨。
“当然是来接你去吃饭啦,亲。爱。的。”又是那妩媚的笑。
末尾三个字咬的好重......她肯定是故意的。
“这家伙是谁?”男生群体中立刻爆出了这种明显带着敌意疑问。但是这种问法,好伤人呀......
“她是白欣的男朋友?我绝对不会认可!”误会更深了喂!
突然,我的手被一把抓住,在一片嘈杂之中,一不留意,被拽出了教室。
就这样,一脸懵逼的我和那只可爱的---就像一只被套住了脖子的泰迪犬,被一个粗暴的主人拉着绳子拖住,在楼道里横冲直去。
楼道里,又吸引了一大片的目光。
“这家伙,为什么白欣会和这种人在一起?”
“白欣大概是眼瞎了吧。”
“这人完全没有听说过呀。”
......
果然,不只是我们班,这是全学校学生的通病。
不过,这边好像更伤人呢~
“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停下了脚步,问道。
“不要这么见外嘛亲爱的,咱们都同居这么长时间了~”
我眼睛瞪得大大的,完全呆住了。
周围的人群突然寂静了起来。
“什么!!!!”
“白欣学姐居然会和这种人同居??”
“苍天无眼呀!”
果不其然,亲爱的同学们爆发了。
“不是这样的!”我连忙解释道,“她是我姐姐!”
“白欣怎么会有你这种弟弟,你少骗人了!”
“你居然还有叫别人姐姐这种癖好!真恶~”
“肯定是他有学姐把柄,然后强迫学姐的!”
“人渣!”
我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咦~这个男生好恶心!”
“就是就是,以后离他远点!”
连女生都加入了对我的单人批斗大会。
我难道就要回到初中时那个被称作“最低男”时代了吗?
“你陪我的玫瑰色的高中生活!”我怨念的看着老姐。
她双手抱胸,站在一旁,用她那双幸灾乐祸的眼睛看着我。
然后,她什么都没说。
我看看走廊里的窗户。
“四楼,不错,可以当场去世。”
我产生了了断我这悲哀的一生的想法。
老姐好像对我这想要去死的表情十分的满意,她点了点头,然后终于开口了:
“请你们不要胡说!”
我的心里又有了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我和高一四班的白某——是真心相爱的!!”
一片寂静的走廊里,幽幽回荡着这句话,久久,久久不肯散去。
人们,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不少男生女生在我身边经过时,都露出了“恶心”的目光。
“额,老姐.....”
“看!老娘出马,立刻解决!“老姐似乎很骄傲呢。
“我要离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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努力活下去吧,白某。
毕竟军训,还有三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