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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父女相认张生改口(二)

那张生没住别家,依旧在之前的状元客栈。掌柜的眼尖,看见状元郎携夫人到来,早早出门迎接。不等张生开口,便安排了一间上房。仙荷递给掌柜的一锭大银子:“我夫妇二人在此怕是要住些日子,就有劳掌柜的了。”

掌柜的一看银子,暗道状元郎今非昔比,一出手就是一个大元宝。眼下张生夫妇是京城里头号话题人物,是请都请不来的活财神,不知生意要比往日好上多少倍,如何可收得银子?便推脱道:“这都是本分内的事,如何能让状元郎及夫人破费?”

“开门做生意,没有不收银子的道理,不然,让我夫妇二人如何安心住下?”

“既如此,那,小的就却之不恭了。”掌柜的双手接过银子,亲自给张生领路,“二位,请随我来。”

张生的行踪,钱阁老一直派人暗中跟踪,是故,直奔状元客栈而来。“状元郎在哪间房?快带我去!”

掌柜的做了那么多年生意,一看钱阁老就知是个大官,如何敢怠慢?便领到张生房前,敲门道:“状元郎,有客来访。”说罢,便悄悄退下。

张生及仙荷,闻声推门一看,竟是钱阁老,不由问道:“不知阁老到此,有何要事?”

钱阁老看了看四周,早有那好奇的在探头探脑地观望,便咳嗽了几声,润润喉咙道:“可否进去谈话?”

“阁老请进。”张生将阁老让进,仙荷只扭过脸去不理他。

钱阁老好生尴尬,终是厚着脸皮,走到仙荷跟前:“春梅,你竟不认爹了吗?”

张生愣了,仙荷哭了。

“我倒是日夜盼望见到爹,可一入女肆,终身是女肆女子,如何会有阁老这样体面的人物做爹?阁老莫不是认错了人?”

“春梅,”阁老羞惭不已,“是爹错了。爹知错了。若你娘泉下有知,知我们父女相见不相认,一家不得团圆,怕是死不瞑目啊!”阁老的眼圈也红了。

“娘,娘亲不在了?”仙荷大惊,“是什么时候的事?”

“自你丢了以后,你娘亲日夜思之,终于病倒。没两年就殁了。你娘亲生钱,无一日把你忘。爹有愧,爹愧对你,愧对你娘亲。你就不能原谅爹么?”钱阁老索性大哭起来,希望仙荷能看在死去的娘亲份上,与他女孝父慈。

仙荷大恸。爹娘的关爱,是她在那不见天日的地方最大的安慰。自被卖到女肆后,日夜思之,想着自己也是有爹娘爱的,便会不那么伤心,想着爹娘在四处寻自己,便会不那么绝望。即便自己被迫接客,无颜再见父母,断了寻找父母的心,却也想着,纵然爹娘不爱仙荷,可春梅一直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不然,何以能终日卖笑,活到今天?

自己从良了,嫁了好儿郎,见到了爹,却没了娘。现在双亲,只剩下一个爹了,难道,连这爹也不要了不成?仙荷不能,仙荷不能啊!

仙荷泣不成声,一把扑在钱阁老怀里,哽咽多时,方喊道:“爹——”

钱阁老将仙荷紧紧抱在怀里,涕泗横流,“好女儿,你受苦了,爹再也不把你弄丢了。”

两下里大哭不止,把个张生也看得感慨万分。他知仙荷是被拐子卖到女肆的,却不知,仙荷竟是钱阁老的女儿,这世界真是太小,莫非一场牢狱之灾,竟是为成全仙荷与阁老父女团圆?

那屋外好奇的,闻见屋里哭声,早心痒难耐,张生怕二人口渴,便开门唤小二再添一壶茶来。突地一开门,那伺候的店小二险些摔进屋里,大窘,忙道:“不知状元郎有何吩咐?”

“上一壶酽茶。”

“好的,小的这就去。”小二赶紧跑下去,如此惊人消息,必能卖个好价钱。

待茶上来,张生给仙荷和阁老各斟了一杯。“仙荷,喝杯茶,顺顺气。”

又递了一杯给阁老,“阁老,请用茶。”

阁老把脸一沉,“还叫阁老,该改口,叫岳父了。”

仙荷乐了,张生脸红了,有点结结巴巴地喊道:“岳,岳父大人,请用茶。”

钱阁老满意地捋捋胡子,喝过茶道:“既然一家团圆,你们还住在客栈,于情于理,都不甚妥当,还是赶紧收拾收拾,随我回府。我钱阁老偌大的府第,还缺了自己女儿女婿一间房不成?”

“既如此,一切,全凭岳父大人做主。”张生还是有些不太适应。便是仙荷,再回幼时之家,也有些忐忑。钱阁老注意到这些,安慰道:“无妨,无妨,回家而已。你妹妹和妹婿,都在家等着呢!”

看到张生夫妇与钱阁老一同出来,那看热闹的都睁大了眼睛,险些连眼珠子都掉在地上。待三人离开,店小二赶紧跑到茶馆说书的那里,“我有关于状元郎和夫人的最新消息,保证出人意料。你开个价,不然,我去找别人。”

“要不,五两银子?”说书的与店小二商量。

“不成,最少十两。”店小二咬紧了牙齿。这等赚钱的机会,确实不多,要捞,就得捞一笔大的。

“八两?”说书的涨了价钱。

“十两。”小二不肯让价。

“九两?”说书的心抖一抖,又加了一两。

店小二起身就走。说书的慌了,“十两就十两,说说看,怎么回事?”

这钱阁老及张生夫妇还未进家门,说书的就又开始了。

“诸位看官,你们且猜猜:为何那钱阁老先是着小厮相请?而后亲自登门相邀?却原来,这中间曲折,有一段催人泪下故事。

“话说那钱阁老,原本有两个女儿,只因失了一个,故众人才道,钱府就这一个京城第一美人。殊不知,钱阁老那另一个女儿,更是出落得神仙也妒。只因容貌太美,惹得王母娘娘不高兴,一个凡间女子,竟出落得如此容颜。不让她受些儿苦楚,心里着实不干。有那拍马屁的小小天官,无意间知道王母这个心思,便擅自做主,来到凡间。于元宵灯市,人烟繁杂之处,瞅了个空儿,将那个女儿偷偷拐了来。一路过山走水,到了状元郎的家乡,天官累了,思索道:怎样才能让她多受些苦楚?大凡美丽些的女子,父母兄弟,皆爱之不及。日后得夫家欢喜,一生受用不尽。更有那积了福缘的,入得皇宫,得圣上宠幸,便是母仪天下,也未尝不可。那天官将那女儿左看右看,面容无瑕,竟连一丝儿瑕疵也找不着,就是天上仙女,也要被她比下。便寻思道:凡女儿之家,莫不以贞节为重,她既有如此美貌,不如让她在女肆受尽屈辱,如此,也可让王母娘娘消消气。

“便如此,那女儿被卖到女肆,被鸨儿改了名字,唤名仙荷。夜夜作新妇,心中欲断肠。更有那轻薄男子,不知珍重,让仙荷强颜欢笑,以泪洗面。

“那王母娘娘一时想到仙荷,便弹指一算,得知她受苦如此,心肠也软了下来:劫数当尽,且让她得遇良人,早日与家人团聚吧。

“于是,状元郎出场,对仙荷一见倾心。状元郎对仙荷有情,仙荷又岂会对状元郎无义?是以,才有了状元郎上京赶考,御宴拒婚,锒铛入狱之事。这一切,乃都是注定的劫数,只因仙荷太美,俗人难及,特特让钱阁老受一场失女之痛,再有一场父女大堂相见的戏码,终究是要让仙荷福寿双全,父女团圆。”

闻罢此言,各位看官嘘唏不已,闹了半天,是女婿与丈人翁上了公堂。有人叹命运无常,一个千金小姐也会误落风尘。有人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那钱阁老终是有状元郎做女婿的命。即便挡了绣球,还是娶了钱阁老的女儿。更有人叹天妒红颜,可知美貌是个祸根,连天上的神仙都不放过。众人议论纷纷,说的口干,便唤茶馆的小二续茶,再上些零嘴儿磨牙。掌柜的见小二穿梭来往于茶客之中,笑逐颜开,便又多给了那说书的一些银子。那说书的掂掂银子,名利双收,暗道十两银子花的不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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