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琪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清晨六点半,天气非常好,太阳一大早就冒出头来了。但是漏进她这间出租房的只有零星的阳光碎末,从拉紧了的窗帘缝隙里透进来,像光束一样照射在她脸上。
她拿手挡了挡直射在脸上的晨光,脑海中立马浮起昨天的记忆。晁韫晞与她分别的那一番长长的话,像昨夜做的一场梦似的不真实。然而下一秒,再晃了晃脑袋,她清楚的知道,这场分别是既定的事实!
昨天,是他背着她,一路走回车上。他把她送到她家楼下,然后非常绅士的下车,为她开了车门。她却坐在车里面不动,她也不知道当时自己在想什么,或者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不想动。她的思绪都放空了,一路上眼神也找不到焦点的。那个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即使自己再要强,私心里,晁韫晞一直是她最后守护的底线,是她灵魂的支柱。现在他要走出她的生命,她的底线断了,她的支柱倒了,她以后的生活,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副座的车门开着,她坐在车里,他站在车外。夜色降临的时候这条小弄子开始安静了下来,每家每户的窗口都飘出了炒菜的香气,一家人围桌吃饭的谈笑声。而他们僵持在弄子外,时间在这部车子周围仿佛停止,空气冻结在这一块,他们两个人亦被时空定格在这一秒。
谁也没有再说话,他凝着她的脸,她的眼神毫无焦点的茫然看着前方,就这样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安琪觉得这样过了好久,也许有半生,也许至少也有她十八年的人生那么长久,耳边突然响起了惊天动地的汽车喇叭声。狭小的弄口只容一辆小车进出,晁韫晞的车子堵在这里这么久,后面已经聚了三辆的小汽车,此刻司机都不耐烦的猛按喇叭了。
晁韫晞这才清了清喉咙,把头探进车内,对安琪说:“安琪,我得把车掉个头了,后面的路堵了……”
夏安琪一开始恍若未闻,还是双眼呆滞的直视前方。直到身后响起难听的咒骂,她才猛的醒过神似的,强迫自己从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对晁韫晞说:“这么快就到家了?”
晁韫晞看着她,眼中有泪光闪烁,哽声只说了一个“嗯”字。
安琪故作轻松的跳下车,又扯了一个刻意得不能再刻意的笑容说道:“那么我们就这样道别吧!”
晁韫晞两片唇动了动,神态里隐着千言万语,到发出声时,还是那一声闷闷的“嗯。”
安琪站在他对面看了他许久,不顾后面闹翻天的诅咒。直到有人开始愤怒的朝他们的方向丢来空的易拉罐,她才甩甩头,再一次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朝他做了个拜拜的手势,掉头便走。
晁韫晞站在原地,看着她转身就走的样子。
一步,两步,三步……走到十米远的地方,夏安琪停了下来,她又掉过头来,实在不能抑制的掉下泪来。她哽咽的说:“韫晞,或者,这次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也说不定呢!以后,你要好好的照顾你自己,别把什么话都藏在心里。要让自己好过,日子才会好过!还有,我一定不会等你,因为我们早就分手了!还有还有,我一定会快快乐乐的活下去,而且一定比你活得精彩!”
她说完这番话,没再留给他一秒的时间,再一次的掉头,朝着自己的房间狂奔而去……
到早上清醒过来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睛酸涩不堪。她昨天晚上是哭着入眠的,摸了摸枕头,那上面的泪渍都还没有干透!她再一次的心痛欲裂起来,那眼泪不假思索的涌上眼眶,暴风骤雨一般的冲刷下来!
于是那日晨起的第一件事,她抱着枕头再一次的痛哭失声!没过多久外面有人开始敲她的房门,那个秃头大肚的房东在她半开的窗口边探头探脑。
安琪一边用手背擦着泪,一边从床上爬起来开门。她料想门外是房东或者是房东的太太,敲门的原因不过是装作关心她为何哭一晚实则研究一下她是否有更加激烈的情绪,以免在他们这里闹出什么大事来!因此安琪连头发也不曾梳理,蓬乱的像顶着个鸟巢,眼睛还肿成两个大核桃,就那样开了房门。
她一开房间的门,整个人就像被石化了一样,完全愣住了。
门外站着一个正在步入老年仍然衣冠楚楚,神态从容,气度不凡的男人,眉宇间透着明显的精明劲儿,一脸慈祥的稳稳当当的看着夏安琪,对她的仪容不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那是晁韫晞的爸爸——晁晟隆。
她完全想不到,晁晟隆会在这个清晨这样贸然的找到她家里来!在她的印象中,晁韫晞的爸爸比她爸爸难相处多了。他不是属于那种会陪子女玩耍的好爸爸,不像她爸爸那样会宠溺孩子,会逗弄孩子。在她的记忆里,晁晟隆对待孩子一直是严苛的,每天都摆着一张扑克脸,是个非常威严的父亲。她记得小时候她到晁家玩,只要看到晁晟隆在家,立马找个借口逃之夭夭。晁韫晞和晁韫晔从小就很怕他们的爸爸,反而跟安琪的爸爸很要好,一直缠着她爸爸要这个要那个的,爸爸因为喜欢小孩,每每是有求必应。
所以安琪对晁伯父的亲近度明显不足。而他像今天这般慈爱的站在她家门口看着她的表情,估计连晁韫晞晁韫晔兄弟也没有见识过,更别说夏安琪了。所以她此刻简直要受宠若惊了,又突的想到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当下把晁伯父关在门外又不行,回过头去整理衣装也不礼貌,窘得恨不得钻进地下缝里了。
还好房东插进来说话,让她有机会用手扒拉了一下头发。房东看晁晟隆的气场就知道此人不简单,因此谄媚的就跟安琪说:“这位老先生来了半个钟头了,说是因为太早怕吵到你休息,在我楼下都坐等了这许久呢!夏小姐,这是你的亲戚吧?”
夏安琪回答:“不是。”
晁晟隆却说:“是。”
房东住嘴了,打着圆场下楼去了,安琪定了定神,说:“晁伯伯,你能给我十分钟吗?我刚起来,需要整理一下,不好意思……”
晁晟隆笑道:“没有关系,我在楼下的车里等你!我带你去吃早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