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琳抱着一叠客人试过的婚纱“蹬蹬蹬”的跑上楼来。顶楼上搭着个阳光花房,房顶呈三角体,用乳白色的木质窗棂间隔着全透明的玻璃,正顶的地方开了一扇天窗。花房四围摆满了各式绿色盆栽,绿意围绕出中间的一张白钢茶几,和着四张优雅的镂空雕花花园钢椅。钢椅上坐着个人,将修长的腿平放在另一张椅子上,用一本杂志随意的盖住脸,仰着头坐在全无遮挡的阳光下。
张若琳急匆匆的脚步奔过来,人还没到,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夏安琪!快!‘假面女王’又来了!试了这么多都不中意,你快来搞定她!”
夏安琪扯掉盖在脸上的杂志,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哦!知道了!”
张若琳已经近到身前,跺脚道:“大小姐!你还有空睡觉!咱们在下面快被整死了!你快点试穿啦!女魔头非你治不可!”
安琪又伸了个懒腰,出了一会子神,也不管张若琳满头大汗的样子,打着呵欠道:“我昨天晚上代班到凌晨三点耶!一会还要上课,你也不体恤体恤我,一大清早的就把我找来了!”
张若琳双手合十,做出恳求的样子,哄道:“求你快点啦!我一定请你吃饭,然后叫老板多给你一倍的工钱!行了吧!我这个月的奖金都系在你身上了,一定要帮我搞定‘假面女王’啊!”
安琪撇嘴笑了笑,说了一声:“这还差不多。”就见她麻利的从张若琳手中成堆的婚纱里挑了一件裸粉的简约款,走进更衣室换上了出来,再将头发熟练的挽起来,在脸上随意的扫了一点妆。玻璃花房里一个明艳照人的新娘就亭亭而立了。张若琳也顾不得称赞她,拉着她就朝楼下跑,安琪却不着急,挣了她的手,提着婚纱下摆,悠悠的走向婚纱店的旋转楼梯。
“假面女王”是夏安琪兼职的婚纱店的老主顾,因其脸上不知动过几刀而得名。“假面女王”此番正筹备她的第四场婚礼,来这家店试了一个多钟头却找不到一件令她满意的婚纱,此时正在楼下发着脾气,抬头却见到夏安琪穿着那一身裸粉圆领镶钻的婚纱缓缓走下旋转楼梯。婚纱的A字摆随着楼梯的旋转角度转折飘逸,再配上轻柔的步调,优雅的姿态,尽显出穿衣者曼妙的身形。“假面女王”怔了怔,不禁又细细打量起安琪身上那件婚纱来。
安琪脸上挂出柔和的笑容,更衬出这件婚纱的气质来。她说:“王女士,您看这件怎么样?裸色是这两年流行的色调,您的肤色这么白,一定可以托得住这种裸粉。而且我为您选择了圆领的款式,更显得您气质高贵。还有您看,这件婚纱在领口裙摆的地方都镶了钻,看起来就像满天星斗一般,贵气得我都有点撑不下,看来也只有您这样地位尊贵的夫人才能穿得住它了!”
一番话说得“假面女王”笑眯了眼,用戴着硕大钻戒的手上下摸着这件衣服几遍,然后果断的说:“好!就是这件,我订下了!”
张若琳在安琪身后打了个V的手势,兴高采烈的冲上前去,帮“假面女王”量三围的尺寸。夏安琪冲她平淡的笑了笑,转身就进更衣室换下了衣服。
这样,每小时五十元的兼职费,就算到手了。
夏安琪对着更衣室的镜子又打了个呵欠,开始动作麻利的卸妆。因着身材高挑,长相清秀,她在这家婚纱店做兼职模特已有两年。高中辍学的这五年来,她辗转换过好几份工作,尝尽了各行业底层的辛苦,原来拔绔任性的大小姐脾气倒是收敛了不少,至少懂得了给钱的人是上帝这个宗旨。
她的英语必修课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开始了,她必须抓紧时间从这里赶到需要四十分钟车程的学校,修习这来之不易的大学课程。所以急匆匆的换了衣服,背上书包就要离开。张若琳这时已经成功销售一套婚纱,净赚抽成不少,喜滋滋的进更衣室找她,不由分说的就搂住她,啵了她的脸颊一下。
夏安琪擦了擦被她亲到的地方,故作嫌恶的说:“哎呀!你恶不恶心啊!”
张若琳打趣说:“这是你帮我赚到钱的奖励!不许嫌弃啊!怎么,只许你男朋友亲,好姐妹啵一个都不行?”
安琪说:“什么男朋友,你别胡说,我哪来的男朋友!”
张若琳朝天翻了个白眼,说:“你还嘴硬!那人不是你男朋友,怎么会帮你做这么多事?又是帮你找工作又是帮你照顾妈妈,连你上大学的钱都是他出的,还说不是?再怎么说,也是他对你有意思,要不哪个男的这么殷勤?”
夏安琪眼看时间不多,也不跟她分辩,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跟你说了多少次,这只是我从前认识的一个人,我们连朋友都不是!反正跟你说你也不明白,我要走了,要不然上课都要迟到了!这次的单子做成了,奖金要算我一份,你自己说的!”
张若琳朝她身后做了个鬼脸,跟在背后笑骂道:“见利忘义的家伙!你就知道钱!”
安琪走到店外了,还是模糊听到张若琳的话,她赶路的脚步不停,脸上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五年,实在是为钱奔走的辛苦!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家里落难的这些年,她可算是看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妈妈的身体虽然成功的做了手术,还是留下不少后遗症,而且医生也明确表示说,妈妈这种晚期的心力衰竭,即使移植手术成功,也不能保证存活的期限。因此妈妈只能长期在家里疗养,说得难以接受一点,那是等死。妈妈有几次受不住了,偷偷的跑出去,或者寻死,或者闹失踪,总之不想拖累安琪的意思。安琪那些时候基本算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了。她不是没有想过,妈妈如果真的走了,她也没有活下去了意义了。
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在别的女生躲在被窝里偷看小言的时候,她却痴迷于武侠小说,她幻想着如果这个世上真的有属于侠士这类的人物,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她按自己的幻想画过侠士的蓝图,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她落难到无路可走的时候,她命里出现的侠士居然是这个人,张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