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汝南王府后第三日午后,南鹿鸣不请自来,出现在了我小院中的桃树下。
和看过的电视剧不一样。
电视剧里都是美少年身披落花独自站在桃林里,仿佛天地皆染了花香,入目也唯独他。他指尖拂落肩上花瓣,对你伸手浅笑。
可此时桃花早已谢尽,桃子倒是争先恐后的发荣滋长,午后阳光被枝叶筛下,轻暖的落在南鹿鸣身上。他仍万年不变地穿着那身玄色绣金丝的官服,背着身在看树上青红相间的果实,看起来颇像一个…图谋不轨,准备偷桃子的贼人。
我轻咳一声,把思绪拉了回来,思来想去,最后还是不曾问他洛凌的事,只道:“南大人,可是找到线索了?”
南鹿鸣转过身来,清俊疏朗的眉目中有些掩不去的疲色,“嗯,若有时间,可愿随我去绣衣司一趟。”
又不是审我,是带我去看审人,我自然十万个愿意,但不知该如何脱身。
崔南绥每日晚膳必要过来一起吃的,落月那丫头话又多的不行,上次在宫里她被东方白迷昏过去,我最后搪塞说她自己站着站着倒了,可能是出现了幻觉。她将信将疑,一回汝南王府还不是尽数禀报了汝南王妃。
活像小时候那种最喜欢跟老师打小报告的同学。
自然,苦于没有半点证据,汝南王妃最终只当她说的胡话。
可这次该如何是好?
“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肯定是有的。只是我那婢子看的严,怕被她告诉了汝南王。”
南鹿鸣不解,轻拧了眉毛,疑惑道:“何物为…海绵?公主言下之意是还有要事在身,不便随南某去吗?”
我尴尬地吐了下舌头,一下子没忍住,骚话脱口而出。连忙解释道:“非也,乃是不知如何出府。不如我装病,然后被子里塞点东西,说要静养,让落月守住门不放任何人进来?”
南鹿鸣笑起来,眉眼弯弯,我突然想起了高中隔壁班喜欢穿白衬衣的文科大神,纯良温柔,所谓“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我有陛下手令,传你进宫便好了。”他似乎想起好笑的事,笑意迟迟不散,摇着头说。
我一时无语,前有问时落尘会不会轻功,结果人家光明正大;后有准备装病访绣衣司,结果人家师出有名。
我真是低估了这俩大佬的权势啊……
一套宣旨、接旨、送别流程下来,似乎已经下午四点了。南鹿鸣牵来两匹马,抬手道:“公主先请。”
啥,还要骑马的?绣衣司不配坐马车的吗?我还不熟练啊……
南鹿鸣见我僵住,温声解释道:“骑马快些,事不宜迟。”
我抽了口气,手脚并用爬上马背,姿势十分不雅,握紧缰绳,对有些目瞪口呆的南鹿鸣尴尬笑道:“走吧。”
/
绣衣司原来设在皇宫之中,七绕八绕,总归我也记不清路,穿过层层红墙绿瓦,两匹马一前一后飞驰在皇城中,城墙上被拉出两道长长的影。
终于在一道门前,南鹿鸣拉住了缰绳,翻身下马,走过来扶我。
似乎是看到刚才我爬上马的模样,有些接受无能。
走了几步,他突然盯着我的眼睛,语气严肃:“公主,踏进绣衣司,此后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我看回去,他浅色眸子澄澈,却似乎有洞察人心的能力。
我勾了勾唇角,伸出右手,“早就是局中人了。”
他顿了顿,下午有些闷热,宫墙中鲜有凉风吹过,我看见他脸侧有些细密的汗。
最终南鹿鸣也伸手,轻轻和我击了掌,领着我走进一间不起眼的宫室。
不知道他如何操作的,打开了一个机关,玄关让开,密道的路又黑又窄,却没有火把蜡烛一类的。他拿出身侧剑鞘递给我一端,“牵好。”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五感似乎皆随着视觉一道消失了,我只得死死抓住南鹿鸣的剑鞘,亦步亦趋往前摸。
或许是十分钟,或许更久,眼前豁然开朗,光线传来,我忍不住眯紧了眼睛,半晌才适应了,缓缓睁开。
特务机构,不该是那种阴森可怖,周围挂着人头,时不时有尖叫传来的恐怖地方吗?
眼前这个,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是严肃的?
不远处挂着一道瀑布,飞珠溅玉,虽不是气势磅礴的三千尺,但别有精致韵味。
瀑布下的小水潭引开数道河流,纵横了眼前整个空间,路皆是架在水上的青石板小桥,不知道的一定会以为来到了江南古镇。
南鹿鸣领我走往正中的殿阁,似乎是绣衣司平日的办公场所,走近了才敲见上书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濯缨水阁。
我不住赞叹,“好字好字。”
南鹿鸣笑了笑,不接话。
门口突然冒出来一个人,瞧模样不过十五六岁,苹果脸,圆眼睛,穿着和南鹿鸣一式的官服,不过绣的云纹是用的银线。
“指挥使回来哩!怎么还带了个女娃娃咧?长得西的很,是新的要审的犯人哦?”
似乎是陕北的口音,我听不大懂,就听懂了个要审我,吓得缩了缩脖子。
南鹿鸣正色,“不得无礼,这位是……”
我见这苹果脸少年有趣,起了戏耍之心,说出身份多没意思,戏上心头,打断他的话,“小女子崔氏,乃大人街边相救,孤苦无依,无以为报,唯有来大人府上帮忙。”
南鹿鸣瞅我一眼,像看恨铁不成钢的儿子…最终配合地无奈道:“走吧,崔小姐。”
皮也皮过,不敢误事,憨笑两声便跟着往里走。
南鹿鸣到一个书柜前翻起卷宗,我靠在墙边等他,那个苹果脸的少年突然凑过来,小小声问:“你是不是喜欢指挥使,想做他婆姨?”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个不停,南鹿鸣停下手上动作看过来,苹果脸连忙摆手,我也跟着把头摇成拨浪鼓,他才继续去找东西。
咳了半天,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我趁着喘气间隙瞪了苹果脸一眼,“小孩子不要乱讲,小小年纪满脑子婆姨不婆姨的,不学好,如何在事业单位大展宏图?”
苹果脸瞪回来,“小女子懂什么,我今年十六哩,不是小孩子,而且你瞅着也就跟我一般年纪。”
我愣了愣,才意识到崔不疑今年也不过十六七而已。
可是崔疑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
一种岁月不饶人的念头袭上心头,我长叹一口气。
苹果脸不依不饶,“我觉得你配不上指挥使哩,门口那字好瞅不,指挥使写的!你呢,你能写的出来?”
合着还是个南鹿鸣迷弟啊。
我刚想反驳,好歹寒窗苦读了十七年,怎么着算个知识分子吧。但门口那字我确实半个也写不出来,毛笔能写的端正都是不易了,更何况那种水准的?
我沉痛摇头,“这个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