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该歇息了!”使唤宫女摇着肖月兰的肩膀,坐在夜色中的那个女人静静的,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娘娘,您不要吓我,不要吓我!”那宫女先是嘤咛着的柔弱,再就是歇斯底里的吼叫。
皇太后李姝仪有些脚步不稳的退,在黑暗中退,一直退!
一场雨悄无声息的钻进这个夜晚的泥土里,那个方才在暗色中象是突遇灾难的人,低低的说了一句:“雨又来了!”
这样四个字,害得方才一直大叫的宫女,眼泪如潮水般悲涌,像个孩子一样呜咽起来。
皇太后李姝仪却不可能再听到,因为雨越下越大了,就像以前一样,似乎这雨从没停过,也将再次汹涌下去!
肖月兰,是不会说话的,因为曾经割去半舌。
那侍候宫女呜咽着呜咽着就抬起头来,象想起了什么,胡乱的用袖子摸一把脸,拽着仍然静默得鬼一般坐在那个椅子上的女人,到光线明亮那边。
“您会说话?”那侍候宫女仍不住的擦着依旧奔流的泪,惊讶之情溢于言表。
虽然沙哑低沉的根本不象是人的声音,但是那确实是娘娘发出的。
肖月兰彻底的归于静默,就那么无声的脱离神魂一样望着黑暗笼罩的远方。
静得,漫天只有落雨的声音。越来越急凑的啪嗒声,仿佛在催赶着什么,阴谋或者死亡,或者,终结了断。
侍候宫女仰着脸看一下,吧嗒吧嗒的大雨点砸到她的眼皮上,生疼。“这屋檐下是不能呆了!”紧紧盯着她的娘娘几分钟,依然没有动静,叹口气,摇头笑的寂寥:“想来是奴婢听错了,娘娘短了半截舌,怎会说话呢?”
肖月兰依旧沉默,她的世界,也是滂沱大雨。
高得全的话,犹在耳边,你可以选择在明天祭祀大典配合我,也可以选择吞下这蓝色的药丸一了百了,至于作何抉择,那看你了!想想你曾经做的一切,你该赎罪了!别忘了,若虚,是可有,可无的!
那颗蓝色的药丸就在她的手心里,肤里感觉到那黏稠的感觉,已经化掉了,她的选择,很清楚了,在先皇的英明上抹黑,和保自己的儿子,如果真要在这两者之间选择,那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她现在所能拥有的,不过若虚而已。
有一种女人注定是为爱而生,因爱而逝,她们心中的爱人是她们完全的天,甚至超过了子女。另一种女人,只为自己仍然拥有的活着,活在现在。而李姝仪做为第一种女人,注定是痛苦的,因为她爱上了天底下最不该爱的人,还执着其中。
她知道李姝仪来过了,所以她一动不动,为什么呢,肖月兰在心中闪过一丝叹息,不知道该是羡慕李姝仪还是要嘲笑,这样一个在深宫呆了快半辈子的女子,依旧如此执着。
李姝仪来这里,只是要看看,她肖月兰会不会比李姝仪先去陪先皇吧!连死她都不让肖月兰占先。
事实确实是这样,皇太后李姝仪雨夜未眠。
天雾蒙蒙亮起来,幽翠的绿叶上最后一滴水珠滚落,整个世间又开始奔忙起来。
清晨的皇宫格外的繁忙,一辆辆马车简单素雅,到处是人的脚步声,在来回穿梭着,车撵着皇宫石板路上的水洼,偶有水花溅起,将一列列人送往京城东郊的皇陵!
有几个守卫推着几辆不同于前的马车,走到坑洼的时候,卡住了。
远远的,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在几个宫女太监的拥簇下向这边走来,看见那几个马车脸色深沉起来,撩起衣袖伸伸手指头唤了身旁的太监低头,低声嘱咐几句。
那太监紧两步走过去,“平垠王问话,这几辆车上装得可是酒啊?”
那押车的侍卫看了看远处轮椅上的男子,扑身跪地,“回平垠王,小的确实押运的是酒!”
“那你们大人呢?”郎东垠在不远处抚着下巴,若有所思的问。
“问你们大人呢?”那太监甩了下手中的拂尘,看着那呆愣的侍卫,尖细着声音道。
侍卫一个愣怔,忙俯下身子,“回平垠王,大人数日前不知踪影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没有回来过,没有回来过,郎东垠喃喃念着,数日前夜天题和阮宁波一起失踪,至今毫无踪影。沁芳苑里的那个女人他一眼看出来不是宁波,死了也就死了,他甚至还添了一把柴!
象现在这种时候,他特别恨自己不能健步如飞。
夜天题怕是带阮宁波远走高飞了,就连他也以为母后会对阮宁波起杀机的,只是不知道母后竟然费心思找了个替代品,让他百思不得其解,更让他不得解的是,阮宁波就这样一去杳无音信,如宁波者,如果他没看错,心,是系在皇兄身上的吧?如她那般聪慧,坚定,不会就那么随着夜天题去了吧?
有时候,他以为他很了解女人,可是事实往往证明,有的女人是一本厚厚的书,你永远不知道翻到的下一页会给你什么惊骇或惊喜!如槿君初,如阮宁波,也如柳至柔!
槿君初,他想他的密探昨晚才得来消息,这个昔日解语花般的女子乔装来了京城,准备在皇陵大典上送上一份特别礼物!
然后这个女人在他紧密盯梢准备行动时,象鳗鱼一样滑溜的钻进了水里,找不到了!
看着几辆马车慢慢向宫门行驶过去,郎东垠也任随侍宫女和太监推着拥簇着,向自己的车撵走去!
祭奠皇陵,在金樽皇朝,不是那么哀戚的一件事,因为有酒,祭祀要用酒,各种陈年佳酿,各种匠心独创,要一一展示,这是对列祖列宗的告慰,年年岁岁酒相似,只是今年少了谁!阮宁波不在,这一车车酒,在郎东垠的眼里,都失了神,丢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