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3x 中莫南高 12.16
静谧许久,见老者依旧不肯离开,戴缺倒是生得半分好奇,问道:“老先生,你不回去睡觉,在这里做什么啊?天寒地冻的,小心冻坏了身子!”
“我看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挺寂寞的,就想来找你说说话。”老者将心中想法以及目的,尽数道与了对方。
戴缺听闻,有些被触动到,完全没想过,在这冷漠无情的人世间,还能碰到如此温柔的人。转念又想,或许是自己多年来,一直执掌刑部事务,变得没什么人情味了吧!
稍稍思忖后,戴缺便回道:“我不要紧的,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你还是赶快回去休息吧!不然陪护的家人,半夜醒来,找不到你,会着急的。”
“没事,今夜,刚好他们都没什么时间来陪我。便请了个小护工,他睡得倒是比谁都沉。”话从老者口里说出,无丝毫抱怨不满之意,也无任何怒气。
“那你穿这么少,难道不冷吗?”戴缺反问道。
“冷?我早就感觉不到冷了。我这病啊,就是感觉不到冷热。”老者一脸无奈地说道,说罢,观戴缺说话时稍有颤音,便觉他其实在忍着冻,遂就要将披于肩上的衣物取下,还与对方。
可动作刚到一半,就被制止了,戴缺说道:“如果是这样,你就更需要保暖了。”
老者听闻,却深不解其意,只得做出满脸疑问的表情。
“因为啊,我和你说。感觉不到的东西,它就不能说是不存在的。就比如这冷吧!你感觉不到,是不是?可它却必定会对你的身体造成一定的损害。你想想,假如一个人身处在,零下数十度的环境之中,却毫无感觉,猜猜会怎么样?”
起先,戴缺也不知道如何说明,毕竟这种信息,比起通俗易懂的话语,用专业术语,更好解释。最后,只得向对方抛一个例子。
老者想了一下,笑着回道:“零下数十度,那肯定会冻成冰啊。”
“对啊,因为感受不到冷暖,也就无法惧怕或者逃避。如果是这样的话,身为周边人的我,就必须要更加小心地关注着,不能出丝毫的差错。”
连戴缺自己都没想到,他会对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说出如此关切之言。
老者沉默了一会儿,缓慢地站起身来,将披着的衣物褪下,又交予了戴缺,满面喜色地说道:“那我得赶快回到我被窝里了,许是前段时间,自暴自弃惯了。”
杵着拐杖没走几步,又回头望着戴缺,道:“能感受到冷暖,却又硬扛着,不照顾好自己的人,不是更加需要帮助吗?”
戴缺听闻,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竟没想到,他堂堂南高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刑司,居然会被一个陌生老人温暖到。
只是,老者转身的那一刹那,戴缺又细细打量了他的面相,总觉得异常熟悉,好像数日前才见过,但也有些许不同,记忆里的那张脸,很是稚嫩。
随着手术室门大门的打开,戴缺忽而想起了什么:方才那位老者的面相,与十多日前,自己亲自前往南高二监提审的犯人莫琼,非常相似,如果去掉皱纹,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内在关系?应该不会的,这天下间,怎会有如此机巧之事?
将目光又聚回到手术推车上的逍零,立马拦下了主治医生,问道:“这孩子,怎么样了?”
“刚刚脱离危险期,后期仍需要细心照料。”带着白口罩的医生,点了点头,目不转睛地望着戴缺说道,生怕口罩阻碍了声音的传递,必须要用眼神来补上。
戴缺点了点头,问询了病房号,也就立刻出了医院,在萧瑟冷风中,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和一盒火柴,取出一只香烟,含于嘴上,擦动火柴。连贯的动作,仿佛是告诉别人,他是一个老烟枪。
许是长久没抽了,刚吸上一口,戴缺就咳嗽个不停,吐沫星子全喷到了那只香烟上。戴缺盯着看了眼,将其掐灭了,扔在了回收箱内。
冬日的早晨,天白的尤为得迟。戴缺取出胸前怀表,而时针却悄然指在了“6”的位置,而这天色却与极夜无差。
近日的繁琐事,随着将弦风逮捕入狱,已然解决了大半,大头放在圣教那个组织之上,剩下的尽是些鸡鸣狗盗之事,有侦探团在,倒是大可放心。
抓住弦风,不过只是计划的第一部分而已,早就听闻他在那圣教中,有些地位,地位高低,尚不得知,不过,绝对不是普通教徒。
只是不清楚他这个鱼饵究竟能钓出来多少鱼来,但愿,不要像是丢入大海的顽石,溅不出一点儿水花。
这次无论是安抚受害者家属,还是维修刑部大楼的费用,都需要很大一部分支出。将金钱人力浪费在这种被单方面定性的事情上,究竟是好是坏呢?
刑部大楼的地下,被戴缺定名为“南高特监”,且没有公开向社会表明其存在。
所以,除了少许的内部人员和被关押于此的犯人知道外,大多数人依旧以为南高城只有四个监狱,分别坐落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然而,并不是所有地面之下的部分,都是监狱。
地下一层到三层是停车场,主要为刑部人员上下班停泊使用,而第四层,则是被水泥完全封死,只有一处穿梭机可以到达后三层,就是藏在密室里的那个。
一般来说,能被关在南高特监里的犯人,都是由戴缺亲自逮捕的,而一日三餐,也完全是由戴缺的心腹亲信照料的。
那里,就像是一个不能让世人所知晓的秘密存在。
此时,这地下七层,好似只有弦风一人。他听不到周围房间,传出任何声响。关押他的房门并不是那种具备隔音功能的材料所制,比起那几个正式的监狱,这里倒显得寒碜了不少。
弦风暗想:这种破监狱,确定能关得住人吗?这门,一脚就能踹开吧。想着的同时,弦风,也起身走到门前,稍微运力,却发现力量根本集中不到手中,稍微聚了一点,就涣散了。
心中隐隐约约有了答案,但弦风并未就此放弃,而是等待伤势的好转。
可就在静坐冥想时,他也感受不到身体有快速的恢复,这恢复速度,倒是与平常之人无异了。想必是这个空间有所怪异,身处于其中,就像是整个人被废去了周身功力。
算是知道这里为何叫做“南高城特殊人群监狱”了,合着针对的就是可以运转自然之力的人,这是密不透风的地下七层,据观察,整个楼层也只有一座换气设备,就立于穿梭机的门前。
失去了力量之源的弦风,充其量也就是稍微力壮些的男人。
仅仅作为一个普通人的话,什么都改变不了。
除非,有很多个普通人聚在一起。
不过,这里,却只有弦风一人。倘若没什么机会的话,是怎么也逃脱不出的。
无奈地躺到了床上,打了个哈欠,弦风对于当下所处的境况,也不再抱有乐观的态度了。
虽说自救者人恒长久,他救者命系与绳,谁都想当个能够自救之人,只是面对这种环境,也只是有心无力罢了。
现在身上也没携带什么武器,仿佛只能等待审判日的来临。
即使如此,弦风也未曾想过会有人来对自己施以救援,因为本身的过分强大,让他有一种心理暗示:只能由我去拯救他人。
这种暗示让他对如今的情景绝望之极,不敢抱有任何希望,又或者说没办法这么安慰自己。
想起了妻子笃姬,弦风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了那只装有几束烟樱枝的玻璃瓶,用手轻轻捏持着,将瓶子悬于头顶,透过昏暗的蜡黄吊灯,细细打量着那瓶中窄小的美好。
来时匆忙的原因,并未往其中注入保湿的水分,过不多久,就会凋零的吧!
如果说生而为人,身负着罪孽前行,每每度过一秒,就少了一秒生命,荒废了一秒,这是极尽悲哀之事。
那么,对于一个花孢子来说,即便努力地去享受了阳光、雨露与空气,最后依旧没办法绽放,也会是同等的悲伤吧!
独占一层的弦风,安静地躺在床上,思索着:看来,这次没办法让笃姬看到烟樱花的盛开了。又一次地打破了与笃姬之间的约定,她舍了皇位的继承权,愿与我隐居于深山之中,不与外界有所接触。这对她来说,也会是种伤害吧!
总是总是,我一直将我的想法束缚在她身上,让她不断地失望。幸福也越来越遥远,成了不可企及之物。
做人,做到我这个份上,可真是失败极了!
想罢,弦风用力地捶了一下床板,失去了力量的他,就连胳膊也会被床板反作用力产生的冲量震得近乎麻痹。
之前,凭借着一身强大,可以无所顾忌地屠戮、破坏,可以睥睨一切渺小的蝼蚁。
只现在,却也混进了亿万凡人之中,体会到了那般平庸无力之感。
就在这时,门外传出一丝声响,是穿梭机拉动的声音,如此接近,想必是有人下到这层来了。闻此变动,弦风立刻将玻璃瓶收入大衣中,爬起身来,警惕地望着锁住自己的铁门。
随着脚步声的愈发接近,弦风的紧张感也在不断飙升,明明知道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就是监狱,他依旧战栗着所有毛发。
下一秒,映入眼帘的是一名身着墨绿色军装,像是军官级别的人物,而鼻子以上部分都被一种军用头盔格挡住了,竟无法分辨其性别。
那人两手端着一个红褐色托盘,托盘上放置着浓香的饭菜,哪怕是隔了两米远的弦风,也能闻得扑鼻而来的味道。
只见,那军官将头偏向了弦风,即便被纯黑挡风镜隔着,也能感受到其目光。
然后,蹲下了身,打开了铁门最底端的小铁门,将饭菜推了进去,接着又合上小门。完成了工作之后,一言不发地就离开了。
弦风傻傻地望了眼饭菜,就端于桌上,吃食了起来。
只是,刚才那军官给他一种奇异的感觉,就像是被某些字符安排着,这送饭的过程,也不过就是提前编好的程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