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进入堂吉诃德庄园之时,夜晚才刚刚开始,而当二人离开之时,天边却已有了一道霞光。
恐惧会让人高度紧张,如果可以将其控制在合理的范围,那么这份紧张可以成为生存的动力,然而一旦脱离了恐惧的环境,随之而来的便是如潮水般的疲惫。
在走到庄园大门之时,薇薇安取走了李牧之手上的剑,嘱托给一个侍从赠与了唐吉,在剑脱手的那一刻,李牧之感到了由衷的放松。当李牧之和薇薇安踏上马车,走在归途的乡间小道上时,李牧之呆呆的望着马车的车顶,他在这时已经停止了思考。
“恭喜你,事情办成了。”薇薇安一遍说着,一遍松开了长袖上的手环。
“其实我觉得已经没有区别了,如果不成功,动手的人也不一定是你。”李牧之看着薇薇安所在的方向,昏暗的马车里他只能看到一个不那么清晰的轮廓,然而薇薇安那对蓝宝石双眼却在此时格外澄澈。
“不,区别还是有的,在你拔剑挡在我身前之时,主动权便已经到了我的手上。”
“不是吧,大姐头,我都拼命保护你了,你还想着杀我。”李牧之有些无奈地苦笑着。
“你总是在为自己考虑退路,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当时你挡在我的面前,是为了在最糟糕的情况下我可以救你出去,不是吗?”薇薇安这样说着,内心却有些心虚,毕竟,在当时的情况下,根本没有时间考虑这么多。
“天哪,我冤啊,唉。。。。。。”李牧之微微叹息,只能看向窗外,眺望这夜晚的余晖。
“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还活着。”薇薇安从椅子下取出一瓶葡萄酒,为李牧之倒了一杯,放在了身前的桌子上,在颠簸的马车上,酒杯摇摇欲坠。
“来一杯吗?”薇薇安看着李牧之,问道。
“没毒吧。”
“你猜?”薇薇安微闭双眼,莞尔一笑,“我加了剧毒,很毒的毒。”
“说实话,有时候你开玩笑,我都看不出来。”说着,李牧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你真的应该好好学一学怎么开玩笑。”
当李牧之和薇薇安才刚刚回到百叶城时,一份有关堂吉诃德家族的书信已经送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奥丁山脉,在这里,坐落着整个大陆神权力的中心,天谕之城。
天谕之城半悬在山脉之中,如同一条巨龙蟠卧着,无数能工巧匠在这里留下了自己的瑰宝,整座城市雍容华贵,散发着淡淡的金光,很难想象,当初在第一代教皇的带领下来到这里的信徒们,是如何将这里,从一座简陋的木屋发展到如今这样一个巨大的规模。
这份信件时在夜色中悄悄送入城中的,因为关于刺杀薇薇安这件事,在整个教廷之中,只有几个人知道。当初教廷的高层商量对策是,出现了严重的对立,最终的结果也只能是不了了之,然而以教皇为首的一派却不打算就这样放弃,于是便安排了堂吉诃德庄园的事。当这份书信终于被一个农民打扮的人送入一个破烂的小木屋时,在场的几个人正静静倾听着当代教皇,奥匈三世的教诲。
下人莽撞无礼,因为这是加急信件,所以他极其粗暴地推开时,然而面对如此巨大的声响在场的几人丝毫不动,下人见状,赶忙整理姿态,玩着腰,慢慢走向教皇。
当下人毕恭毕敬的将信放在教皇手边的教台上,低头退出后,台下的几人才慢慢抬头,注视着教皇。
“若是喜讯,则必不会如此着急,我想,唐吉应该是失手了。”教皇淡然地说着,取起信件,不紧不慢的打开,又拿起手边的单边眼睛,慢慢地阅读着。
在这个不那么明亮的小木屋,教皇身着黑色长袍,面容慈爱,善良,斑白的头发似乎诉说着无尽的智慧,胸前的十字架静静地躺在教皇的胸前,在朝晖漏入屋内的几束光的映照下,显的格外神圣。
不知过了多久,教皇的脸上漏出了慈爱的微笑,“很难相信,唐吉此人,竟然会有如此的决心。”
“如今我奥本海顿家族已经接手了教廷银行,唐吉先生为教廷献身的精神是很感动,但如果教廷银行朝令夕改,只怕信誉难以保证。”说话的,是站在台下奥本海顿家族的族长,奥本。
“我从不食言,对他而言,对你而言。”教皇慢慢放下手里的信件,看着奥本,“
新的税款,准备好了吗?”教皇温柔地注视着奥本。
“准备好了,每人收入的十分之一,只是今年正逢大旱,我想。。。。。。”
“信仰是有代价的,有时候,为信仰献身,也是必要的。”教皇走到奥本身边,将那封写有堂吉没有死的信交给了奥本,看着他困惑,看着他惊讶,随即又似乎在极力隐藏着愤怒的表情,教皇依旧是那副慈爱的笑容,“请回去歇息吧,相信你,会比他更出色。”
在奥本离开后,屋内除教皇外还剩下两人,这两人一直带着灰布兜帽,静静地站在教皇面前。
“薇薇安,唐吉,都还活着。”教皇淡淡地说道。
“唐吉和她,都是叛教者,我们可以对他们,发起异端审判。”说话的人摘下兜帽,是一个面容有些清秀的男子,男子年纪轻轻,却有着一头银发。
“凯尔,我打算宽恕他们。”教皇说着,看着凯尔不解的眼神,闭上双眼,微微摇头,“我不会告诉你这么做的理由,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答案。”说着,教皇挥了挥手,示意凯尔出去,接着,又看向另一个兜帽人,“我要你去做两件事,在奥本出城前,让他安息,之后,动身前往百叶城,担任当地的主教,置于具体该怎么办,相信你应该明白。”
“是。”
斗篷男只是应了一声,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教皇看着渐渐关上的木门,慈爱的笑容渐渐消失,然而就算如此,他的表情却依旧平淡如水。
当奥本离开孤身一人离开那个破旧的小木屋时,内心有着遏制不住的愤怒,教皇在知道唐吉没有死的情况下,刻意用一种混淆的说法来迷惑他,让自己内心的想法暴露无疑,进而自己只能任他摆布。
“混账东西,混账东西!”奥本骂骂咧咧的走在回驿馆的道路上,然而无论他怎么咒骂,一切已经是既成事实,虽然如今的结果不如他预想的完美,却也不那么令人不满。
堂吉诃德家族在教皇税收这一块肥差上滋润的过了两百年,享受着世人瞩目的荣誉,财富,如今这块蛋糕落到了他奥本海顿家族的手里,他可以想象到,曾经属于堂吉诃德家族的一切都将属于自己。他和他家族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相比有着长达两百年的堂吉诃德家族,奥本海顿家族的历史就显得有些年轻,然而就算如此,作为后起之秀的奥本海顿家族还是在一些方面超越了堂吉诃德家族。奥本海顿家族的起家并不光彩,就像李牧之随口胡说的一般,初代家主就是做着借新还旧的买卖,原本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生意不可能维持太久,然而二代家主却通过天才般的投资手段补足了亏空,做借新还旧的骗子一下子登堂入室,成了西装革履的银行家,并且由于借新还旧行当的快速敛财性,奥本海顿家族的资产一度超过堂吉诃德家族,然而也就是在这时,奥本海顿家族和堂吉诃德家族成为了世仇。
作为后起之秀,自然是不愿意看着老一辈占着肥差不放手,所以奥本海顿家族开始秘密投资一个大主教,希望通过他来夺取堂吉诃德家族的命脉,然而就在这时,奥本海顿家族遭到了堂吉诃德家族的全面反扑,与其二代家主同时代的堂吉诃德家主并没有太过人的才人,然而秉承着打不过就扳掉的态度,奥本海顿二代家主离奇死亡,随之而来的便是奥本海顿家族的全面溃败。
尽管奥本海顿家族在之后依靠着当初那位大主教的帮忙勉强续命,然而却也再也无法同堂吉诃德家族同台较量,然而就算如此,奥本海顿家族却也立下家规,发誓要除掉堂吉诃德家族,一直到今天,堂吉诃德家主唐吉不同意新的税款,才有了奥本海顿家族的可乘之机。
“可笑的唐吉,这根本就不是能说‘不’的事,还信了老东西的一套说辞,不过也算聪明,起码现在,和公主待在一起,命是保住了。”
胜利者对失败者会存有些许怜悯,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显示出他们的卓越。
当奥本回到驿站时,才刚过晌午,他看着窗外的烈日,微微打盹,他本打算休息,然而,当他看到一个男子正径直朝这里走时,微闭双眼,紧接着身体一颤,但还是强行深吸一口气,走到桌前,开始提笔写信:
至,我儿,海顿:
父在这边的事情办成了,但堂吉还活着,父即日便会启程,书信应该在我之前到,你务必要慎重,谨慎,切记,家仇。
我辈不能让先祖失望,如今已经开始了第一步,虽然我们计划通过新的税收让堂吉诃德家族破产,如今看来已经行不通了,还需另图良策。
此处教皇大人需要账目,要在我回来之前准备好,父要审查。
切记教皇的一切吩咐,父亲之所以如今可以让堂吉诃德家族走,与父在此处的努力是离不开的。
前日信中所述,皆是父亲所猜测,你与安娜的婚事也该办了,准备好,等我回来。
鸡鸭鱼肉兔杀好,要办的盛大,要和我们家族的胜利一起庆祝。
就这些了。
堂吉诃德写到这里,将信折好,塞入了信封中,开始融蜡,也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男子悄然走入屋内。
“嗯?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吗?”奥本抬头的一瞬间,一把利剑贯穿了他的胸膛,奥本倒在了桌子上,用希望的眼神看着未封好的信,随之双眼渐渐黯淡。是的,在看到那个人的一刹那,他便已经猜到了自己的结局,他将自己的希望,藏在了这封还没有封口的信中。
男子将手在奥本鼻子边凑了凑,确认没有气息后便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捏起信封,取出信件,微微过目,又将信塞了回去,取下桌边的蜡油,滴在了信的封口,又捏着奥本海顿渐渐冰凉的手指,将他手上的戒指翻转过来,盖了下去。随后,又开始布置现场,将现场弄做打斗后的场景,之后,便开始静静等待,因为他在来这里之前,买通了一个堂吉诃德家族的下人,让他来这里帮助刺杀奥本。
下人如期而来,而他也一剑封喉,之后,用布条封死下人喷涌鲜血的脖子,然后他开始与这个冰冷的尸体互换衣服,穿上这个下人的衣服,再解开布条,将尸体从奥本的尸体边拖到了门口,留下一路的血迹,在之后,他便悄然离开。
当奥本的儿子海顿终于来到天谕之城时,尸体和现场已经被处理掉了,只有一份带血的信件由教皇交给了他。教皇将信交给他是,眼中带着无尽的悲伤,然而多年的经验高阿苏海顿不能相信人的眼泪,于是他又私下四处打听,得知刺杀者是一个斗篷人,似乎是教皇的人,之后又打听到堂吉诃德家族的一个前下人失踪的消息,二者联系之后,他便得出了一个结论,堂吉诃德家族想要通过这种方式恶化奥本海顿家族与教皇的关系,与之佐证的,是他们百年前的罪行。
当海顿回到驿站,在火炉边看着父亲写给自己的信件时,看着信中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自己将要归来,看着父亲一反常态的关心自己的婚事,海顿哀嚎不已,这封充满父亲谆谆教诲的信件,竟然是父亲的绝笔。最终,在寂静的天谕之城,海顿发出一声怒吼,“我与堂吉诃德家族,势不两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