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王府管家进来禀告:“李夫人,门口有位老者想见您。”
唐婉神识一扫,眉开眼笑。一路小跑出门,将理圣迎进后院。
朱须的脸色不太好看,唐婉心想:“早上不该敲他的神牌,生气了呢。”
“你一个小姑娘家,在太庙里大呼小叫,还乱敲神牌,想气死礼圣他老人家么?”
唐婉暗暗腹诽:“老人家?”
她转念又一想:“对呀,我才十八呢。”
她柳叶眉弯弯,小嘴角翘翘,黑亮的眼珠里都闪着温柔娇弱。
“老人家,你看看你学生,我也是着急,乱了方寸。”
“国师爷爷!”田淳停下练拳,过来行了大礼。
“嗯,虽然胖了些,却还精神。”理圣扶起田淳,满意的点点头。
“六艺也是书生必修,射讲的就是武艺,去练拳吧,我与你师娘有事要说。”
田淳又鞠了一躬,退到一边,继续晨练。
朱须走到李孟元身边,看了又看,尔后道:“他不曾立言,天地气运不能加持,不能趋吉避凶,以至于如此。”
“如何立言?”唐婉有些不解。
“讲出天地认可的道理,被世人传颂,学习,便是立言。孟元有无著作,你拿来我看看。”
“在老家好像有,这里却没有。”
朱须叹了一口气,又问:“他平时有无讲过什么话语让你念念不忘,可以作为名言传世的。”
唐婉想了又想,似乎没有,这李孟元好像甜言蜜语都没得怎么跟她讲过,不是叫她去跟鸟儿说话,就是叫她去跟鱼儿聊天,幸亏理圣提醒,以后要叫他补上。
有道理的读书人的话,她也就特别记得当年那书生讲的那四句。不知道能不能冒充,唐婉这时心思转的极快。
“理圣老人家,我记得他说好像过:读书人要为天地立心,为生灵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事开太平。这能不能算!”
唐婉说的犹豫,一副做贼的心虚样子。
未想理圣听来却是振聋发聩,他两眼放光,腾的一下站起来连声道:“好,好,好,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学生,就这句话足以照耀千古。”
唐婉好奇怪,“这话你们没听过?”
“诸圣都讲不清这读书人到底为何读书,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虽讲的透彻,但吾总是觉得差些意思。你方才这句话真是高屋建瓴,一下将道理都讲透了。”
朱须兴奋不已,在房中来回踱步,想着回去后要立刻将他刻在圣院的大门。
唐婉内心却莫名的一阵忧伤,狂徒张生的名字,终究还是湮灭在历史尘埃中,先驱者的寂寂无名,是一种无声的悲壮。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唐婉抹掉那缕忧伤,连忙问理圣:“那我家相公有救了?”
“已成这般模样了,如何能救?”
“啊。。。”
“不过我将他这名言刻在圣院,让天下的读书人口口相传,有朝一日能醒过来也未可知。”
“这。。。”
唐婉心里顿时无名火起,臭小子,你想让姑奶奶守多久活寡呢?
“要知身死事小,名节事大。。。”
朱须正在那唠叨,忽然心头有不祥之感,转眼看见小姑娘目露凶光,驱吉避凶的天赋立刻发动,转口道:“我原本卜卦,孟元只是小有厄难,想来不久就会痊愈,姑娘不必担心过甚。”
都让太极道祖动用大神通,只是小有厄难,那大厄难该如何?
唐婉眼中寒光更甚。
“啊呀,礼圣约我辩道,仁圣,心圣都在催我,耽搁不得。你将那句话刻在木牌上,就能获得天地气运。”朱须说完,拔腿就走。
唐婉一把抓住,“且慢,我有事要问你。”
朱须见她眼中凶光渐消,遂笑道:“也罢,既然来了,就让你问个够。”
唐婉笑嘻嘻拉着理圣坐下,又替他泡上香茶一壶。
“圣院的贤人,圣人想来也被这祭镇斩神术杀了不少,老人家你讲给我听听。”
好你个臭丫头,又来戳心窝子是么。
理圣端起茶杯,浅尝一口,赞道:“好茶,宁神静气,清幽致远。”
唐婉闪着大眼睛,等着理圣自扒旧伤。
“此事说来话长,须知万事皆在书中有,你且等等。”
朱须起身来到庭院,叫过田淳。
“淳儿,你将这些,这些。。。搬出来放在堂屋里,供你师母研读。”
田淳应了一声:“知道了。”
朱须立在院中,落寞身影,有些佝偻,他长叹一声道:“唐姑娘,道庭道藏中诸般史册都是学宫编撰,圣人亲自执笔,你要仔细研读,好生领悟其中精粹。”
他说完,抬腿就走,话音未落,人已出府。
厅堂桌上,堆的满满,田淳见已经放不下,就问:“师娘,还有大半未搬进来,怎么办?”
唐婉摇摇手,“不搬了,不搬了,看完再搬。”
唐婉随意翻了一本,里面记录死于斩神术的贤人,就不下十人。死法各种奇闻,有喝水呛死,走路摔死,睡觉闷死。。。
气运被斩,被天地所憎,下场凄惨。
这么多书,那得死了多少?难怪老头子闻之伤心,见了伤神。
这回戳老头心窝戳狠了,下次见他须得小心。
唐婉翻了一阵,倍觉凄凉,扔了书,不忍再看。
她见田淳也在翻,遂道:“淳儿,这不是你该看的书,去做功课。”
田淳迷惑不解,拿着书递给唐婉,问:“师娘,至圣传也不能看么?”
这斩神术的书,怎么会有至圣传?
唐婉接过书来一看,书中所讲正是正是至圣立道之初,被巫教一支用斩神术斩杀未遂,逃脱大难,立儒道的始末。
至圣感叹:“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被巫蛊教众所忌,遂用斩神术,斩他。幸而至圣有弟子武冉本是练气士,死战不退,护得被当祭品大半民众平安。武冉虽战薨,但斩神未遂,大道显圣,天地震动。从此至圣气运磅礴,势不可挡,儒道遂立。
唐婉看完,心思微转,她对田纯说道:“你再翻几本看看。”
田淳遂翻看几本,唐婉等他看过再看,果然都是斩神失败后的大道显圣的书。
她挥挥手对田淳笑道:“好了,去做功课吧,这些书将来在看。”
等田淳离开,她磨牙切齿,取下银刀在手中,往众书上一拍,狠声骂道:“臭老头,再敢折腾我,拆了你家学宫。”
骂完后,恨恨的拿起一本再看,正是一本上古往圣传。
里面有一则写道:“上古犬戎皇朝,有河套张生。大言讥世,惊仙惧神,疑被当朝斩神术所害,落魄穷饿而逝,适逢太阴杀劫,其言竟不可考。至圣至河,哀悼不已,三日不食。”
唐婉看罢,将书一扔,闷闷不乐。
过了好一阵,她才感叹:“论戳心窝子,读书人果然是已臻化境,随时戳你,还让你恨不起来。”
以后再也不跟他们较量这类神通,老狐狸们个个心黑嘴毒,本姑娘甘拜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