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我买了些纸巾，放办公室，免得你到时候不够用。”我工位的木板上，贴着一张便利贴。
回忆起，我前一晚说的话，什么结婚不结婚无所谓。“他该不会以为我暗恋他吧，这也太乌龙了……”我摘下便利贴，撕碎了，扔进垃圾桶。
我借着车祸的“福利”，跟董总监提出了要求，希望和夏阳的工位离得远一点。
鲁承风和佟夏阳，午间在园区里溜达。
“你把她惹哭了！”夏阳严肃地说道。
“是你送他回家的，把她惹哭的难道不应该是你吗？”鲁乘风自然不会心甘情愿接受指责。
“你不会哄人，所以一直还是单身。”
“为什么要哄人？我跟之山又没可能。”
他根据鲁乘风和我在车祸事件后的反应，琢磨出了一些眉目：鲁乘风，你其实重视她，只是你不愿意承认。居然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喜欢上了鲁乘风，而不是他佟夏阳。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他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就当应了我的要求也好，或者是承风一时也接受不了夏阳的指责。他叫人在办公大楼隔壁，一间空了许久的大仓库，拨了近20个空位，电话线、网线等都交给夏阳全权打理。夏阳有了个远离领导视线的别院，对于那些细碎活，也像装修自己的房子一样，做得妥妥当当。
鲁乘风招了两个新人，都是安排在贷前风险管理的，让我来带他们。没有明说是汇报给我，如果我实在忙不过来，也有了帮手。
佟夏阳手下的人从原来的3人，扩展到15人的队伍，一个个都对他惟命是从。有时候我找他们团队开会，心里还有些颤巍巍的，生怕被佟夏阳挑战，然后他的手下一个个都向着他，我就会没有招架之力。但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每次他都让全员到齐，听一下我作为贷前管理，对他们的需求，并在可行的范围内，也不影响他下属绩效的范围内，对我予以协助。其实我是希望催收部门，根据与客户直接沟通后的反馈，标记下客户是什么原因无法还款。以便于我调整贷前的策略。获取关联性的黑产资料，佟夏阳的团队，是我的重要渠道。
“我宣布，20天以上的逾期也催回来了5笔！”他替他的团队在鲁乘风面前吆喝。这着实是非常体现能力，又为公司创收的事情。
而我，才2个人，我都管不好。随着业务的发展，原来的数据沉淀总会进入瓶颈，我们需要联系第三方数据供应商，匹配更适合我们现金贷的数据产品。我需要准备好测试数据，以便做匹配。统计学出生的研究生，几次三番取错测试数据，事后还笑嘻嘻说，都怪BI不好。我经常和BI团队的数据分析师们打交道，纪韵就是其中之一，出色的能力以及按时交付统计结果的责任心，靠谱又友善。
我们的行业允许试错，我也允许团队里的新人试错。但总是甩锅，则不妥。最后我并没有让他通过试用期。
另一个女生，叫姚妃，有什么问题，都直接越过我，去问鲁乘风。在研发团队肖逸等老师的眼中，我就是风控的名片。鲁总监开会的时候，跟大家申明，我负责在和研发团队一起研究自创的风控引擎，而风控还需要在后台系统中建立哪些新的数据观测指标，则交给姚妃负责。我当时的感受就是明摆着被削权，甚至感觉丢脸丢到研发那里去了。
佟夏阳从他的“私人驻地”——催收的大仓库办公区，被鲁乘风叫过来开周会。鲁乘风表示产品要迭代，需要新增展期的功能——刚来报道的运营戚桃和前端app产品戚柳这对姐妹花提出的理念。佟夏阳表示，初期催收难度大，现在好不容易让客户习惯7天后还款，一旦展期，用户是会被惯坏的，原来的循环机制也会被打破，现在绝不是时候；即便展期可向用户收取一定的展期手续费，对于欠款的回收依旧是弊大于利的。他不便在会上直接质问鲁乘风，便向戚家姐妹要答案：能否告诉我，什么样的客户会被选中试运行展期？戚桃对着鲁乘风娇滴滴地说道：“老大。”我正起鸡皮疙瘩，鲁乘风看向我说：“贷前这块看下，什么客户适合做展期吧。”心想，我也不同意做展期，这个问题，我也无法作答啊。佟夏阳估摸我跟他意见一致，没把火往我身上引。
“之山，工作不要带情绪，我没空关注每一个员工的情绪”鲁总监会后提醒道。
我们又换办公楼了，这次的场地非常大。直接把金融部和研发部，放在一个楼层，佟夏阳的团队也搬了过来。他是第一批搬进新大楼的，还在工作的微信群里跟大家“邀功”：先替大家去吸甲醛，等大家过来的时候，就健健康康。这方式，我看着倒着实觉得新鲜，少了之前总觉得他“卖弄”的品评。戚家姐妹，早早预订了离鲁乘风最近的工位。夏阳的位置和鲁乘风一排，只不过一个在最东面，一个在最西面。当中还隔着透明茶水间。鲁乘风能够看到他在还是不在，但绝对是看不到他有没有打游戏的，这倒也省事，省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能不能把之前潜伏在老赖QQ群里，老赖提到的平台，帮我汇总一份，我想写在我们自家的风控引擎规则里。”我平缓地和戚桃商量。
“妈呀，这是多大的工作量。不行不行。而且以前不说，现在说。是不是临时想给我加活呀。”戚桃语中带刺地拒绝了。
……
“新迭代的产品，我试用过了。跳转有些问题，有时候进入不了借款的界面。当然也可能是我手机型号问题。所以，我们应该各种型号都兼顾。以免用户流失。”我就是一个很在乎客户体验的风控。
“你也说自己手机型号有问题了。我用下来一点问题都没有。别扯了，难道你想让我们的研发老师们都为了这点事加班吗？我可不想让肖逸老师他们觉得我不可理喻。”戚柳回答的时候，看都不看我一眼。
恶意曲解是非常恐怖的
……
“哈哈哈，她呀连AB test都不懂。还叫我们做事情，没门。”
“是的。她那么重视研发。有些事说研发不同意，就能唬住她。毕竟她也没精力，凡事都亲力亲为去问。”
正在和前台聊天的佟夏阳，听到了刚进大门口的戚家姐妹的对话，神情严肃了一下。但一会儿，又转为悠哉放松。
“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下班一起吃晚饭吧。今天不要加班了。”收到佟夏阳的邀约，让近来一直哑巴吃黄连的我，倒是从苦闷中找到了一丝丝安慰。
“好的。”想起宇峰说的表情包在人际交往中的重要性，我还补了个笑脸。
“去吃火锅吧，秋冬季节，吃这个最好不过了。”
我收拾好东西，走到楼下的时候，他的车已经停在那里。我坐在后排，他递过来一杯暖暖的红枣银耳。“刚等你的时候，去俊轩坊买的。我自己买了热巧克力，我喜欢喝热巧克力，甜甜的。你的是低糖的。我想反正也是等，就去等饮料了。女生喝这个好，一来天气凉了，看你上次生病挂水一副虚弱的样子；二来要是来例假喝这个就更好了。”
“好的，谢谢你。”我双手捧着饮料，通过手部接触到的温暖，心也被暖到了。感受着同事的细心。
一边开车，他一边问我：“AB test是什么？你知道吗？有时候我这边做催收，要是需要接一些第三方数据供应商，也会用的。就是两种不同的方案，并行，最后看哪种效果好，就用哪个。”
“哦，那换言之，我可以同时用两家不同的供应商，做阶段性测试。最后选择一家长久合作。”内心的结，一下子就解了。
“聪明！别怕，互联网行业呀，有时候就是会冒出一些新名词，真该出一本行业字典。”我听了，笑了笑，眼神中仍有一些不自信的哀伤。
他把车停在新天地的地下车库，带我找到了火锅店。看店员的指引，是他之前就订过了位子。
他点了些牛肉，我则点了些内脏。特别是我要点猪脑，被他一顿差评，就像上次喝苹果生姜饮一样。我开始慢慢习惯，因为我们的不同而导致的那些个嘲弄。
一边吃火锅，一边把我和姚妃、戚家姐妹的事，都跟他说了。他说这叫倒垃圾，还说其实人事宣跃、行政的妹纸也都会找他倒垃圾。并给我说了个关于斩龙少年和龙之间的故事，一心斩龙的少年，最后自己变成了那条龙。“不要陷在对权的渴求里。我曾经也差点陷进去，然后出不来。但是我最终没有让自己陷进去。”我好像第一次看他说话那么认真，也有可能是我第一次认真地听他说话。
那口甜舌滑的背后，有摸爬滚打不为人知的过去。
“你，是不是喜欢鲁乘风？”他问道。
“是，又如何呢？”刚烫熟的鸭肠，又滋溜滑进了锅里，被一分一秒过去了的时间，给烫老了。我看到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好像在捕捉我的每一帧，来判断我有没有说谎。
“很好，勇于承认自己的情感。佩服佩服！”他突然鼓起掌来。
“你不要一副戏园里看戏的公子哥的样子。”我脸涨得通红，被人看穿了心事，自己也不懂得撒谎，最后收拾起来真不知如何收场。
“那就去追呀。反正都是单身嘛。”
“我不想这么做。我只想好好工作。工作更重要。”脑中闪过，说不定他就是我的月老，可以撮合我和鲁乘风。
“也是。还是有理性在的。又多了解了你一分。”
“谢谢，今天你劝我的事，也让我多了解了你一分。”
“记住。一个男人是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人好的。”他看向了正在沸腾的火锅。
以我总是做不出脑筋急转弯的脑回路，想了一会，还是决定说出这句话：“上次医院的事，谢谢你来看我。哭过的事情，也成了你我的秘密，谢谢你帮我保密。但是，你千万不要以为我喜欢你啊。千万千万不要这么以为啊。”
“我又没说我喜欢你。奇怪伐？这么急着撇清。”他露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还轻吐了一句：“真是让人头疼的姑娘。”
“哦哦哦。你说一个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人好。我还以为……那就没事了。”
“怎么？良心发现，觉得我对你很好是吗？你不讨厌我就已经很不错了吧。”
我给他盛了一碗饭，笑了笑，转而又不敢看他。只想话题就此打住。
他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买单的时候，还专门买了会员卡。对着我说：“下次再来吃。本想让你买单，算是交辅导费的。算了，饶了你。”
不知不觉，吃到了11点多，他问了句:”你那么晚回家，你家人都没电话。即便你事先说不回家吃饭。现在这个点也是很晚了。”
“不用管我家里人。”在地下车库，我唱起了阿黛尔的《rolling in the deep》，我喜欢这首歌里，爆炸式的嗓音和宣泄的艺术，他用《Sugar》和声。
送我返家的路上，他说道：“不要因为爱而蒙蔽了眼睛。工作上我知道你没个名正言顺的官职管人家，定是时不时犯难，甚至还会怪乘风的办事风格吧。但要想想乘风的处境。如果你管不好，就直接给你那个位子坐。别人会怎么想？还有，他说没空关心每一个员工的情绪，难道他没有关心你的情绪吗？他唯独关心了你，做事情是开心还是不开心吧。”
“别人会觉得乘风是白痴。其实，我才是白痴。”我越发地惭愧。控制眼泪的阀门再度被唤醒和开启。这是第二次在他面前流泪。他却叹息道：“又为乘风哭啦？乘风信任你，是因为他知道你永远都不会伤害他的。”
车抵达我家的时候，已经近凌晨。“你快点回家吧。家里人也是要着急的。”
“没关系。之山，要不要明天一起请假去迪士尼玩？”
“啊？不用了吧。工作要紧。”
“你总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所以我帮你看清你自己，既然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就不要管那些不合作的人怎么想。把你能够做好的事情做好，就可以了。”
“什么叫能够做好的事情做好？”
“给你打个比方。例如行政，现在那姑娘，整天找不到中央空调的遥控器。我碰上过好几次了，这就叫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没有做好。”
我有些犯困，听了他举的例子，开始反思自己的工作。
下车后，他摇下车窗，用他那标志性的低沉声音跟我说：“之山，相信我。明天一定会有让你高兴的事情发生！”
内心的笃定来自于他的引导和灌输，我沾到枕头，就沉沉地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