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系列的年度评优落下帷幕，佟夏阳开玩笑：“乘风特别包庇你。大家都嫉妒着呢。”我知道来自于罗轶和戚家姐妹的嫉妒，我对待工作非常认真，有时候这种认真，别人只当是一种显得你自己好像特厉害的一种武器。但我从没想过认真是武器。
至于那些嫉妒，到底是佟夏阳煽风点火，还是只是传个谣，真真假假，我也无暇考证。
鲁乘风，安排我跟佟夏阳更紧密地协作，替我挡了些闲话。因为当时我跟佟夏阳走的越来越近了。
“二位请喝水。我父亲真的不容易，我的腿不好。母亲去世早，是父亲一直打工养我。”一个约莫20出头的姑娘这么说道。
“你父亲还的款，我们已经收到，按照7天的利息计收。我们不是来上门催收的。”佟夏阳看了看还款人。
“对。我想了解那些风险数据背后的故事。看怎样为信贷金融做一些积极的事。”我笑着对眼前的姑娘说道，她身上有种人小志气高的倔劲。
“我借款是拆东墙补西墙，度日艰难。之前还坐过牢，现在女儿上不起大学，我愧对孩子。”“不是的，爸爸。是我怕被人歧视。与其让家庭以及生活背景完全不同的人，来理解我。还不如我直接赚她们的钱。我们现在有自己的蛋饼摊了。不愁没有收入来源的。生意好，我们还可以早点休息，对我的脚也是很好的。”
她捏住爸爸的手，转而又对我们说道“给你们说说，我以前做信贷这行的故事，以前在苏州，我也做过面审的实习生。公司的章程写明，不允许借钱炒股，但借款人就明说是要炒股。我们还要提醒借款人，在录音的时候，在签合同的时候，千万不能透露炒股，这种里应外合和审核所需要的明察秋毫是如此相悖。行业里还有睡单，有些人是自愿的，也有些人是被迫的。签的单子多，提成才会多。以前我的腿也是好好的……就是不愿意屈服才落下的‘病根’。”许家父女在坎坷中，依然闪耀出的人性光辉，让我感受到我的工作，也是一份责任。我们能够给有需要的人提供帮助。但是残酷的地方在于，还款的人，替不还款的人买了单。简而言之是好人替坏人买单。
当然，有些价值观也可以评定说，凭什么还款的是好人，不还款的是坏人呢？谁规定的。明明就是软弱，死皮赖脸才得永生。
无论如何，天平终究是会倾斜。而有些人性却只剩贪婪的一面。诡辩应该也是只有人类才持有的所谓的“智慧”。
风控规则很大一部分是要用来抵挡黑产、黑中介的，还款的好客户，其实比风控岗位的人，更贴近那些暗箱操作。
我骄傲的是，用风控规则识别出这样的客户。超越了冰冷的风控模型，既没有让公司亏损，也实现了产品的理念和价值。如果一个产品只是想赚钱，赚快钱，那么不值得历史记住她的芳名，却很大可能，会带给人类文明一定的伤痕。
佟夏阳也处理过上门催收的事宜，悲欢离合，他见识得不比医院里的大夫们少。两者都那么贴近生存的本质——金钱与健康。
他缓缓地开着车，说道：“在这城市灰蒙蒙的，尘土飞扬的时候。有一群工人在夜里大家熟睡的时候赶工，建造地铁，还要确保最终工程的安全。可能中间捞油水的人不少，指挥者甚至会耍小聪明又偷工减料，又拿回扣，然后实际付出劳动的没挣多少钱。劳动者值得尊敬吗？是最值得尊敬的。但是我坚持不想成为劳动者。”
一番心酸的话语，又饱含想走捷径的欲望。
我不想像父母那样低姿态，但我愿意勤勤恳恳地工作。但低姿态这回事，喊着喊着以为自己做到了，实际还像风箱里的老鼠在转圈圈。
晚上，跟一个叫彭哥的人吃晚饭，是夏阳在雪山银行的旧识，探探目前的信贷市场环境。彭哥从银行离职后，去了家大型金融公司，从汽车贷到现今贷都涉猎。催收团队有50人，都在重庆办公。据说是重庆对消费金融的政策比较利好。
“一会不要跟人家说你送我回去。这里是张江，靠近你家了吧。再从浦东到浦西送我。不太方便的。”
“哈哈哈，我管我送你，这是我的事。人家怎么会问起这个呢？”他的表情在说：想太多。
“记得上次，你难得不开车。我就说你零钱有没有。不开车的人，都不会注意随身带交通卡的。后来你不是真没有带吗？”
“你好，之山是吧。你住哪里？一会怎么回去。”彭哥问道。
佟夏阳惊讶地看着我，因为又被我说中了，佟夏阳露出心悦诚服的表情：我能预料到他没看到的点——神奇又微妙。
彭哥提到的目前市场上的利率数据还有入催率以及回收率的数据，佟夏阳都提示我用笔记录下来。好学生做笔记，做自己最舒服的事情，倒让饭局上的我，更加自如。
说是送我去地铁站，但他开进了隧道。有些怅然地说：“哎，人家都带50人的团队。我呢。这个月，可能团队都要开始遣散人了。”
“你也很优秀，不要这样去比。”
我眼中的佟夏阳，是一个极其懂得分辨什么是对自己有好处的人，懂得权衡利益，所以我想安慰对他而言并不值钱，但我希望能够安抚一颗焦虑的心，况且我真的觉得佟夏阳足够优秀。至于关于“遣散”，我也听到过一些传闻。市场不明朗，业务量骤减，佟夏阳团队可能从15人，缩减到6人。
“我知道你要面子。不要觉得团队有人走，就失了面子。不要拿自己跟队伍正在扩充的罗轶比。”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这件事。你呀，先顾好你自己吧。总是替别人瞎操心。”说完，他腾出一只手，来了个摸头杀。
我撇了撇嘴。觉得自己看他的目光里带着不该有的情愫。扭头看向窗外。
“对了，上次美式咖啡的事情，谢谢你帮我出头。”
“哦，那件事啊。我也是跟乘风讲道理。他永远坚信自己是对的，不顾别人感受。另外，其实爱喝美式咖啡的是我。我跟乘风以前在骠骑的时候，要是点咖啡，我一定点美式。”
居然这么巧……“那他喝什么？”
“榛果拿铁”
我对拿铁不是咖啡这个说词分外不解。
“山山，如果我以后跟乘风对立了？你帮他还是帮我？”
“我不知道。我希望你们不要有对立的一天。”
“这个世界，哪有什么永远呢……”
我还来不及感叹爱情没有永恒。就已经为兄弟情也可能有各自为阵的一天，感到悲伤。
路上，我时不时打嗝。他突然把脸凑近我，他身上没有那种怪味——汗臭味、烟味、下雨天衣服的馊味，都没有。我喜欢这种没味道的味道，但有一种雄性的体香。
被吓了一吓，打嗝就停止了。
他替我打开安全带，然后说：“算了，我还是尊重你吧。本来想吻你的。”
“我跟你其他的女人不一样！”
“别说这样的话挑战我！”
“你朋友圈，小时候的照片，真是可爱。”他打开手机递到我手里。我翻看的时候，还看到自己在苏梅岛度假时候的照片——藏青色抹胸，白色的猫眼形状的墨镜搭在头发上。脖子上挂着自己喜欢的红色施华洛世奇爱心项链。
“你存它们干什么？”
“谢谢款待！”
“你……”我狠狠地关上车门，觉得他无聊至极！哪怕是玩笑，对女性不尊重的词汇，我总是难以接受。不是我高标准严要求，而是基本的尊重不应该被迫降低。
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时候，总会说哪句话是鲁迅说的。鲁迅，对于有文学信仰的人而言，是在时代背景下，以文字唤醒国人意识的作家。如果说当今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是某种立身之本，我也始终认为随口一说“鲁迅说的”，是一种对文学艺术的羞辱。
“山山”洪雁兴高采烈地跑来找我分享贷款超市渠道流量的事。
“等一下，山山？这么叫我是因为？”
“哦，你CP佟夏阳经理推广的呢，说以后只有他可以叫你山山，我偏不依，我也可以这么叫你的吧。”
不知不觉间，就有了佟夏阳起的专属昵称，还借机推广。他理直气壮地将了我一军。我想起宇峰的提醒：对他凶一点！
他手机里的那个“乔怼怼”，从在求知路被找到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货不对板】了。
我不想刻意把自己形容成货品。我对【货不对板】的注解是：当傲娇变成花痴，再想变回傲娇，是不可能了，并且可划定时间线为永远。
这是“物以稀为贵”被打破的开端……
后来，他约我再去看许家父女，他说自己感冒了，我还留意给他买了润喉糖。“山山，我以后再也不怼你了，上次说款待的那件事，你就原谅我吧。”鉴于与他一起发现了“好人父女俩”的温暖故事，我选择把惹恼自己的“款待”事件忽略。
我之前去澳洲和日本旅行给乘风和宣跃还有肖逸老师都带了手信，却唯独忽略他，有点过意不去。想着要给他买个纪念品。
在永嘉路，吃着精致的日式九宫格点心，我把灌篮高手樱木的跟班兄弟，5人组的手办塞到他手中。之前逛老西门的时候一眼相中，就买了。他和我一样，也喜欢儿时的日本动漫。就连圣诞节，他和同事交换的礼物都是日系动漫火影忍者的手办。
“谢谢你的礼物，我会好好存放的。说起手办，我丈母娘，有次来我家，看到玻璃橱柜里一堆手办，说我浪费钱。”他说话的样子，就像小孩子在告状。
“那么你可以告诉她，都为了永珊买的。”
“如果，告诉你母亲，有人为你买一柜子的手办，你母亲会相信？？？这一看就是男生喜欢的东西，又不是芭比娃娃。”
“不，你错了。对症下药，跟我妈说的话，要说为了我小外甥买的。绝对会夸你，做得好！”
“也是哦。你家的确是另外一种逻辑。以后呀，你小外甥要是不乖，他打游戏的时候，你拔他网线试试。”他咯咯咯笑个不停，“我对付孩子，很有一套的。可能也是我爸爸的遗传吧——啥事都能解决，哈哈哈。”
以往的酸楚，忽然转化成好像只是看着别人家的一出闹剧一样，我们相视而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