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展小睛根深蒂固的观念中,女人永
远是一个等待者。结婚之前,等待男人来
追求,来上门求婚,为什么叫“待字闺中”
呢?结婚以后,男主外,女主内,男人在
外面闯世界,女人总是焦灼地等候在家
里,为什么叫”富恨做成春夜雨”呢?有了
孩子以后,望子成龙到外面成就大事业,
又希望子女常回家看看,要不怎么叫“临
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呢?
展小晴从中学到大学,总是校园里的
佼佼者,身边也不乏追求者,当然得逞的
只有叶建平一个人。然而她从来也没有
追求过别人,不是目中无人,这种事她连
想也没想过。现在,她要追求徐冲了,不
是她要追求的,是蓝湘命令她追求的。确
切地说,这不能叫追求,应该叫送货上门。
从行为上这叫贱女差不多,都是主动地
把自己送到男人面前。所不同的是,
只要能赚到钱就可以,而她是有一个专门对象的。而她只有这么
一个主顾,这桩生意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没有别的选择,她只有服从蓝湘的命
令,滚到徐冲的床上去。
一个很简单的办法就是按照蓝湘所
说的,徐冲这会儿
正躺在床上,也许睡着了,也许正在辗转
反侧。她可以敲门进去,穿着睡衣,直截了当
地钻进徐冲的被窝儿。这样行吗??你展小晴当回
娼妓也未尝不可,因为你答应过蓝湘,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诱惑,怎样诱惑
呢?这可是一个大难题。展小晴没有追求
过男人,更没有诱惑过男人,诱惑男人的
手段她一招一式都不会。谁会,真该跟她
去学两招儿。
直截了当地送上门不行,诱惑又不
会,那该怎么办呢?展小晴绞尽脑汁地想
着。
这对于新小晴来说,简直是滑天下之大
稽,荒天下之大唐,冒天下之大不魅。
无论如何,展小晴也要把自己送到徐
冲的床上去,这是命令,蓝湘的命令。蓝
湘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她不是怕蓝湘,
只是因为她们之间是有契约的。人是应
该遵守契约的,尽管这是个自我牺牲的契
约。更何况,她不后悔,没有这个契约,
父亲早就不在人世了。用自己的牺牲换
来父亲宝贵的生命值得。
但是,遵守契约就要服从蓝湘的命
令,
新小晴别无选择,只有想办法上徐冲
的床。可是,徐冲的床是那么容易上的吗?
这时候,她真的佩服那些拉客叫卖的购?
了,她们哪儿来的那么大的勇气,跟谁都
敢上床?她们也会有第一次的,第一次的
难关她们是怎么闯过来的。如果我要是
能够闯过这第一次,会不会还有第二次第
三次呢?
新小晴给丢丢儿盖好了被子,打开床
头灯,默默地下了床。床头上有一个梳妆
台,大镜子里现出了她那无奈的身影。她跟叶建平一年多的
恋爱中,也只是停留在接吻抚摸的阶段。
叶建平想要,多次向她提出过要求,并且
还举了许多例子,谁跟谁同居了,谁跟谁
流产了,谁跟谁有了第一次….叶建平美
慕那些人而她却不,她懂得女人最该珍惜
的是什么。你把自己的贞操轻易地给了
男人,就等于将自己的尊严与人格廉价处
理了。这是一笔无法退货的交易,是一个
巨大的冒险。展小晴不愿意冒这个险,倒
不是因为这些,实在是因为她固守着从大
别山带来的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现在
想来,她有些后怕,她幸亏没有把自己的
第一次交给叶建平。
现在,她要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徐冲
了。徐冲是她什么人呢?什么人也不是,
什么人也说不上。只是因为蓝湘让她这
么做,那么,她爱徐冲吗?说得上爱吗?
她反感徐冲吗?不,一点儿也不。非
但不反感,甚至还有诸多的好感。徐冲正
直,他跟徐敏一样,是在严格的家教下成
长起来的,没有那些公子哥的狂傲与自命
不凡。他也不像那些玩世不恭的年轻人
那样随便与放纵,他很规矩,很懂得生活。
从他对译音的感情上看,他又是一个很重
情义的人。这样一个男人,把自己的第一
次给他,也该自足了。更何况蓝湘已经为
自己的贞操预付了二十万元的定金,还有
什么可抱怨的?
她不反感徐冲,那么徐冲反感她吗?
不,绝不会。她不希图徐冲爱她,也不奢
望徐冲能娶她,她只希望徐冲能接受她,
能将一笔不那么光彩的交易进行得愉悦
一些、浪漫一些。想到这里
了,
她从床头拿起睡衣,套在了身上。这
是一件纯棉的睡衣,质地很柔软,很薄,
穿在身上很舒服。谢天谢地,这睡衣还是
叶建平给她买的。三百一十二元,是她二
十二岁生日的时候送给她的。这价钱是
睡衣上的标签上面写着的。按照叶建平
的学识,应该懂得送给人家礼物要把价签
取掉的。他没有这样做,他大概想让,这大概只有上
海的小男人才做得出来。但是展小晴没
有在意,农村的孩子懂得受人之恩惠要记
住的。这是叶建平送给她的最贵重的礼
物,现在想来,鬼知道他花多少钱买来的。
标签上的价格算数吗?她的生日是7月22
日,正是北京的酷暑季节。在叶建平的宿
舍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叶建平央求着她
穿上这件睡衣试一试,她答应了。
她猛地一转身,心里说,徐冲啊徐冲,
我这一百来斤就交给你了,随你怎么处置
吧...……她勇敢地走了出去,义无反顾,像玩
蹦极那惊心动魄的一跳。推开屋门,穿过
客厅,径直朝徐冲的房间走去。这一刻,
她几乎什么都没有想,脑子里一片空白。
然而,当她走到徐冲卧室门口的时候,两
条腿却像钉子似的钉住了。她想举起手
来敲门,可是那只胳膊像是灌满了铅,沉
重得怎么也抬不起来...…
有事吗?”
一个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展小晴浑
身一颤,差点儿喊出声来。
黑暗中,她看见徐冲坐在客厅的沙发
上,那轮廓显得很孤独,很委靡,又很虚
幻。
她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慢慢朝徐冲
走去。
徐冲又问了一句:“有事吗?”
展小晴想打开灯,却一时摸不到墙上
的开关。
徐冲没有再问,好像也没有朝她这边
看。
展小晴已经站在了徐冲面前,黑暗中
她好像觉得勇气大了一些,颤声说:“徐冲
哥,你怎么在这儿?”
徐冲说:“睡不着,我想在这儿坐一会
儿。”
展小晴又朝前移了移脚步:“徐冲哥,
你饿了吧,我给你弄点儿吃的吧。”
徐冲干巴巴地说:“不,我不饿。”
展小晴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充满了
温柔:冲哥,我给你泡杯茶吧。”
徐冲依然冷冷地说:“不,我不想喝
茶。”
展小晴又朝徐冲的跟前挪了挪,她的
光腿差不多已经要触到徐冲的膝盖了:
冲哥,你睡不着,我陪你说说话吧。”
徐冲决绝地说:“不,不用,我想一个
人待会儿。”
展小晴无话可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