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微楼二楼的雅间里,一身着玄衣男子坐在桌前,拿起桌上的酒,浅斟半盏,微尝小口,皱着眉头对站在窗前的人说道:“这翠微楼的兰陵香实在不怎么样。”
叶子河回头白了他一眼,低声说道:“圣上,咱们可不是来品尝美酒的。”
永徽帝不再言语,半眯着眼睛,轻摇手中的折扇。
幼宁来的时候,并不识路,茜茜只说让小红在二楼接她,可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实在是太多了。她抱着琵琶环视一圈,并没有看到小红的身影。那丫头,一贯是个粗心大意的,想来是忘了吧。
她随意找了一个楼梯上去,幸好之前隐隐约约听得是在天字号的湘雅间。幼宁抬起头来,看着走廊前各个房间的门牌,略作思索,便推开其中一扇。
只见里面有两个相貌英俊,气度不凡的男人,一个坐在桌前,一个靠着窗户。幼宁大胆的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屋内右角的屏风,茜茜并不在那里,那大概是她记错名字,走错房间了。
永徽帝好整以暇的环抱双手打量着眼前这个突然闯入的女子,见她脸颊绯红,像是犯了错事被人抓包一样,怀中还抱着一把凤尾琵琶,羊脂白玉的面庞,似初春新抽出的嫩柳,正好她今日穿着浅绿色的衣裳,越看越觉得清新淡雅,别有风韵。这模样,隐隐觉得十分熟悉,似曾相识却又不记得哪里见过。他笑自己,也许但凡是美人,都有一种梦中相遇过的感觉吧。
见四下静悄悄的无人说话,面前男子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放肆打量。幼宁只好屈身行礼,“奴婢莽撞,走错了房间,还请两位爷见谅。”
叶子河正欲开口让她退出去,却听永徽帝笑吟吟的说道:“姑娘既然来了,不弹一曲么?”说罢指了指她怀中的琵琶,挑眉继续说道:“若是就这么走了,我们待会可是会去告诉楼中的管事的,说姑娘你故意打扰客人清修。”
幼宁听他有意刁难,不欲将事情闹大,毕竟邓管事是认得她的,若是知道,一定会告诉崔姑姑。
她落落大方的走到屏风前摆好的小凳子上坐下,声音轻柔的说道:“既然如此,那奴婢就献丑了,为两位爷弹一首春城柳。”
永徽帝听了,脸上笑意更甚,看来美人倒是同自己心意相通啊。
叶子河觉得没眼看了,圣上居然调戏起翠微楼里弹琵琶的乐姬,宫里的娘娘们若是知道了,只怕要气得半死。
美人坐在绘着泼墨山水画的巨幅屏风前,更衬得身影娇小。她玉指轻挑琴弦,指间缓缓流出一段清晰动人的前奏。永徽帝见她敛眉低垂,堪堪露出半张小巧玲珑的脸来,心思全凝聚在琴弦之间,双手上下翩翩,轻巧灵动。袅袅之音响起,如泣如诉,如梦似幻,似清波荡漾,将人缓缓引入云霄,曲中慢慢诉来女子的相思之愁,深情亦苦,于斜阳垂柳下苦等情郎不来,有约未续,久久不肯归去。曲中哀意,真正让人断肠流泪不已。
永徽帝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股欣赏的味道,寻常的青楼小调,女子思慕不得的曲子到了她这里,倒是演绎的更加意味深沉,婉转动人。想罢,手指轻扣玉盏,又沉下心去认真品味。
一曲终了,今上挥了挥手,感叹道:“姑娘技艺超群,落入这翠微楼实在是可惜了。”
叶子河也从刚才的天籁之音中慢慢醒过神来,听到天子的话,脑中一阵激灵,脸上露出古怪的表情,轻轻掩鼻咳嗽了几声。
永徽帝见此,把想要带她回宫的心思按耐下去,话锋一转,又说道:“平白听了姑娘一曲,却不知姑娘叫何名字,还请姑娘告知,我若下次再来,也好再听姑娘弹奏。”
幼宁想了想,脱口说道:“奴婢名叫小芝,若是二位爷下次再来,记得再点奴家演奏。”
这美人的名字倒是俗气了些,永徽帝想着,看向叶子河。
叶子河立刻会意,从怀中掏出两锭银子,递给她,当做奖赏,“爷赏你的,姑娘收下吧。”
幼宁也不推脱,她正需要银钱,如何会拒绝呢。大大方方的收下,再行一礼,转身就走了出去。看这二人气度非凡,想必不是寻常饮酒作乐的公子哥儿,一定大有来头,她故意用了小芝的名字,也是为了来日不同他们扯上联系。幼宁想,看来崔姑姑不愿让她来翠微楼是正确的,这遭帮了茜茜,下次再也不接这样的活了。
小红正四处寻着周幼宁,看到她从雅间中走出来,急忙拽住幼宁的衣角说:“好姐姐,你可去哪了,我不过来晚了半刻,就没看见你的人影了。快随我走吧,林公子已经到楼下了呢。”
幼宁点点头,跟随小红绕了一圈去了刚才那间房悬空正对的一间屋子,原来不是她记错了,只是翠微楼东西相对,刚好两边的屋子对着的都取一样的名字。两扇窗户开着,正好可以看见对面屋内的情形。幼宁抿了抿唇,她看见刚才那个给银子的男子正往这边看来,连忙躲到拐角处,避开视线。
被安排到屏风后坐下,小红又拿出一方白纱巾,说道:“姑娘貌美,在这种地方还需小心些,若是被那些好色之徒觊觎上了就不好了。”
幼宁乖乖的让她替自己带上白纱巾,掩去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却不知自己早已被人惦记上了。
没过一会儿,便听见几声狂笑,四五个人影拥着走进雅间,在桌前坐了下来。其中一个男声哑着嗓子说道:“彦之啊,你不在帝京久已,今儿可要好好的陪我们耍耍。”
幼宁总觉得这名字熟悉,却不记得哪里听过。
那个叫彦之的男子说道:“青州那个破地方可算是憋死我了,好不容易被召入京。今天咱们欢饮通宵,不醉不归。所有的费用,小爷我包了,赶紧的把翠微楼的好酒好菜端上来,把那些个头牌的姑娘也给爷喊上来助助兴。”
隔着屏风又听见胡姑姑的声音,她笑将一个女子从身后推了出来:“各位爷,这可是我们翠微楼新晋的头牌,茜茜姑娘,唱跳均是一绝,待会让茜茜好好的亮亮嗓子,保管各位爷们满意。”
林彦之看那女子,着实长得不错,一双柳叶眉,眨着两汪柔情似水的大眼睛,媚眼如丝,暗递秋波,双颊飞出一抹绯红,含笑看着自己。
他满意的一把搂过茜茜的纤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抬起她的下巴,调笑问道:“茜茜姑娘会唱什么曲呀?”
茜茜已经豁出去了,虽说她从未见过这样放肆的客人,但无奈人家身份尊贵。若是将他伺候高兴了,何愁不能脱离翠微楼。她娇笑着用手点在林彦之的胸口,画着圈圈“爷,可真讨厌,奴家会的曲子多着呢,不知爷想听哪一首呀。”
正说话间,酒菜已经端上来,其余个人亦皆挑了一位美人搂在胸怀,气氛暧昧起来,屋子里四处散布着一股靡靡缠绵的味道。
李侍郎之子李伟起哄道:“今儿爷们想听茜茜姑娘唱一曲解罗衫。”
其余众人笑着附和,拍手叫好。
林彦之放她起身,说道:“既然是李公子点的,那你就唱吧。”
茜茜无奈,却在心中腹诽,有钱人的公子哥们果然不把女子当人看,全当个取乐的玩意罢了。她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屏风处,示意幼宁伴奏。
走到众人面前,陈茜茜微启朱唇,屏风后的琵琶声随之响起。
“罗衫初解小蛮腰,轻拢鬓丝碎步摇。单枕不解灯灰意,双臂轻舞抚玉桃。媚眼如丝声颤颤,裸怀含春横在辇。玉门枯草待雨露,但闻马嘶解甲声......”
这一淫词艳曲唱下来,更勾起众人浑浊的心思,男人们觉得心头痒痒的,各自抱着怀中女子就亲了起来。倒是林彦之瞧见了屏风后的人影,立时起了兴趣。一把推开向自己胸前靠过来的茜茜,疾步走到屏风前,见一女子怀抱琵琶,眼前一亮,正欲出手揭开她脸上的面纱。